贰伍肆十里清阴柳影斜
林承最近倒是不急于回上海了,他等着林嫣生完孩子,又等着林嫣做完月子,先把林忠熙给送回去,自己这才带着乔隽瑾坐船回去。 一路颠簸,也不急不燥,还非要去广州溜达一圈。 乔隽瑾是那种随方就圆的人,也就随着他东走西顾,丝毫没有怨言,她长到这么大也就是跟了林承以后才有见识外面世界的机会,虽然辛劳但也乐此不疲。而且她虽然大多数的时候养在深闺,但是没有养成做作矫情的毛病倒也是难得,拎着硕大的皮箱跟在林承的后面那是一个任劳任怨。 林承对她全无照顾,能提醒她看着点路那就算是天大的恩惠了,乔隽瑾也是省心,就老实跟着就好了,权当旅游。 广州的天气春日就已经热的难受,而且潮湿难耐,比着上海的夏天还难挨些。林承的薄长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从小生长于南方也不太能受得了这样的潮热,空气闷闷的,也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城市拥挤,道路狭窄,但是整座城市却都显现出一种沉稳安逸,纵然现在这个时候的局势特别的不稳定,整日整日的都有学生上街游行,或者有军警前来镇压行动,一时间鸡飞狗跳,然而这些事情似乎已经成为这个城市每日都需要上演的剧目一般,如此的小打小闹却总不会动摇整个广州的气度。 陈家祠典型的岭南特点建筑风格叫人实在赏心悦目,林承对这些并不太上心,不过就是看着也觉得很有特点罢了,乔隽瑾却饶有兴趣的端了照相机拍了几张照片,东走西看的四处张望。 “喜欢这些?”林承点了根烟在一旁等她,随口问道。 “以前那个同学是学建筑的,他喜欢,我也就跟着看看,我不懂的。”乔隽瑾回答的实在是太本分了。 “你们这些学生学得那些我是不怎么懂,那就多照几张吧,留着回去送给他。”林承顺手捏着自己被汗水浸透的衣襟扇了扇风。 “可以了,咱们走吧,已经拍了不少。”乔隽瑾收起相机,她看得出来林承这么耐着性子,也算是很给面子了,他是那么怕热的一个人。 “下午我要和邓松一起去谈些事情,你自己在饭店里待着,就算是出来也不要自己到处乱走,现在这么乱。跑丢了我可不负责!” “哦,知道了。我就不出门了。” 林承点点头,还是自己一个人走在前面,由着她跟在自己身后的不远处。这边还没有走出几步,就突然听到一声哨响,林承反应利索,站定了脚步伸手把乔隽瑾拦在身后。 “怎么了?”乔隽瑾一个没有留神就踩掉了林承后鞋跟。 “我怎么知道!”林承在慌乱的人群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伸手抬脚把后鞋跟给提上。 就听到旁边的一个围观群众说道:“看来是真的了,这回程司令是没有什么胜算了……” 然后就看到整齐划一的灰蓝色军装排着长长的队伍个个都扛着长枪短炮的进了城。原来是革命军真的把盘踞在广州的老牌军阀程一亮给赶了出去。 说来也是世事无常,本来这程一亮也是革命军的分支,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了就跟革命军闹翻了,结果最后自己在广州当起了土皇帝,听说倒也是恪尽职守,爱民如子,只不过是毕竟侵吞了革命的果实,如此一来革命党人自然不会放过他。 就在沪皖打的热闹,东北军背后脊梁被全国人民唾弃的时候,革命军顺便就拿下了程一亮。 林承这是头一回来广州,更是头一回感受这样如火如荼的革命热潮,比着上海真的是劲头十足。 却不想一边的乔隽瑾正在慌里慌张的抱着她的那个相机哆嗦的上紧,林承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也是全无反应。 “你怎么了?” “我……我……看到我的那个同学……他……他……” 林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却没有看的怎么真切,应该是队伍中的什么人是她认识的,她说的那个同学,也不用多费脑子,应该就是原来她喜欢的那个人吧。 应该怎么说?冤家路窄,还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怎么感觉都不是那么的妥当,天下如此之大,全国那么多的人,乔隽瑾对他用情极深,听说他跑到北平游行的时候被捕了,这会儿却在广州遇见,真的是应该说上天对于乔隽瑾还是眷顾有加的,只不过,人家都没有注意到过乔隽瑾这个人,当然不知道她对自己的倾慕爱恋,这倒算是怎么回事呢? 林承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才不愿意深究这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才让乔隽瑾这么的迷恋如此,他随口说道:“哪个才是啊?这么多人,你打算找他吗?估计要是花点钱托托人应该能进到军营里找找他。” “不用了,他就不怎么认识我,我去找他,估计也记不得我是哪一个了。”乔隽瑾点下了头。 林承真的不想打击她,表情上还是出卖了他,一个挂在嘴边的冷笑没留神就这么表露出来,忍不住心里想,果然是这么个情况。 “那就别看了,不是你的终究不会是你的,该放下的时候最好还是放下吧。”林承这话说的意味深长。 “你不是也没有放下,我看你对那个苏郡格也是喜欢的要命啊。”乔隽瑾头一回这么直接的顶了回去,其实她的本意并不是想回嘴的,只不过心有所属,所属却无心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叫人不能释然,她也就是直白的太厉害了。 林承冷笑换苦笑,她什么时候这么大的胆子了,但见她的心无旁骛,一定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失言,目光还在远去的军队后流连忘返。 “看够热闹了吗?走吧!”林承何必锱铢必较的跟她掰扯没完。 “哦,知道了。”乔隽瑾这个时候才又恢复了日常状态。 人总是这样,站在第三者的的角度,看什么都是一清二楚,劝别人也头头是道,唯独到了自己的身上,都成了皆可原谅的执拗。 林嫣生产那天,他看到这齐昱的出现,心中的凉意陡然溢满,他这辈子突然感到心疼还有那种怅然若失的潦倒。当所有的人都为林嫣顺利产子而雀跃不已的时候,他怎么就没有了当舅舅的喜悦。 再过几个月,苏郡格也要生了,他认她做了meimei,她怀的还是双胞胎,到时候,他又会当舅舅,有会多两个外甥了。 只是这样的喜悦怎么看来都是一种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