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阳顶天独自下山,自然也独自返回。【】苏夜见他形影相吊,本想送他一程,却在此时接到消息,说明教白眉鹰王前来迎接教主。 白眉鹰王殷天正出身江南,对中原最为熟悉。他发觉阳顶天下山时神情有异,不带任何随从,又没说为了什么,未免担忧教主出事。明教教众不奉教主之命,不可擅自行动,但他带上儿、女儿,说自己想回故乡看看,谁都挑不出他的不是。 苏夜因帮中事务,耽搁了几天才去少林。他们动身时,殷天正全家其实已经抵达中原。他的耳目也真灵动,听十二连环坞的人说,龙头和明教教主同行,前往嵩山少林,不由大吃一惊,想到阳顶天与少林的恩怨,急忙赶来相会。 他的长殷野王还是少年,长身玉立,风流俊朗,只鼻略带鹰钩,与父亲颇为相似;女儿殷素素不到十岁,整天跟在兄长身边,对什么都很有兴趣。殷天正和阳顶天在房间里说话,外人不便在场。苏夜就带上殷素素,到客栈后院去玩。 殷天正说返乡一行,不全是托词。倘若阳顶天无事,让儿女看看中原大地的风光,也未尝不可。殷素素年幼,还没有故乡之思,可说不知人间疾苦。但她容貌玉雪可爱,说起话来酷似成人,一看就令人喜欢。 然而,苏夜见到她的时候,竟没多注意她的长相,反倒紧盯着她肩上的小猴,半晌无语。 虽然猴神态冷淡,装作不认识她,可她眼光何等厉害,自然认得出来。它就是那只被她带出昆仑翠谷,一带到明教总坛,然后放生的倒霉蛋。没想到它擅长抱人家大腿,没搭上她,就搭上了白眉鹰王的爱女。看殷素素和它亲热的模样,他们应该已经接触了一段时间。 苏夜在旁边看的嘴角乱抽,深深佩服猴的能力,心想光明顶上没好玩东西,殷素素找只猴当宠物,也无可厚非。 这个时候,殷野王恰好不在旁边。她见殷素素乌溜溜的双眼不停转动,透着聪慧灵敏,知道她长大之后,将会深具心机,聪明伶俐,比正道中的女侠有用一倍。因此,她对她十分喜爱,忍不住蹲下身去,逗着她说:“小meimei,要不要跟jiejie一起走啊。” 殷素素正在和猴玩耍,闻言看了她一眼,神态虽然天真,却有着成人特有的睿智,皱眉问道:“去哪里?你也要跟我们回光明顶?” 苏夜笑道:“去个很远的地方。我收你为徒,悉心教导你十年,保准你回来后,比阳……比你杨逍叔叔武功还高。” 殷素素居然不怕她,也不羞涩,手上仍抚着猴的毛,问道:“哦?你那里有什么好玩的?” 苏夜道:“什么都有,还有几位漂亮jiejie。无论你想玩什么,要什么,她们都有办法给你弄来。” 其实她只想逗逗殷素素,并无他意。人家父母兄长都在这个世界,年纪又小,怎可能跟她离开。即使武林中人常把儿女送到大门派,也没有十年不见的道理。 然而,殷素素不知是幼稚还是成熟,竟把她的话当了真。她的大眼睛中,顿时充满了狐疑的光芒,凝视她片刻,忽然大声叫道:“爹爹!哥哥!这个女人要拐我!” “……” 殷野王飞奔赶来时,发觉只有苏夜,没有拐卖幼童的拐,顿时哭笑不得。苏夜为尴尬,站起身来,笑道:“我见令妹可爱,逗逗她而已,想不到她当了真。” 殷野王听到meimei嘴里嚷着“收徒弟”什么的,已经猜出了一大半。他和殷素素不同,未免有些心动,觉得苏夜武功更胜教主,把殷素素送到她门下,也许不是件坏事。但苏夜既然没有再提的打算,他也不可能自说自话,便笑道:“原来如此。” 苏夜扭头往客栈前面走,还听见那个萝莉在身后叫嚷:“哥哥,就是这个人!” 其实,倘若殷素素父母双亡,孤单无依,或者情伤难愈,想暂时离开自己的世界,那跟她走自然是个很好的选择。反正不过十年,这扇青铜门就会再开启,容许离开的人返回。但是殷天正未必舍得,即使舍得,苏夜平常事务繁忙,又即将动身前往北宋京城,投身于更复杂的局面,恐怕难以亲自教导她。 想到这里,她便提也不提,权当一个拙劣的玩笑,让它随风而去了。 殷天正接到阳顶天后,决定再去探探谢逊,便动身返回西域。苏夜与他们在嵩山脚下辞别,赶往西岳华山,打听鲜于通鲜于少侠的行踪。 她在少林寺中大功告成,在华山却无功而返。她光明正大,上门拜访,说请鲜于少侠出来一晤,出来见她的却是华山掌门徒白垣。他告诉苏夜,鲜于通曾承过宋远桥的人情,恰好于此时去了武当山,一为向宋远桥送礼道谢,二为拜见张丰。 六大派中,唯有少林底蕴最厚,又以张丰的恩主自居,不在意武当武。剩余五派对张丰十分敬重,倘若门下弟得到这位宗师的点拨,必定十分感激庆幸。鲜于通想与张丰见面,听他只言片语,也是人之常情。 苏夜险些一口血喷出来,心想幸好他去了武当,没去苗疆。她向白垣道谢,再次动身南下,赶往长江北岸的武当山。 嵩山、华山、武当山恰好形成一个角形,本可同气连枝,却因为张丰曾是少林逃徒,两派关系素来不亲近。华山派夹在其中,只能秉持中立,对两大门派一视同仁。 苏夜一向南,上继续接取飞鹰密报,并予以回信,数天后,风尘仆仆地到了武当山脚下。 武当第二代弟仅有七人,成年的仅有四人,被称为武当四侠。它不像武林大派,倒像普通的道家宫观。苏夜去光明顶时,人在大漠之中,就受到明教五行旗的监视,轻功若不够好,将会寸步难行。少林寺中,虽然和尚们戒律精严,与世无争,守卫却明松实紧,堪称龙潭虎xue。 武当派与这两者均大有不同。派中固然有火工道人和道童,只负责洒扫清洁之事,并非真正的武当弟,大部分甚至不会武功。从张丰以降,全无排场可言。 任何人都能来到紫霄宫门前,求见张丰一面。只因武当四侠名动宇内,身后又有一位旷古绝今的大宗师师父,才无人敢上门挑衅。 苏夜对他们颇有好感,按照对明教的规矩,将拜帖递了上去。事实上,就算她想摆架,也没人可以配合她。武当派从没把武当山当作自己的“地盘”,必须走到紫霄宫那里,才能找到传信的火工道人。 拜帖刚递上去,宋远桥、俞莲舟二人便亲迎出紫霄宫大门,将她带去张丰平时见客的静室。他们知道她为何而来,是以双方一见面,两人便自行离开,让师父与她单独相谈。 张丰已经接近八十岁了,身材高大,衣着普通,长相更没有出奇之处。但他精神健旺,双目炯炯,纵然头发胡都白了,给人的感觉也不像垂暮老人。 人年纪大了之后,武功再高,脉象也将出现衰败之象,不像少年人那么生机勃勃。但张丰抱神守一,元气为浑厚旺盛,难说更像老人还是少年。 ... 苏夜与他互叙寒温,又互相夸奖了几句,这才入座。她注目杯中清茶,凝视那袅袅升起的白气,微笑道:“相信俞二侠已将我的书信带到,请张真人莫要笑话我不自量力。” 她打量张丰时,张丰当然也在打量她。他对十二连环坞留心已久,因几个徒弟都说,他们对武当相当客气,又从不肆意妄为,所以有着些许好感。 后来,俞莲舟因莫家的事,上门求见苏夜,结果拿回了一封信。他说苏夜年轻美貌,天资灵秀,并非常人想象中的彪形大汉,或白发老人。张丰已对她十分好奇,很想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江湖上最为出色的后起之秀。 他听苏夜自谦,便道:“老道为方外之人,老朽衰迈,不敢当‘真人’的称呼。我的徒儿说,龙头年纪虽轻,武修为却居江南群雄之,对本门的纯阳无功颇有兴趣。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苏夜将茶杯放回小几上,笑道:“其实苏某此来,并非只为了切磋武艺。还有一件事,想要听取真人的告诫,另外一件事,需要托付给真人本人。” 张丰从容自若,不露讶异之情,道:“龙头办不到的事,老道又何德何能,替你办到?但不妨说来听听,老道能帮上的地方,就一定会帮。” 张丰和空见一样,性格慈和,心肠热络。旁人这么说,是用“不妨说来听听”做推脱言辞,给自己预留后。张丰却真心实意,言出必践,从不知道什么叫推脱。 苏夜敬佩他的人,便直截了当地说:“第一件事乃是一件出奇的伤情病例,我已问过明教中的神医,他说他没办法。” 她重复了对胡青牛说过的话,然后便殷切地望着张丰。张丰听完后,长眉紧皱,半晌方道:“其实老道对医术并不精通,仗着有些内功根基,才敢治病救人。你说的这孩……既然能从如此严重的内伤中活下来,那就还有一线生机。” 苏夜问道:“要怎么做?” 张丰道:“你把他带上山来,老道亲自施救,日夜看护,从小传他武当九阳功,或者可以保他长大成人。” “……” 这是苏夜预料之中的答案,因此不失望也不激动。她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家师便是这么做的,当然,传的可不是武当九阳功。” 张丰苦笑道:“老道果然帮不上忙。” 苏夜道:“话不是这么说,帮上了,是我的福气,帮不上,那也没什么。至于第二件事,要等我领教了张真人独步天下的功夫,才好意思说出口。” 张丰平时只用一个小道童服侍,室内并没第个人。他目光霍地一闪,似乎在思苏夜的言外之意,并缓缓道:“老道近年来闭关参悟武,想创一门亘古没有的功夫,将其命名为功。此功出世后,可延伸发散,生出拳、剑。我正要请龙头帮忙参考探讨。莲舟曾说,你同为道家一脉,不知上承哪家旁支?” 苏夜笑道:“我只练道家功夫,并非道门中人。我的内功名为先天功,号称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先机。但在我看来,这就像招徕客人的夸张言语,不过是本不错的内功而已。” 张丰曼声吟道:“先天生,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顾名思义,先天功似乎与老道想要悟出的那门功夫颇为相似。所谓先天者,需要返璞归真,破一切虚妄表象。不知龙头是否达到了这种境界,让老道一开眼界?” 苏夜轻笑出声,摇头道:“真人未免看得起我。你所说的,乃先天功的最高境界,我能达到‘虚妄表象’,就该谢天谢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