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惜不能与君再画山河

    等待了许久，那想象中的痛苦迟迟没有降临，反倒是四周都变得寂静，好像连风都静止。

    弈女睫毛微颤，双眼紧张的睁开了一条小缝。

    眼前，骇人的白骨巨人犹在，只是那只悬在他们头顶的巨掌，却没有再往下落，反而不断颤抖着，令人心中更为恐慌。

    然而，赵政脸上轻松自然，只抬头盯着那双蓝芒大放的巨大眸子，待那只巨掌缓缓缩回去后，心念一动，催起天神变，身躯顿时化作二十丈高，怀里的弈女直接跌落下去，掉在他脚背上。

    二十丈高的赵政，却也依旧只到这尸魔巨人的胸口。然而，在弈女和吴起震撼的眼神中，本挺起身板的尸魔巨人在赵政发动天神变后，忽然在轰然炸响中蹲了下来，高傲的头颅也微微倾下。

    这让人望而生畏的尸魔巨人就这样以臣服之姿，半蹲在赵政身前，让吴起和弈女彻底傻了。

    却见赵政微微点头，仿佛在赞许着什么。下一瞬，只听得嗡的一声闷响，两人脑袋便昏昏沉沉的，就这样栽倒了下去。

    赵政低头看了一眼昏倒的两人，笑道：“你还是这般谨慎聪慧，都不需要我说，就晓得该做些什么。”

    尸魔巨人一动不动，只眼眶中的幽蓝火焰在跳动着。过了一会儿，那本暴躁的声音，却温和的响了起来：“帝上，今夕何年？”

    “一万年了。”赵政叹道：“你无愧与我，站起来吧。”

    “臣不敢。”尸魔巨人的头颅更低了。

    赵政苦笑：“嘴里说着不敢，心里却记得清清楚楚。便是龙胤他们，见了本帝也不敢不跪。”

    “帝上曾应允过臣，此生不需对帝上行跪拜之礼。”尸魔巨人终于抬起了头，可惜那张由白骨所组成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的变化。但从他的语气中，多少能听出些肆无忌惮：“万年过去，帝上该不是忘了吧？”

    “记得清楚着呢。”赵政忽而叹道：“一万年了，物是人非。高筑，你心中有何执念，让你宁愿化作尸魔，也不愿就此了断？”

    这名唤高筑的尸魔沉默了，直到风声厉啸，他带着浓烈的不甘，怅然叹道：“臣那时想，若是帝上归来，臣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尸魔，立于天地法则之外，不受生死约束，却困守一隅。他能在此地存在上万年还保持着清晰的神智，就可见其实力之强了。但饶是如此，他也无法踏出这维持他‘生命’的荒林半步。

    这万年以来在赵政身上发生了些什么，他不得而知。可他晓得的是，此方天地已经不再是属于赵政，而赵政也注定会杀回那九霄之上，重为主宰！

    可惜，他终究是看不到了。

    赵政摇头一叹，不免感怀万年前，曾与一名潇洒奇人饮酒高歌的情形。那时是何等纵情肆意，以山河作画卷，用苍生为笔墨，谱写万年之绝唱。

    俱往矣，今朝再看，白骨成堆、山河易主。

    “帝上可还愿与臣，再奏一回那踏天歌？”风声渐止，一人一尸从追忆中醒来，尸魔身上挤出一堆白骨，化作一尊古琴。

    琴以骨为身，以化作实质的死气为弦，尸魔手指一拨，余音传遍荒林每个角落，百里而不绝。

    未得到赵政回应，尸魔便已勾起琴弦，一音起，后连绵不绝，声势如海潮，渐起，遂化滔天之浪。

    随着那琴音入耳，心潮也逐渐澎湃，血液的热度猛然上升，一股豪迈之情，令人激奋。

    赵政深吸了一口气，随着那琴声，启唇高和。

    吾不识青天高几高，只问何处是九霄。

    欲登绝顶乾坤揽，万古为尊独逍遥……

    曾经的年少轻狂，以往的意气风发，才作得出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词。至于那曲谱，乃是上古第一奇才，酒后峰顶欲摘星，摘星不得指天而骂间所创。

    那时世人皆笑痴狂，却想不到，千百年后，那两个狂妄无知的家伙，竟真的登九霄、摘星辰，谱写万古传奇。

    可惜传奇亦有终时，赵政势要再塑传奇，只是这一次，注定要孤独的走下去。

    一曲罢，壮志豪情犹不散。赵政大笑道：“可惜没酒，不然一定要和你再喝上一场，搞不好再弄出个踏天歌呢？”

    曾经，这首踏天歌被赵政用作出征战歌。十二军团，何人不会？可惜万年过，便是只言片语也未能留下几句。

    只这一初版的曲谱，也成了明珠蒙尘，不被世人所识。

    尸魔手中琴散，沉闷道：“便是有酒也不与帝上喝了。”

    “怎么，知道怕了？”赵政笑问道，悠还记得当年将他喝得不知东南西北的情形，如今想来还是那般好笑。

    尸魔不答，只微微一哼，显然不怎服气。但过良久，他却叹而言道：“对，怕了。怕再守着这执念枯等。”

    赵政笑意收敛，正色道：“你这万年，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如今再见帝上，该放的也放下了，只一物……”尸魔巨人身上开出了一个洞口，一块黑不溜秋的东西飞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