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伍肆苍苔满地无人扫
回不去了 这四个字如此苦涩的念在嘴里,恰如哽咽着的鱼刺,咽不下去,吐不出来,连带着心里也被扎的千疮百孔。 别说白琳心里过不去这样的坎儿,就连齐昱自己也都不愿去想这事。已经给苏淳严定下了墓地,算不算客死异乡?是不是白琳,傅含秋,还有邱珍今后都要葬身此处,再也不能回归故里。 此种悲凉与伤感,也只有独在异乡为异客的人才能悉心体会了。白琳默不作声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眼角的泪水无声落下,到底在哭什么,自己也不清楚。难道不应该庆幸,再这样的乱世之中,自己的有生之年还活的衣食无忧吗? 齐昱也并非在这个时候给母亲心中添堵,他能做的就是让家里的这些长辈们做好心理准备,不要希望太大失望越大。 “父亲,过年了,给您拜年。”齐昱在零点时分给齐庚泽燃了香,上了供,烧了纸,磕了头,然后嘴边一抹并不分明的笑意就那么挂着,怔怔的看着他的遗像良久。随后,将齐庚泽的照片搬下了神龛,跟自己面对面,而他就盘腿坐在了对面的蒲团上,顺手倒了两杯酒,竟然是陈年的女儿红,在美国实在不多见。 一杯先放在照片的对面,一杯放在了自己的跟前,“父亲,好久没有这么跟着你一起喝酒了,来到这里习惯吗?今天大年三十,咱们爷俩好好喝一杯吧。郡格又怀孕了有点困乏,先去睡了,母亲也不想熬夜,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不用担心她们唠叨,咱们尽兴吧。”跟前面的酒杯碰了一下,齐昱一饮而尽。 “不是我不想回去,只是太难了,也可能是这边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我怕这一家子跟我回去之后就没有现在的安生日子了。孩子还小,母亲也上了年纪,国内什么样子,您在天之灵应该也是知道的。我能受得住,他们就怕不行。长这么大,头一回做了一个窝囊废,做了一个缩头乌龟,祖宗的基业都让我给扔下了,愧对您,愧对齐家列祖列宗” 齐昱咽下杯中酒,咽下眼中泪,都噎在心口处堵得整个人都发疯了,可他还是抑制住,那些沉寂多年的话而今都这样被自己说了出来,此种悲伤自责里所凝聚的畅快淋漓,矛盾又纠结,还好,他一直都控制的不错,一直都没有让别人为他担心过。 却不知道此时,门外,苏郡格正听得清清楚楚,她才明白在齐昱的心里这些年的时光在美国他熬的竟然这般辛苦。掩住口鼻,才能掩住哭声,如若不是为了她,现在上海的第一把交椅应该还是他齐昱的,甚至北平的第一把交椅,全国的第一把交椅,可能也都会收入他的囊中。 一个门里,一个门外,所思虑的还是家国情怀与儿女情长,却不知此时这些早就已经落了伍,过了时,有些人的举动早就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他们所伸出的魔爪可不仅仅再是小打小闹,而是整个亚洲 所有的在日驻华人员都清一色的大换血,山本领事是个有着狗鼻子一样灵敏嗅觉的人,自从发现了日本国内的动向非同一般的偏激发展之后,他也闻风而动,立马就跟织田御香一个鼻孔出气了。 至于织田御香是谁,自然就是那个金香雪了。她现在剪了短发,而且成天一身男士装扮,甚至出席社交场所也都是长裤马靴,搂着那些香艳的女人跳舞,虽然身材娇小,可是气场上却不输任何一个男人。 至于这些风月场上的女人们,谁给钱她们就跟谁跳舞,甚至有点羡慕这个女扮男装的织田御香,可以如此的潇洒自如挥金如土,甚至很多有头有脸男人也要对她礼遇三分。 而且同为女人,她对于这些舞女交际花们的态度更为的尊敬和礼貌,出手也阔绰,所以风尘女子们自然不会排斥织田御香,反而更想与她亲近。 只是她们不知道,织田御香绝对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风月场里传来所有的信息都是她要收集的情报。比如拿章言致被炸死的事来说,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最好例子。 章言致的姨太太跟这些舞女中的一个打牌,无意中说到了哪天离开北平的时间,恰好就让这个舞女聊天中透露给了织田御香,再加上赵衡辉又发现了安家货轮吃水深浅的玄妙之处,于是成就了日本人的狼子野心。.. 上海那边鲁祥龙也不过就是个办事员一样的人物,因为着手镇压游行示威的运动,所以分身乏术,对于日本人在上海各种高调的行事风格也就疏于防范。 比着声势浩大的学生游行,工人罢工,日本人也就是小打小闹而已。 黄桐廉这人真是得力,直接成立了一个工人纠察队,一个游行规范队,帮派里的人统一黑裤黑衫手持长刀,斧头,甚至还端着长枪就这么时不时的站在上海的街头,一脸横rou,贼眉鼠眼的时刻关注着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们。 鲁祥龙对于帮派的这些行为甚是满意,当下又是年节,于是正月初六就在汇贤居摆了一场,杜家的海龙帮,黄家的金刀门,林家的一言堂悉数到场。上海滩的最大的三个帮派齐聚一堂,甚是热闹。 相互之间最大的共同话题就是最近沪升银行股价飞涨,对于一些游行队伍的镇压成效显著。另外就是谁家的风月场子里又新来的舞女拔了头筹,或者是再露骨点的话题都能让这些人或者窃窃私语,或者捧腹大笑。过年,图的就是一个热闹祥和。 “说件事啊,那个杜莲娥真的是我本家?”杜盛峰一脸的不相信,林承警告过他对杜莲娥少打主意。 “都姓杜,你说呢?”林承瞥他一眼,一脸的嫌弃。是有几分姿色的都让杜盛峰给染指了,整个上海滩的女人真是悲哀。 “少糊弄我。” “我给你说,杜莲娥你最好还是不要碰,否则你偷运大烟的事情我要是说给你父亲说了,你觉得你会是什么下场?” “行行行,我听你的,不碰她,可是也不能便宜了日本人啊。那几个小日本有事没事就去听戏,他们那个死德性的,听得懂吗?懂得什么叫做唱念做打啊?真是白瞎了。” 杜盛峰满脸遗憾,却忽然又赚了话锋,“不过那个温婉若倒是挺可人的,看着比杜莲娥可要招人疼。” “她?” 林承确实知道这个人,倒是比杜莲娥还要会勾人,假以时日估计要超过杜莲娥。听说新的驻沪日本参赞们是个新派来的武官是日本军部直接指定的,最喜欢的就是听戏。 恨不得一天三顿饭能免了,一天三场戏都不能省。 杜莲娥对于旁的人基本都是笑脸相迎,可是对于这些武官们她实在是提不起应付的精力,总是带着各种的猥琐和下流的意味。从第一次他们来看戏,杜莲娥就知道这几个东西就没怀着好心思。 一场终了,这几个日本武官把所有人都撵走了,然后就看着演员谢幕,甚至登上了舞台对演员动手动脚,不是敲敲鼓就是打打锣,甚至撩起来戏服 把杜莲娥给气的,当时就要翻脸,后来还是班主出来各种打圆场,才算平息下来,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