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竹炉汤沸火初红(上)
简妍始终气鼓鼓的,不想和我说话的样子。【】我望着窗外,被冷风吹得一阵阵晕乎,却带着些病态的飨足。 “什么东西非要现在拿,分明是你不争气,人家随便打个电话来问问你就心软了,记吃不记打!” 在我下车站定并明确表示不要简妍陪同上去的态度后,简妍骂了我一句,交代司机开走了。简妍骂得好难听,在我老家,记吃不记打是用来骂狗的。我不以为忤,我也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如她所说是这样一个没有原则没有底线没有骨气的记吃不记打的东西。那几步路便走得如同海国万里,进电梯,出电梯,我真的很清醒,好像那点酒意都被刚才那狠狠的一吐和苏曼的电话给彻底消灭了。 我连屋门都没有找错,摸摸瘪瘪的裤兜,我挨着大门滑坐下去,任凭生冷的门壁将后脑硌得生疼,也完全不去想屋子里温暖的大床和那软和得不像话的枕头。 睡过去能只是几秒钟的事,迷糊中听到门内有人似乎在来回走动,不知过了多久,我后脑赖以依靠的门壁被哗啦一声拽开了,我一个不稳就仰跌了下去,正撞上一双温暖的小腿。隔着质地良好的裤料,仿佛仍能描摹出那双小腿的主人有着一副怎样美好曼妙的身材。 “思归?!”苏曼的惊叫声划破深夜的寂静,她立刻蹲□张开双臂去抱住我的肩膀,黑黝黝的眼瞳盛着不容置疑的情意,“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睡在门口!” “没带钥匙。”掩不住的悲伤在心底扩散,我看着灯光下苏曼漂亮得不像话的脸,那双眼,黑沉沉的,极夜一般教我无法看透却控制不住地着迷。 “为什么不喊我!就算手机没电了,你以敲门,以想办法打电话给我!”苏曼漂亮的脸有些扭曲,很是不解而微微愤懑地怒视着我,为我的不懂事抑或……为她内心深处隐隐的不安? 为什么……我在心里颤颤地笑,人却已挣开苏曼的怀抱,手脚并用地爬起身。因为头晕,脚下踉跄了一下,见苏曼伸手要扶,我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一靠,躲开了她伸出的手。 苏曼的动作尴尬,眼神透着一些隐隐的明晰,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不想麻烦你。”我扭头看她,竟微微一笑。大亮的灯光下她脸色瞬间惨白,白得如小时住在老家时天天看到的那堵斑驳的石灰墙。我不去想我说了什么将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苏曼激成这样,我只是认真地,执着地一路扶着墙进了自己睡房,然后脏衣服脏裤子脏鞋什么都不脱整个人往床上一躺,抬一手压在眼上,睡得昏天黑地。 我以前睡觉都很沉的,用我妈的话说基本上打雷闪电是完全无感,被人搬起来丢去乱坟岗只怕我也照睡不误。是那天晚上,我于万般的疲累中却不知哪根神经绷紧着,竟然生生地清楚这屋子里生的一切,有关于苏曼的一切。 她一直没歇着,我听到她反反复复地走动,隔一会她微凉的掌心就会十分轻柔地覆在我的额上,而与此同时,那被我的体温捂温的冰袋子会被她抽走,换成新的。 我知道我烧了,突然急涌而上的热度,来势汹汹,一下子就冲垮了我在苏曼面前一直以来维持的健康宝宝形象。我躺得人事不省,烧得口干舌燥两耳轰鸣,时不时还会感到自己像个蜷缩于母体中的婴儿一样间歇性地手脚抽搐——而这些,都是苏曼在为我料理。她以着一个从未有过的谦卑姿态在照顾着我,耐心,且温柔。先给我除下了脏污的衣物跟鞋子,然后,几乎是用强地灌下了我两片退烧药。 “思归,你误会了,我和林雪……不是你以为的那样!”迷糊中,我听到苏曼低哑着嗓子说,她凉凉的手摸在我颈子上,一下下地抚触着,那点清凉仿佛渗透到皮下血液中再传遍我全身,让我干涩到几乎痛的嗓子终于挤出了一点点的声音。 “嗯……” “思归……!”苏曼的声音里含了一丝的急切,双手改而捏住了我的肩膀,迫切地希望我能给她些许回应。“你醒着对不对?”见我不答话,她再开口,便多了几分恶狠狠的意味。“我知道你醒着!” 我仍是沉默,这或多或少真的激怒了她,我感到她捏在我肩膀上的手指开始使力,挤压着我的皮rou,竟有些疼痛的欢喜——苏曼,你现在的紧张与惊痛,是不是表示你其实还是在意我的?即便你和那林雪有着不为人知的龌龊,是在你心底,终究还是在意我的,对不对? 让我来想象一下此刻我与苏曼彼此的样子,我双眼紧闭,眼睫却是控制不住地轻颤。面皮绷得极紧,一来病重,二来,强迫自己不去睁眼,多少需要些刻意。而苏曼,双目圆睁,那入了家门后一贯慵懒到性感的眼神也变了,变得急躁而懊恼。我们就这样对峙着,直到彼此哪一方先妥协,或者先放弃。 终于苏曼先放开了手,在这场以沉默主导的暗流战争中。我听到她起身退后,迅速地走向门口然后拉开门,“既然你不想理我,那我就先走了。什么时候想找我,打我电话。”再然后,脚步声有节奏地敲击在地板上,而那声音的主人已消失在我伸手及的空气里。 “苏曼……”我喊,很轻很轻地,声音从唇缝里逸出,与此同时,咸涩热烫的眼泪滚到嘴角。我知她不会听到,因为我确信她已经离开了这间屋子,离开得那么彻底,决然。若不是床头那早已冷掉的半杯水,我几乎便要怀疑这一切只是我的错觉,苏曼她,其实从未出现。 第二天我没去上班,照旧在家里躺着,简妍一大早就来看我,看窗外天才蒙蒙亮。“要我说你就是活该。”她一边拾掇着我的脏衣服准备去洗一边教训我,“她就那么走了?都到这一步了你还不相信我说的话?” 我仍在床上窝着,听她在客厅来回走动,一会儿照看厨房小炉子上熬着的粥,一会儿又跑去捯饬洗衣机。不一会简妍端了一碗白粥进来了,一边呼呼地吹着,一边凑到我跟前。“来,给你熬了点粥,吃一点吧。” 我摇头,“不想吃。” “就会跟我这儿死硬。”简妍半怒半笑的,把粥放在一边,咔嗒一声敲破一个咸鸭蛋,拿筷子鼓捣了会,把蛋黄都掏到了粥碗里。“喏,这是我妈亲手腌的咸鸭蛋,开胃了,特意给你带来的,好歹给我妈点面子?不吃?再不吃我真生气了啊。” 我被她从被窝里揪出来,安置在床上靠坐好,再看她端来的那碗白粥,别说,虽然卖相一般,但就着那绝对货真价实流着黄油的咸鸭蛋,让我在昨晚被吐空的肠胃瞬间一阵痉挛。我知道我饿得狠了,于是老老实实端过碗慢慢吃了起来。 “这才乖嘛。”简妍开心了,伸手摸摸我的头。就像摸她腿边的小怜一样顺手自然。 “你请假了?”想起简妍目前这么个“爱钱如命”的状态竟然舍得请假来陪我,心里还是很感动的。 “请了半天。”简妍轻描淡写的,一边说一边盯着我喝粥,“你跟她……你们怎么样了?” 我喝粥的动作静止了,慢慢将碗放到一边,眼睛看着别处。“没怎么。” “算了吧,没怎么?没怎么你能这么糟践自己?”简妍哂我,“你少死鸭子嘴硬,思归,这屋子好是好,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我知道你本来也不是贪慕虚荣的人,你要是在这里住不下去,随时还来找我。” 我咧了咧嘴,却没出半个音。简妍又道:“怎么了?你倒是给个话啊,我是一直留着你的地儿呢。” “那你家陈哲怎么办?”我忍不住调侃她,“吵吵架就算啦,还真的跟他分啦?” “我跟你说真的呢!”听我提起陈哲,简妍不开心了,声音拔高了几度。“我跟他真分了,而且就算是没分的时候,我也从来没留他在咱们屋住过。” 我看着简妍一脸的急切与真诚,突然有些恍惚。明明只是我的朋友,在现能被我误解的时候都会这样急切的来澄清事实,哪怕其实根本是无需要澄清的事情。是,我的爱人呢?苏曼又是怎么做的呢? 我沉默不语,简妍叹了口气,“我不是在逼你什么,你要知道,思归,我总是希望你好的,你现在……你自己看看,不说平时吃喝,生病都没人照看——你让我怎么放心?” 虽然对苏曼诸多的伤心与不满,听到简妍如此评断我与苏曼这场关系,我仍是仍不住替她辩白。“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她有事情忙,而且我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