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噩梦
景帝七子中,如今唯有五子六子尚未成婚,端王是因为身体原因,迟迟不肯成婚,安王则是因为指婚的王妃出嫁前病逝,安王心仪此女数年,为此大受打击,执意要将人的牌位娶回来,因此与景帝也僵持了。【】 另外还有勇王,虽成婚多年,勇王妃却在挣命般生下勇王府唯一的嫡子后,缠绵病榻,如今已时日无多。 清安在把几个表哥掰着指头分析一遍后,深深觉得,自己大约是想多了。 不说她会将批下的命格死死瞒住,只考虑到几个表哥的现状,怎么想也不可能和她扯上关系 萧珫,虽然野心勃勃,峥嵘初露,但他和顾牧关系很好,甚至还说顾牧曾拜托他照顾她,以萧珫的脑子,岂会猜不到她和顾牧的真正关系?而他和顾牧不仅是朋友还是表兄弟,就不信萧珫会不顾兄弟道义,强行掠夺 至于安王,从来没听说他有上位的野心,好吧,看萧珫的表现,就知道这些皇子们表现在外的那一面十分不可信,可他为了心仪女子和舅舅顶上的名声已经传遍京城,这时候再和她扯上关系,那前面所做的一切不就白费了? 至于勇王,倒是个棘手人物,可偏偏,勇王却真正是把勇王妃放在心里的,是皇家一对难得和睦恩爱的夫妻,勇王待勇王妃十几年如一日,府里那些个侧妃夫人侍妾完全就是摆设,府里四女一子也完全是出自勇王妃,这件事,便是太后心底也清楚,还和她感叹过。 这样算来算去,只要她的批命没有泄露出去,她还是能好好地安排自己的人生的,既然顾牧都答应入赘了,那这所谓的fèng命大约也就不复存在了吧? 经过了几天的紧张慌乱,清安总算捋顺了思绪,这件事她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太后,舅舅,甚至包括顾牧 前两位不说了,至于顾牧,不是她不相信他,只是立场不同,她更不想让他为难。 这几年的历练,让她不再像前世那么天真懵懂,结合前世今生的许多线索,她心里也隐约猜到,顾牧应该是皇帝舅舅的心腹手下,她也算是在皇家长大,对其中的一些暗里流传的小道消息也有所耳闻,也知道每一代皇帝手中都攥着两支暗势力,而其中一支就是她长大些后,皇帝舅舅派来保护她的影卫,而显然顾牧和影卫并不是一个体系。 那么,他应该就是属于另一支暗势力了,而且,冲他有资格直接面圣这点来看,他在这支暗势力中的地位定然也不低 这样的暗势力,非心腹中的心腹绝对不能胜任,如果顾牧是皇帝舅舅的心腹,却知道她的批命,最终面临艰难抉择的便是他了。 清安本意自然是瞒着自己的批命,等到自己嫁给了顾牧,纵然别人再想使坏也没用了,然而从一开始,这签文就泄露了出去,却是她也始料未及的。 在山上的日子平平静静,清安来这里也不是游玩的,每日至少有半天是花在了跪经祈福上,另有半日抄写经书,也不过在傍晚时分出来走走而已,日子过得倒也规律。 京城里,却悄然传出一个诡异的流言,说古家靖安郡主命里带煞,克父克母,克夫克子,流言传出的来源不可考,但传播的速度却是令人瞠目结舌,转眼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就都听说了。 这个流言,自然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按说靖安郡主虽然在贵族圈子里不可小觑,但毕竟只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又没有父母亲族撑腰,本事再大,也是女子,并不值得人过分关注。 但关键就在于,她的父亲是大秦战神,是大秦边疆一道巍峨雄伟的保护屏障,古修明驻守边疆的那些年,是大秦百姓最有安全感的年代,所有人都觉得,有这个人在,自己就是安全的,家园就是安全的,这种信念存在他们心中,无比坚定。 古修明一死,大秦痛失战神,虽然表面上没有太大改变,但大秦子民心中的那道厚重的安全感也轰然倒塌,那种惶恐和痛心是无法形容的。 这就是传这道流言的人的恶毒之处。 克父克母的流言一传出,纵然靖安郡主是古修明的独生女,可人们的心总会有偏向,就算是再理智的人,也会不由自主地去膈应,从而对靖安郡主的感官转淡。 靖安郡主一身荣华,可以说都是父母带来的,如果父母的光环不再加持在她身上,她的未来又会是怎样的走向? 更别提流言还加了个“克夫克子”,这几乎就是绝了靖安郡主正常的婚嫁之路 到底是谁这么恨她? 流言肆意地流传到第三日,影卫将这个流言报告给了景帝,不出所料引起了景帝的震怒。 “可查出源头了?” 影卫首领惭愧地垂下了头,这流言是一帮小乞丐传出来的,等他们查到小乞丐头上时,这帮二十多个小乞丐已经被人灭口,线索就此断绝 这一回,就连景帝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牵连靖安的流言,没有人比他更知道靖安的命格了,三年前他娘从皇觉寺失魂落魄的回来,告诉了他慧空大师给靖安批的命,他当时都傻了 他恍惚间想起修明曾经告诉他的,古家世代主杀戮,杀伐过重,后嗣艰难,便是活下去的,都难得善终,比如修明自己,那么无所不能的强悍人物,也抵不过命运的捉弄,可他就是想破头也不明白,靖安一个小丫头,安静温顺,秉性纯良,一举一动都合乎礼仪规范,会惹上什么不得善终的破事? 这几年他也一直在暗中留意,几次出事,都是有惊无险。 按说,这个批命应该没有人知道,否则就不会有这么歹毒的流言传出来,可是,景帝现在也不知道,批命和流言,哪个对清安丫头更不利了。 想到陷在江南险象环生的顾牧,以及朝堂上越来越紧张的争锋,景帝的面色阴了阴,“保护靖安郡主的人可有什么回话?” “没有,只说一切安好,不过……靖安郡主曾和慧空大师单独待过一阵子,属下等人无法探知他们谈了什么。” 这么个无关紧要的小消息,影卫并没有当回事,但现在京城中流言四起,他却忽然有种直觉,应该把这个小消息告诉主上。 景帝面容沉凝,斟酌了半晌,方道,“行了,下去吧。” 三日后,慈宁宫的那嬷嬷奉命给靖安郡主送新鲜的瓜果蔬菜,悄悄见了慧空大师一面,可惜什么都未曾探知。 清安知晓那嬷嬷临走前去见了慧空大师一面,心中并不意外,搂着来报信的行远的小光头,笑着把一顶刚做好的棉帽子给对方戴上。 诚王府中,诚王在书房办事,门口一个身段妖娆姿容艳丽的女人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过去,被拦在了门外,守门的是王爷的贴身侍从,却连通传一声都不肯,这女人只好悻悻地放下食盒回去了。 书房内,诚王站在书桌旁,萧玮转着手中的扳指,俯视着桌上摊开的一副卷轴,画中淡淡几笔,绝色少女祈福时的虔诚纯洁便跃然纸上,萧玮盯着画中的少女,面容倨傲依旧,眼神却十分炙热。 书房门口的动静传来,他恍若未闻,哪怕那女人是他目前十分宠爱的侍妾,也未动摇他分毫。 “有了绝世珍品,谁还在乎这些粗糙赝品?”萧玮勾着嘴角,高傲而轻蔑地一笑。 那女人是诚王府的侍妾,诚王许久不曾入后院,引来了众女人的猜测纷纭,最终,这个受宠却不怎么聪明的女人被推了出来探风,却大跌面子,连书房门都没进去便失败而归,后院上下从王妃到通房都不禁噤声,知道诚王本性的女人们心里顿时明白了此时此刻,她们的王爷,心情可不怎么美妙,她们没事最好不要去撞枪口 果然,那个意欲闯书房争宠的女人,转天就被下令挪到了诚王府后院最冷的院落里,跟一群早就失宠的女人作伴去了。 舒王府规矩比诚王府松散,然而人心却比诚王府凝聚,舒王在王妃的伺候下,净面洗手,用了顿可心的膳食,在王妃隐晦娇羞的目光下,温柔地笑着承诺晚上过来,然后才回到前院书房,舒舒服服地窝在榻上,踩着汤婆子,抱着手炉,听属下汇报。 京城中最近莫名而起的流言,他也听说过。 说实话,所有皇子中,怕是只有他和诚王最关注,毕竟是关乎靖安郡主的,对于靖安郡主的心,他和老四都一样,只不过,老四将自己的一腔龌龊心思藏在高傲的外表下,他却从未想过掩饰,甚至对自己的王妃也做过暗示。 幸好他娶了个识大体的王妃,清楚地明白,一个背景雄厚的侧妃,固然可能影响到她在后院的地位,但在影响到她地位前,却更能帮助自己的丈夫更上一层楼,丈夫的地位上去了,她可不就跟着夫贵妻荣?至于之后和侧妃之间的交锋,那也要等眼前这时日熬过去再说。 至于老四那个道貌岸然的,哼,他甚至怀疑,这个流言就是老四放出来的,为的就是阻止靖安嫁人 不得不说,舒王这回真相了。 萧玹容貌温文尔雅,虽不及萧珫出众,在一众兄弟中也排得上前三,且他情商极高,后院的女人被他调解得妥妥当当,真正是妻妾和睦,丝毫没有后院起火的隐患,而朝堂上更是长袖善舞,礼贤下士,因此很是聚集了一群支持他的人,所谓的三王党,可不比勇王和诚王势弱。 出了废太子一事,对于靖安郡主的归宿,他心中也有过推测,虽然古家兵符没了,可耐不住军中人情还在,他就不信他的好二哥和四弟不动心 况且,靖安本身,也有让男人瞩目的资本,没见他那个清心寡欲的五弟都暗中倾心么?只可惜,清安似乎看不上他们任何一个兄弟,反而跟那个有名的纨绔小霸王顾牧混在一起,顾牧那小子,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 舒王心里有些酸溜溜的,面上却儒雅和煦依旧,温柔的人,通常心思细腻,舒王的温雅虽然有些是伪装,但伪装也需要基础,本性里,他也是温雅细腻占了主要部分,因此也格外心细如发,听到下属的汇报,忽然从榻上直起身来,面色中透出一点讶异。 “你是说,那嬷嬷去了一趟皇觉寺,还专门去见了慧空大师?” 连景帝都不知道,靖安郡主三年前的批命,在他的儿子当中,并不是什么秘密,不然,萧玚当初为什么敢那么猖狂地对待清安? 所有人都以为,只这一道命格出来,靖安郡主再得圣宠也有限,早逝,横死,哪个闺秀的命这么惨?若是能进东宫当侧妃,只怕太后也会很乐意,这种命格,总不能当正妃吧?好歹有皇家的气运镇一镇,说不定能改变靖安郡主的命运呢? 他们低估了太后皇上对靖安郡主的心,也低估了靖安郡主,所有,朝局变成了如今三王鼎立的局面 舒王可知道,当初那道批命,就是由慧空大师做出来的。 “查,定要给爷查明白” 清安不知道,京城窜起了对自己完全不利的流言,也不知道,同时间,由好几路人马开始查她,她陷在了一个可怕的噩梦中无法苏醒。 血,遍地是血,蜿蜒的血溪在丛林中流淌,冲天的腥气化作了恍若实质的雾霾,将所有的惨烈困锁在凋零的树林中。 尸体,到处都是尸体,残缺不全,身中数箭,血rou翻飞,黑衣劲装锦边暗纹,破烂地浸在血污中,森冷陌刀血迹斑斑,丢弃得到处都是,断枝败叶东零西落,大片大片的枯草凌乱地伏在地上,枯黄被暗红的血锈取代。 熟悉的装束,甚至其中还有熟悉的面容 清安的心仿佛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反复蹂躏,痛得喊都喊不出来,她似乎在这尸山血海中奔跑,仿佛在找着什么,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恐惧到极致。 “没有,这里也没有,不是他,不是他,他在哪?” 跑啊跑啊,丛林在倒退,视野逐渐开阔,血腥味如附骨之蛆,始终在鼻端若隐若现,大片的枯黄暗绿蓦然后退,露出一大片铁灰色阴沉的天空,一道仿佛拖出来的成人腰粗的血痕,从清安的脚下,延伸到了那丛林的边缘,消失在看不见的峭壁下…… “不” 清安一声尖叫,蓦然惊醒,额上一片冰凉,冷汗涔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