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历史小说 - 重生之后宫荣华路在线阅读 - 第八十二章 隔膜

第八十二章 隔膜

    顾狩拎着战利品回了自己的书房,亲手锁进抽屉里,然后才回到了正院。【】

    正院是安信伯府唯一的女主子世子夫人林氏的地盘,这个林,说起来与定王妃林雯家有些渊源,说起来林太傅虽然名声响亮,着实算起来,也不过是不显眼的旁支罢了,世子夫人林氏所在的这一系,才是林家真正的嫡系嫡脉,表面上自然不及林太傅声名赫赫,但作为传承数百年的清流世家,毕竟有它传承的底蕴和本事。

    顾家若不是上一代主母出自衍圣公孔家,凭它勋贵的底子,还娶不到这样一位书香世家的嫡女。

    林氏生得并不美艳,但十分耐看,淡淡的小山眉,眉清若水,欲散不散,大大的双眸,并不明亮慑人,眼白极白,瞳孔却稍浅,如深色的琥珀,秋日暖阳照耀下的枫林,白皙的肌肤,肌理莹润清透,脸极小,并不是时下流行的端庄有福的鹅蛋脸鸭蛋脸之流,而是精致脆弱的心形脸,尚不及顾狩巴掌大,小小的樱唇十分丰盈,粉润光泽,时不时地抿一下,整个人的气质格外清灵空静。

    放在其他人家,这样耐看的姿色,独特的气质,已足够林氏稳稳当当地坐定了主母之位,丈夫不仅会敬重,心里也会生几分爱重,然而当她站在披着黑色玄狐大氅的顾狩面前,却仿佛是一副蒙了灰的水墨图,一支失了水的青莲,苍颓暗淡,半分也鲜亮不起来。

    故而,林氏寻常并不愿意和顾狩站在一起。

    顾狩制止了门口丫鬟的通报声,走了进来,林氏正歪在榻上,拿着一片绣绷,细细地绣着一朵绮丽的魏紫,那重重花瓣色泽由浅入深,娇艳欲滴,栩栩如生,脚下绣礅上坐着个十七八的大丫鬟,正细心地替她挑着绣线。

    直到被一片阴影遮住了阳光,林氏才不满地抬起头,顾狩清清楚楚地看到,林氏的眼底,首先闪过了一缕厌恶,然后才是惊愕

    “夫君来了”

    林氏垂眸放下绣绷,款款从榻上直起身,站起来时,无意识地掸了掸并没有一丝灰尘的裙摆。

    顾狩顺手解下了风帽和身上披着的玄黑大氅,露出了清厉而冷淡的面庞,轮廓干净深邃,冷淡中又透出十分的气派和高贵,束得一丝不乱的乌发,束在古朴的玉冠内,象牙白的锦袍,衬得整个人高贵隽玠,宛若一块供在高台上的玉璧,温润、厚重、华贵,却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大丫鬟翠微在顾狩进来时,就站了起来,低垂的脸上却泛起一抹难以察觉的欢喜,顺手接过顾狩解下来的大氅,挂到衣架上,然后悄没声地退到了角落里,和半人高的铜炉作伴去了。

    顾狩伸手扶着林氏的肘下,似乎完全没察觉林氏的僵硬,将她带到桌子旁,方道,“来看看你,前两天变天,听说你身子不好大夫怎么说”

    林氏也只是僵了那么一下,便稳住了,浅笑道,“妾身这都是老毛病了,每年都要犯一回,劳夫君惦记,实在是妾身不中用。”

    顾狩道,“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平时就多注意保养,这大冷的天,屋里怎么连个炭盆子都不点你若是嫌那炭有烟味,我刚好弄到一批银丝炭,你先用着,不用节省,用完了我再去弄。”

    林氏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丝幽微的光芒,迷惘和感动交织在一起,挣扎不休,半晌后却又都沉寂下来,轻声道,“何苦这么费心呢,家里的炭很够我用的,只是天儿毕竟还没冷到那个程度,下午我便点上炭盆,银丝炭留给爹和小叔吧。”

    “哪里就差这么点炭钱”顾狩漫不经心地道,“安信伯府没穷到银丝炭都用不起的地步,瞅这时辰,该用晚膳了吧”

    顾狩这么一问,林氏犹未说什么,旁边的翠微便听出来顾狩是打算留在正房用膳了,高兴得不行,这可是将近一个半月世子首次踏入正房的门,怎么也该留住世子才对

    翠微也顾不得去看自家小姐的脸色,忙下去吩咐张罗起来,正房里除了林氏,哪个不是欢天喜地,顿时都打了鸡血似的行动起来,伺候着夫妻俩净了手,小厨房的饭菜也川流不息地上来了,四凉八热两汤四点心,一会儿功夫就摆得满满当当,饭厅里充满了食物的热乎香气,也让原本精美雅致的正室里添了些许人气儿,充满了虚幻的温馨感觉

    顾狩携着林氏坐了下来,看了桌面一眼,里面大半倒都是自己偏好的口味,想来是下人自作主张,以林氏的心思,是恨不得他离她八丈远,万万不可能这般讨好他。

    眼瞅着林氏跟数饭粒一样的拨弄着碗里的梗米饭,顾狩顺手给她盛了一碗酸笋汤,“用碗汤暖暖胃。”

    林氏只得接了过去,艰难地咽了下去。

    两人寂然用饭,顾狩并没有多话,自顾自用了两碗饭一碗汤,桌上的菜也捡着适口的用了一大半,饭毕漱了漱口,抬眼便看到林氏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嘴角牵了牵,垂下了眼眸,站起身,平声道,“我晚上有些公务要处理,你不用等我。”

    满屋热腾腾的气息都仿佛被顾狩的这句话带走,下人们难掩脸上的失望惶恐之色,倒是林氏,脸上露出了这晚上第一抹真心的微笑。

    “夫君今日又要歇在书房天冷得很,夫君让他们多放两个汤婆子在被窝里,虽说差事重要,可也莫要忙得太晚,身子要紧,请夫君多保重。”

    林氏殷殷地叮嘱,不看她神色,光听她的话语,还当她是多么舍不得这个夫君。

    顾狩定定地看着她,直到林氏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他才一语不发地离开。

    翠微实在是忍不住了,忧愁地道,“夫人这是何苦”

    翠微实在是想不通,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总要这么不阴不阳地赶走世子这哪里是一个妻子应该做的连她这个下人都看得出夫人的疏离冷淡,世子那么聪明的人,岂能看不出来怨不得世子对自家夫人不远不近的,首先夫人便未曾尽到半分妻子的责任,她虽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却也不得不说一句公道话。

    幸亏世子不重美色,后院里不过两个成亲前的通房,并无宠妾侍婢之流,饶是如此,也经不起夫人日积月累的冷淡疏远,若有一日,让另一个女子走进了世子心里,教尚且没有孩子的夫人如何自处

    夫妻之间,说是要相敬如宾,可哪里能真的相敬如宾这道理她一个丫鬟都懂,夫人饱读诗书,不可能不明白,那夫人到底为什么不喜世子呢

    她是伴着夫人长大的,自然是知晓夫人的一切,夫人在闺阁中十分珍重自爱,并不曾对那些闻名京都的青年才俊们慕名倾情,就算和舅姑家的表兄弟见过面,也没有半分心动的迹象,要她说起来,世子可以说是她伴着夫人这些年来,见过的最出色的男子了,相貌、才华、性情,无一不是顶尖的,若是夫人一定要对一个人动心,那除了世子绝不可能有二人

    为什么夫人就这么不待见世子

    林氏却不复面对顾狩时的客气自持,她满脸疲倦地坐了下来,仿佛浑身无力般,长叹了一口气,精致显小的面庞上竟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忧郁,挥挥手让人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翠微翠屏以及她的奶嬷嬷林嬷嬷。

    “翠微说的对,老奴实在是不知夫人怎么想的,您这般总将世子往外推,万一世子真的如您愿了,可怎么是好”林嬷嬷忧心忡忡地道。

    林氏牵了牵嘴角,眼神迷惘空洞,喃喃自语道,“哪里需要我往外推,人家的心不一直都在外面么”

    翠微等三人没听到林氏的低语,翠微接着道,“夫人,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日子还长着呢,您总不能一直这样过,万一真冷了世子的心,苦的还不是您不若您先要个孩子,若是对世子有什么误会,待孩子生下后,再慢慢调解也好,总要先稳住您的地位。”

    这三人都是林氏的心腹,说话稍有出格,林氏也并不责怪,听了翠微这番话,林氏沉默了半晌,忽然抬眸看向翠微,细细打量了一番。

    翠微教林氏的目光看得心底忐忑,不由得抿了抿嘴,她说的都是一番肺腑之言,全为夫人着想,但确实有些出格,夫人若是不喜,因此问罪,那

    翠微身为林氏的大丫鬟,陪伴林氏长大,自幼也是锦绣堆里书墨香里熏陶出来的,有底气便有自信,浑身的气质比那些小家碧玉强得多,且容貌倒比林氏还胜出三分,柳眉杏眼,雪肤花貌,兼言语温柔,谈吐有度,比正经的奶奶小姐也不差什么。

    林氏眸光闪了闪,忽然道,“翠微,我看你寻常对世子爷十分上心,想是也落了几分心事,你们本就是母亲让我带来的陪嫁,将来不出意外,总要在我不方便的时候伺候世子,择期不如撞期,我明儿就提了你的月钱吧。”

    林嬷嬷、翠屏翠微都大惊失色,万万想不到林氏居然打着这样的主意,翠微脸色剧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两串眼泪就滚了下来,张口欲辩,林氏却亲自上前,将她扶了起来,叹道,“我不是一时气愤或者试探你,这是我的真实想法,你不用担心。”

    翠微却狠命摇了摇头,闷闷地道,“不管夫人如何想的,奴婢从没有这等想法,世子天人之姿,奴婢高攀不上,也不想攀。”

    林氏见翠微说得笃定,也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好放下了,苦笑道,“不是我不愿意对世子好,只是世子的心,就像那天边的云,捉摸不定,我一介平庸的深闺妇人,又何苦去自讨苦吃”

    哪个少女不怀春但她忘不了新婚之夜,掀起盖头那一瞬间,顾狩看向自己的那淡漠得凉薄的眼神。

    也忘不了,偶尔午夜梦醒时,睡在枕边的人不知去向,却在天将明时,带着一身露水回到床上的情景,她曾天真地问过顾狩的行踪,却在那一刹那顾狩视线扫向她时,感觉到一种恐怖的窒息滋味,就仿佛那眼神能将她一寸寸捏碎,死亡的阴影笼罩着她。

    这一切隐秘,都不能对旁人漏出半句,只能紧紧地埋在她心里腐烂。

    每当林氏对顾狩升起一点好感的时候,顾狩就会用冰冷绝情的行动将一切打回原形,如此反复,她的心早已伤痕累累,再也不想付出了。

    正室中的林氏心头百转千叹,正骑在马上夜奔出城的顾狩并不知晓,他一反府中时那一身贵介打扮,玄衣劲装,骏马奔腾,低调而迅速地赶往京郊行宫。

    下半夜,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到了行宫山脚下的一个小庄子,顾狩等人弃马进去,带来的人很快便各自换上了不同的下人服,火速融入了庄子里,顾狩则独自进了庄子里唯一的书房,搬开书房的暗格,走进了一条暗道。

    大约两刻钟后,顾狩终于走到了密道的尽头,他伸手在拉了拉挂在石门边的绳子,三长,两短,三长,两短。

    石门轰然一声打开

    “副统领,尊主来信,已然从江南动身,大约需要十日左右才能回京,余者请副统领全权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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