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历史小说 - 大救星之小鱼儿在线阅读 - 第三章 你害得我们好苦

第三章 你害得我们好苦

    有两件事让李雩十分懊恼,第一件是竟然死在了庙里,也不见神仙来搭救,第二件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弄巧成拙为了件破棉袄丧了命。【】

    被黑白无常强拉着走一步摔一跤的,李雩很快就学乖了,抵抗是无用的,还要多受苦,不如老老实实地跟着走吧。两无常也没有继续为难,公事公办,一路上没有再多说半句。

    飘飘荡荡来到一座牌楼前,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血淋淋的草书。第一个字就象一个骷髅头,长长的一勾就像伸出的一根舌头,把后面的两个字包在里面。

    李雩看不懂,但猜也猜得出来那上面写的是什么,心里万分不甘心,一问之下黑无常果然阴森森地吐出三个字“鬼门关”。

    死亡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痛苦,他有些晕乎乎,有些听天由命,有些强充好汉,这三个字,还有一望进去牌楼里黑洞洞的,象是择人而噬的大嘴,他一下子感觉莫名的恐惧,脚一软就要倒在地上,却被两无常左右狠狠地一人踢了一脚架起来就走。他们的两只手就像两把铁钳,踢的一脚就像两只铁锤,速度却象一阵风,似乎不想耽误时间,只想要早点交差。李雩在民风纯朴的乡间和蔡九、二蛋、耗子“光荣”的号称是四大恶人,在这两个无常鬼面前却成了一只随便拎着走的小鸡。

    才进鬼门关,透骨的阴风吹得李雩打了一个寒颤。人间此时是舒服惬意的秋季,而这里却比南方的冬天还要阴冷。

    鬼门关里的路是鲜艳的花朵铺成,这些红花美则美矣却只见花不见叶,它们有一个文绉绉的名字——彼岸花。

    上了奈何桥,李雩咬牙忍着不哭,娘亲一死就知道哭也没用了,已经够我来窝囊的了,不管怎么样也要给自己留下最后的脸面。

    奈何桥前是望乡台,白无常象破锣一样的声音又开了口:“看一眼吧,想要多看可不准!”

    小宝向下看了一眼,只见祠堂里自己被烧焦的尸体旁很多刘家村的老熟人在哭。

    啊!想不到他们平时总说我的不是,原来对我那么好!在其中他看到了桂嫂、刘大妈、村长,甚至还有蔡九,李雩的鼻子一酸,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永别了,刘家村,我李雩再也看不到你们了!他哭得稀里哗拉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也不记得丢丑了。

    “黑大哥,白大哥,我下世会投胎到哪里?”哭够了,李雩抽抽答答地说,“我也不图什么荣华富贵了,就刘家村吧!”

    两个无常仍是懒得答理,押着李雩继续往前走。前面有一块比鬼门关更大更高的大石头,两个无常把他拉到这里站住,一会儿上面就浮现出许多象雕刻一样的字来。明知他们也许不会回答李雩还是忍不住问道:“两位大哥,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怎么?没听说过三生石吗?”这回黑无常总算是答了话,虽说是阴森森的声音也比不理人的好,李雩第一次这么觉得。

    “是我的三世?我不识字,求大哥念给我听吧?”李雩一辈子也没有对谁这么客气过,不过变了鬼也许就算不得这一辈子了。

    “念给你听?可以呀……”白无常把手伸来过来。

    李雩不知道什么意思愣住了。

    “是装傻还是真不懂?银子啊!”

    “我……我……我就是一孤儿,哪儿来银子……”

    两无常对视了一眼,直到阎罗殿门前也不再说第二句了。

    李雩很后悔,别人常说“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又说“字是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而自己却只要教一次就能记住了,好像彼此是老相识一样。就连私塾先生都说只要肯用心会前途无量,说不定认真学几年还能考个进士什么的,可自己偏偏很讨厌摇头晃脑的酸腐样,明明记住了还尽量要忘记,最后留在脑子里的字没剩下几个。现在这个天下第一聪明人变成了鬼,而且还是一个不明不白的糊涂鬼了。

    李雩真想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又将要去哪里,为什么十八岁不到就要死于非命,为什么短短的一生就没有过过好日子……

    他就算当叫花子在乞讨时也从不开口求人,还得意地对几个损友吹嘘只要一个眼神就可以把别人的钱给掏出来。这回他不顾脸面苦苦地哀求,可两无常板着脸根本看也不看他,无情的摧促着快些走。直到这时李雩才蓦然醒悟到哪里是自己了不起,只因为运气好遇到的全是些好人罢了,对于这真正冷酷的人一点儿用也没有。

    一再的打击终于让他醒悟过来,心里象是打翻了五味瓶,思前想后不知不觉来到阎罗殿前。守门的牛头马面拦住了他们。牛头用眼角扫了一眼说道:“这样的杂碎就不用往里面领了。打人,不,打鬼也是要蛮累的。判官包大人发话了,直接送去投胎便是。”

    李雩看着这两个半人半兽的怪物一阵恶心吐了起来,只是变成鬼后没有一点东西可以吐的,却肚子里翻江捣海般难受得很。

    马面走了过来,叉着腰俯视着他冷哼了一声说:“怎么?还瞧不上咱哥俩?你的下世比我们还不如呢!”

    “我……我下一世要投胎到谁家?”比两个怪物还不如会是怎样?这超出了李雩的想象,心中惴惴不安,明知他们也许不会说,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哈……哈哈……谁家……桂嫂家!”笑声中夹杂着马叫牛叫,比黑白无常的声音还要更加的怪异恐怖。

    “谁家?”在一片马叫牛叫中李雩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听错了,“桂嫂三十好几了,她只两个女儿,最大的那个刚十六还没成亲,阎王爷是不是弄错了?”

    牛头马面就像出的迷语难住了别人一样得意,毫无顾忌地相视一阵大笑。等笑够了,马面才怪腔怪调地说:“不会!她家里的老母猪正痛得满地打滚,得要快点才行。别让你老子娘痛死过去了,你的罪又添上一条。”

    那只又老又丑的母猪是老子的娘?李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对,早就应该料到,全村就没有怀孕的女人——除了那只老母猪……

    当只猪?李雩突然想起了什么发疯了一样地大叫:“听桂嫂说这一窝小猪仔要全都卖了,只留下一只养大了明年这个时候她家翁过六十大寿时宰了吃,那只该不会就是我吧?”

    黑白无常把李雩交给牛头马面便离开了,没有谁愿意理会一个即将变成猪的家伙。不回答就是默认,想想肮脏、卑贱、短暂、苦难的一生还有杀猪时听到的惨叫,李雩死的心都有了。不过他已经死了,对人来说死还可以做为一种解脱,而一个鬼又能怎么办呢?

    李雩被押到了一口水井前,往下看了一眼,只有一团浑浊不见底的浆糊似的浓雾,一股难闻的腥臭扑面而来。等了一会儿,井底变得清澈,看到了那只老母猪不断地痛苦哼哼着,桂嫂在一旁急得来回踱步。

    李雩死死赖着无论如何也不肯上前一步了,牛头马面也不用强,只是笑嘻嘻地看着,看得李雩心里发毛。

    刚才还一句话不肯多说,恨不得马上了结公务,为什么现在反而一点儿也不着急了?他们那么大的力气为什么不用强了?……不管他的,拖着,能够迟一刻就迟一刻吧!

    李雩正想着,只听得一阵凄厉的鬼哭声,这哭声中男女老少都有,此起彼伏的碜人,和这种声音比起来,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的声音好听得就像是仙乐了。

    这声音一直穿进心底里,李雩捂住耳朵却还是能听得见,他的全身发毛,恐惧得下一刻就要崩溃了,一群披头散发的孤魂野鬼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对着他不由分说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李雩是个小乞丐,没少挨过打,但从来没有被感觉这么冤枉,这么害怕,挣扎着叫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找我的麻烦?……我已经够倒霉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

    “我们就是要揍你!揍的就是你!”

    “以前我们求你时,你放过我们了吗?”

    “拼着我们不去投胎,再当十年鬼也要报了这个仇!”

    这些鬼七嘴八舌恶毒地说着,李雩这才想到为什么牛头马面又不急着送他去当猪了,原来是收了这群鬼的好处要来整自己。李雩愤怒又茫然:“我哪里得罪你们了?我见都没有见过你们!”

    “你这个黑心的县老爷!把我们害得好苦……”

    “呯”“呯”“呯”又是一顿胖揍……

    李雩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倒在地上象只虾子一样蜷曲成一团痛苦地呻吟着:“县老爷?我怎么又变成县老爷了?你们认错人了……”

    “你就算是化成灰我们也认识你!”众野鬼异口同声地说。

    没想到做了鬼会遇上这么一群疯鬼,真是倒霉透了!这时候马面终于开口了:“好了,大家的气出得差不多了,我也算说到做到了。你们放心吧,他下世也没有好日子过,就要变猪了。”

    “老天爷帮我们出了气,还算差不多!”年龄最长的鬼说了话,群鬼才散去。

    李雩这下子情愿马上当猪也好过在这里当鬼被群殴了。

    一个脸上的皱纹多得不止能铺满一张脸的老太婆颤微微地端过一碗乌黑的汤药来,李雩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孟婆汤了,心一横眼一闭,至少马上又可以回到刘家村了……

    “手下留人!”突然又是一声破锣一样的声音。

    “你们是不是又想出了新法子来害我?老子不是什么县老爷!”李雩都快要被逼疯了,也不怕他们了,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吼起来,“老子就是偷了点黄瓜、花生、鸡……有一回看了小媳妇洗澡,平常赌几个小钱……也用不着这么整我吧!”

    李雩没有犯过杀人放火的大罪,可是不正经的事干过不少。他本来倒是觉得这些不算什么,但毕竟也是见不得人的,而且罪状似乎越说越多,有点不打自招的意思,他心虚得声音越来越小了。

    一身红色官衣摇着羽扇,须眉俊美的三十四五岁的白面文人走了过来,慢条斯理地说:“你还不甘心吗?前世的事情就算了,这辈子你做过什么好事吗?刘家村人把你从小养到大,你为他们做过什么了?你凭什么以为可以当只寄生虫,人家不要你还就不还了吗?养头猪年底还可以有rou吃,养了你还不如养一头猪呢!养了你没有一点用,还要害人,你就不如一头猪!你仔细算算吧,看一只猪值多少钱,下辈子当猪也还不了今世吃的喝的,不好好当猪下辈子,下下辈子还得当牛、当马、当驴!你以为猪为什么会吃了睡,睡了吃,长得胖胖的?就是为了多长几斤rou用来还债!变猪还是好的,要是变鸡就不值钱了!”

    “你是谁?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人对他了如指掌,李雩无可反驳又不想露了怯,反过来质问别人。

    文人蹲下身,用羽扇拍了一下李雩的头说:“我是判官包源海,你的事全写在天书里了,不服吗?”

    胳膊扭不过大腿,留在地府里说不定比当猪还糟,李雩xiele气,小声问:“我服……我想问一下,得要当几世猪才能还清?”

    判官站了起来,仰头看着黑沉沉的天,很无奈,很不满,咬牙切齿地说:“你的命好,一世猪也不用当了——你成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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