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又一个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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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侠和柳凌他们是二十三祭灶这天搭九点半那趟车出发,天黑的时候回到家的,去接他们的柳魁和柳钰也跟他们几个一样弄了一身雪泥,几个人回到家里,累得拿筷子都觉得太费力气了。【】 下雪天背着东西走陡峭的下山路,连经常保持高强度锻炼的柳凌都觉得浑身的肌rou都紧张成硬的了。 从柳侠生日那场雪开始,中间大大小小又下了好几场雪,从那天起,柳家岭几乎就没人再出过山。 今年望宁调来了个新书记,比较年轻,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救济粮早早就发放下来了,所以虽然雪封山了,和外界失去了联系,村子里的人也都觉得很踏实,年货不年货的,大部分人家都没想那么多,有吃的不饿肚子就足够了。 柳长青、柳长春家的年货却一点不比去年少,大部分都是祭灶这天一群孩子背回来的,还有些是柳魁和柳钰看天气不好,老早就准备下的。 水文队发的东西比去年花样还多,柳侠和猫儿就留了一点平常他们不容易买到的,其他全部都带了回来。 柳川的基本是按三七的比例分成了两份,苏晓慧娘家三,柳家七,没办法,柳家人多。 柳雲、柳雷两个小家伙提前开始过年,把前些天少吃的其他种类的rou都给补了回来。 这么说,是因为两个小家伙其实没少吃rou,今年雪多,柳长青和柳魁套了不少兔子,两个小家伙天天都能吃到rou,不过,就只有一样兔子rou,往常爸爸mama星期天带回来或大伯从望宁买回来的大rou或牛羊rou没有了,所以孙嫦娥和秀梅还是觉得两个小馋猫受了委屈。 祭灶那天的雪又下了一整夜,第二天一看,整个凤戏山一片白茫茫。 山里的冬天能娱乐的活动太少,一大家人就一副羽毛球拍、一个秋千,玩起来不过瘾。 柳凌让大家把院子里干净的雪都撒在了坡上,把坡上的雪增加到大约有四十公分厚,然后让几个小家伙在上面随便滑着玩。 几个小家伙简直玩疯了,一个个滚得满头满脸都是雪,大冬天的,都玩得满头大汗,连吃饭都叫不进屋里。 大人们都站在坡口看着孩子们玩,只有柳侠被猫儿拉着,和他一起坐在倒过来平面朝下的板凳上一趟趟从坡上滑下去,玩得不亦乐乎。 雪被来回踩了以后,变得比较瓷实,虽然滑起来更快了,但却不能在上面打着滚玩了。 柳雲个小家伙去撒了泡尿回来,居然看上了护院坡上松软绵厚的积雪,小家伙才三岁多,还傻着呢,趁大人不注意,往院子沿上一坐,小腿一伸,小屁股往下直接滑去,结果一溜轱辘往下滚,掉进一蓬灌木棵子里才停下,饶是小家伙皮实,也给吓得大哭了起来。 一群人手忙脚乱跳下去把他弄上来,仔细检查了一遍,又鼓励着小家伙蹦了几下试试,发现他除了露在外面的小脸儿被挂了几道浅浅的红印,其他什么伤都没有,柳魁驮着他围着院子跑了几圈,小家伙马上就破涕为笑,又骑上自己的小板凳继续到坡上滑雪去了。 雪后的空气凛冽清新,孙嫦娥把柳萱也给抱了出来,一脸褶子的丑小孩儿不时就要嚎两嗓子,加上柳雲、柳雷和猫儿他们的喊叫欢笑,冰天雪地的凤戏山深处,柳家院子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柳侠和猫儿扛着大板凳一步一出溜地互相搀扶着往坡上爬,无意中抬头,看见了站在坡沿上的柳凌,虽然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眼睛好像也在看向他们,但眼神却空茫散淡,没有焦点,柳侠觉得,柳凌的心似乎是在千山万水之外,无所依从。 柳侠继续和一群小家伙在坡上来回闹腾,心思却有一大部分放在了柳凌身上,他觉得这样的柳凌太让人心疼,可他却不知道应该做些什么才能帮到他,他甚至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不该去打扰柳凌。 连续几天,柳侠都默默地关注着柳凌,柳凌和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有说有笑,看上去一切正常,可一旦安静下来,柳侠发现他经常发呆,看上去低沉茫然,而且带着浓重的不安,柳侠心里越来越难受。 晚上,在柳侠他们屋里闹腾到睡着的柳雲、柳雷、柳莘都被抱走了,天天在这边和柳凌玩到半夜的柳钰也走了,疯耍了一天的猫儿缠在柳侠身上睡成了一只念经的小猫儿。 黑暗中安静了好久,柳侠抓着旁边柳凌的手,轻轻说:“五哥,不能跟我说说吗?” 柳凌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好长时间都没动,然后他翻过身,把头靠在了柳侠肩上:“孩儿,别问我,啥都别问。” 柳侠伸开左臂,搂住柳凌单薄的身体:“中,五哥,我不问。 不过五哥,你记着,不管发生啥事,你都是咱家哩人,都是我最好哩五哥,我都是您兄弟。 要是你做错了啥事,就是天底下所有哩人都不待见你、笑话你,咱家哩人都不会嫌弃你,我更不会。 我虽然不知道你出了啥事,但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干啥坏良心哩事,所以五哥,没啥好怕哩,咱在外面过不下去了,咱还能回咱家,回柳家岭,有咱伯咱妈咱大哥,咱怕啥?” 柳凌没说话,只是把头在柳侠胳膊上放得更舒服点。 “五哥,天塌不下来,你好好睡吧,这好几天了,你都没咋睡。” 柳凌在柳侠胳膊上蹭了两下,闭上眼睛:“我知道了孩儿,你也睡吧,别担心我,我没事。” 二十七黄昏,柳川回来了,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柳茂和娜娜。 小姑娘剪着和男孩子差不多的短发,穿着不太合身的新衣服,怯生生地一直跟在柳茂身边,一直到吃过晚饭,她才不那么拘谨,坐在炕上和柳莘还有柳雲、柳雷一起玩小猫钓鱼。 猫儿现在已经基本可以做到完全无视柳茂的存在,柳茂坐在炕上和柳长青、柳魁他们说话时,他就在灶台边看着柳凌和柳川准备粉蒸rou和八宝饭之类麻烦点的菜。 自从去年春节前柳茂因为猫儿是不是去下边祭祖的事主动过来找他说话后,柳侠对柳茂的怨气就消解了很多。 疼了他十年的二哥,柳侠一副和柳茂不共戴天的架势坚持了这么多年,其实自己心里也不是不难受的,现在有了一个和解的机会,只要柳茂不让猫儿离开自己,柳侠也能够心平气和地和柳茂坐在一起。 但以前的亲密好像再也回不来了,连共同的话题都找不到,虽然不再剑拔弩张,但却难免冷场尴尬。 所以柳凌和柳川做完了灶上的事后,柳侠就找了借口带着猫儿回到了自己的窑洞,很快,柳魁、柳川、柳凌、柳钰和柳葳一群小的也都过来了,窑洞里热闹的翻了天。 娜娜虽然是被柳川和柳茂轮番背着回来的,但三十多里被冻实的积雪覆盖着的山路,柳川和柳茂走了*个小时,小姑娘也跟着累坏了,所以早早就想睡,还非得要柳茂陪着一起睡。 孙玉芳还没出月子,即便是两家人十分亲密,不出月子的女人不能到别人家的规矩也是不能随便破的,所以为了怕孙玉芳一个人无聊,这些天只要做完了自己这边的事情,秀梅和苏晓慧都会下去陪孙玉芳聊天说话。 等一群小的都熬不住睡着了,柳钰也下去了,柳魁忽然扒拉着柳凌的头发问:“孩儿,你是不是搁部队遇到啥难事了?大哥咋觉得你有时候好像不是恁开心咧?” 柳凌平静而莫名其妙的神情看着柳魁,还没说话,柳侠指着他就开口了:“看看,我就说你有啥心事肯定瞒不住咱伯跟大哥,咋样,咱大哥看出来了吧,不就是演习时候出现点小失误嘛,你才从军校毕业一年多,战斗经验不够丰富,多正常,想恁严重干啥咧?” 柳川问:“孩儿,是你本人出现失误被上级首长批评了,还是您队其他人出现失误,你当连长哩所以要承担责任?” 柳凌说:“是我指挥不当,俺连好几年哩荣誉搁我手上丢了,我觉得……” 柳魁笑了:“孩儿,我以为啥不得了哩事,不就是演习嘛,您三哥俺也都当过兵,我咋觉得,演习里出问题是最好哩咧,你说哩川儿? 演习本来就是叫发现问题哩,咱国家和平这么些年了,包括你上边好几级哩首长都没亲自打过仗吧?所以现在这种演习可多时候都是上边在想当然哩,您三哥上过战场,你让他跟你说说,真打仗哩时候,跟演习是一回事不是?” 柳川拍拍柳凌:“孩儿,搁真正哩炮弹子弹面前,荣誉啥哩连个屁都不如,训练是绝对重要哩,啥时候都不能懈怠,但那种提前安排好哩演习,成绩真没必要放到心上……” 柳侠偷偷舒了口气,心里的感觉却一点不轻松。 …… 柳魁和柳川离开后,柳凌沉默了半天,对柳侠说:“幺儿,我如果申请退伍,你会……” 柳侠脱口而出:“五哥,到底出啥事了,咋震北哥跟你都想退伍咧?我刚才说哩那是顺嘴编哩瞎话,不想叫咱大哥他们担心,五哥,你跟震北哥不是真哩演习时候出啥大问题了吧?” 柳侠感觉到柳凌整个人都僵硬了,好长时间,他才问道:“你刚才说啥幺儿?陈震北想退伍?你咋知道?他啥时候跟你说哩?” 柳侠后悔得想抽自己几巴掌,闭紧了嘴不说话。 柳凌在黑暗中坐了起来:“幺儿,小侠,是不是你不放心怕我出事,给他写信,他给你回信了?信搁哪儿咧?搁家咧还是搁荣泽咧?幺儿……” 柳侠趴在柳凌腿上,蔫蔫地说:“搁荣泽咧。五哥,震北哥不想让你知道他给我回信哩事,信里他啥都没说,就跟我说让我跟咱家哩人不用过于担心你,你哩工作跟身体都正常,其他哩,其他哩,我不知道咋跟你说,要不,等过完年我回荣泽哩时候,你跟我一起走,我把信给你,你自己看吧。 五哥,你要是生气就说我吧,可别怪罪震北哥哦,是我老担心你,自作主张给他写信问你哩情况,咱伯专门说过不让我写信,他说震北哥对你再好,那也是外人,跟一个外人打听你哩私事不合适。” 柳凌靠在墙上,轻轻抚摸着柳侠的头发:“我说你啥孩儿?你又没做错啥事。” 柳侠说:“五哥,你,你这么难受哩事,真是因为震北哥?他在你跟前耍*派头是当真哩?” 柳凌沉默地坐在黑暗中,好久才说:“睡吧孩儿,没事。” 二十八黄昏,柳淼和文永芳回来了,他们两个是结婚后的第三天,和文永生一起出发去的文永芳娘家。 两个人把带回来的土特产拿了一半送到柳长青家里,还给孙嫦娥买了一件墨绿色的外套,看起来就不会便宜。 秀梅和苏晓慧炒了几个下酒菜,留新婚夫妇吃了顿饭,柳侠也在酒桌上作陪,还喝了点酒。 猫儿看柳侠喝酒时那痛苦的表情,本来打算过去替他把剩下的半杯给喝了的,可看看柳长青和柳长春,他觉得还是不要过去比较好:如果他敢过去喝白酒,小叔可能就得被大爷爷训,被奶奶点着额头数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小叔该多没面子,还不如喝酒难受那么一下算了呢。 年三十下午,看到孙嫦娥和秀梅准备好了祭品,猫儿对柳侠说:“小叔,你搁家等我啊,我下去一会儿就回来了。” 然后猛跑几步,嘴里“喔嗬嗬”地叫着,赶在柳茂之前,潇洒地从坡上滑了下去。 柳茂今年在家过年,节后初十才返回罗各庄上班。 吃完了除夕的饺子,家里几个小家伙要洗澡,去去身上的积灰,为了防止柳雲和柳雷在一起洗太费劲,柳川给柳雲单独洗,秀梅和苏晓慧把柳雷和柳莘在放一个大盆里洗。 就这样,俩小阎王还不安生,拿着小黄鸭隔空互相喷水,喷了柳川满头满脸。 在众人的笑声里,柳侠把一叠钱推到柳长青跟前:“伯,嘿嘿。” 柳长青看了一会儿钱,却不动手拿:“你买房恁紧张,家里不缺钱,这钱你自己留着,等攒够了,把房子也跟别人那样装修一下吧。” 柳侠嘻嘻笑:“就三百六十五块钱呀伯,我一个月挣好几百,有时候都快一千咧,一天才给您一块,你还不要,人家都该说我不孝顺了。” 猫儿从柳侠身边爬过来,把钱拿起来塞进柳长青手里:“大爷爷,你拿着呗,俺小叔给你哩嘛,你不要俺小叔该不美了。” 柳长青说:“孩儿,老话说,万事孝为先,在心不在事;万恶yin为首,在事不在心。 我觉得后半句不太对,那些被恶人糟蹋哩妇女就不能这么说; 可前半截是对着哩,有孝心就中了,自己作难到处借钱,爹娘老人不缺钱还要给,那就不是孝,那是假了,是做给别人看哩; 你想想,要是让别人知道,俺这当爹娘哩,明明就不缺钱花,还要跟欠着账哩孩儿们要钱,人家会咋说您妈俺俩? 叫别人戳着您妈俺哩脊梁骨,说俺仗着孩儿们孝顺,就倚老卖老作闹孩儿们,那你就孝顺了?” 柳侠还是笑:“伯,我早就不欠账了,孩儿俺俩都又存了一千多了;嘿嘿,妈,你别瞪我呗,我又没说瞎话。 搬家时候,凤河哥给我说哩三道河那个活儿,您都还记得吧?我放假回来之前,已经说好了,工程预算款是马队长帮我定哩,我给他们优惠了百分之十,他们先付我百分之三十哩工程款,后面部分一年内付清。 人员也是马队长帮我参谋哩,都是能干嘴又严哩; 对了,伯,妈,大哥,要是不再下雪,过完年我会早走几天,赶在俺单位上班前我就开工了,这一次,我挣哩就是我好几年哩工资。 所以咧,”柳侠嬉皮笑脸地趴在炕桌上拿着柳长青的手,把钱塞进他棉袄兜里:“伯,你只管拿着,以后说不定我每次过年能给您一天十块咧!” 柳长青揉揉柳侠的头:“孩儿,别叫自己老难为了,你每月哩工资奖金就够多了,钱这东西挣不完,咱够花,不缺吃不缺吃就中了,年纪轻轻,不敢把自己哩身体使亏了。” 柳侠笑嘻嘻地坐回去,靠在柳魁身上,嘚瑟地说:“伯,我是技术人员,不下力,我只管动嘴,下力气哩活儿都是别人干!” 柳侠在家人面前说的特别轻松,可实际上,春节后,在寒风刺骨的工地上,他是一个人当三个人用的。 第一次接私活儿,第一次**做矿山测量,柳侠要求自己做到最好,他亲自跑点绘草图,要求所有数据和图纸都必须是最精确的,郑朝阳,高群、吴小林也都非常用心地配合他。 他们这支私下临时组成的测绘队只有七个人,除了吴小林,其他人都是马千里给柳侠推荐的,全部是郑朝阳的手下,都是业务素质和个人修养都非常好的,效率高,不抱怨,能管得住自己的嘴,还有一个重要条件:家属也要具备同样的素质。 杜涛就是因为他老婆史瑞玲爱和队里其他女人扎堆讲闲话被马千里排除掉的,柳侠本来想用杜涛当司机的。 郑朝阳和高群都是在部队就会开车,马千里把柳侠这个小队的人压缩到了最少,这样才能尽可能保守秘密。 第一天,猫儿不肯自己坐在车里等,被包得跟个圆球一样一直跟在柳侠身边。晚上回到荣泽的家,吃过晚饭,柳侠开始坐在卧室计算数据,猫儿坐在他对面翻着他的大学课本看,专心得和临帖一样。 年前柳侠为了让猫儿写作业时暖和点,把小餐桌搬到了主卧,有一个大电炉,主卧比外边暖和得多。 以后每天,猫儿都是带着柳侠的课本和他一起去工地,柳侠在外面作业,猫儿就坐在驾驶室里看书,回到家,两个人一个做计算,一个把大学课本当课外书看。 猫儿的很多基础知识还跟不上,不可能进行复杂的计算,但基础部分和测绘理念看看,还是可以的。 柳凌是初十那天离开柳家岭来到荣泽的,那天水文队也是第一天正式上班,柳侠他们没去三道河。 柳侠开完会回来,一看到坐在主卧看书的柳凌,就把陈震北那封信拿了出来。 柳凌开始看信,柳侠和猫儿一起去厨房做饭,等他们做完饭过来喊柳凌,柳侠发现柳凌已经把信装好放在了桌子上,人正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萧瑟的景色发呆。 吃完饭,猫儿提出让柳凌帮他和柳侠多照几张合影,他们俩的照片大部分都是单人的,只有少数几张柳川帮他们拍的合影,猫儿对此非常不满意。 柳凌拿到相机的时候明显楞了一下神,但随即就熟练地装上镜头,给俩人拍照。 下午,柳侠他们去三道河的时候,柳凌还提出和他们一起去,帮他们拍几张野外的照片。 第一天上班,柳侠就接了荣泽到三道河的公路拓宽改道测绘工程,他同时还听到一个消息,省里已经打算开发凤戏山风景游览区了,但不是他们家那个地方,而是凤戏山在三道河乡境内的部分。 据说,主要是因为在这里发现了现在很有观赏价值的溶洞,同时,这里还是抗日战争期间,一位著名的将军在中原地区的指挥机关驻地,三道河境内的凤戏山,不管是自然景观还是人文景观,都比柳侠他们家那边具备更大的开发价值,为了景区开发的需要,要先改造从国道到景区的公路状况。 因为年前下雪,水文队有好几个工程中途中断作业,年后需要赶工,他们还承接了就从他们南边三百米外经过的那条国道在中原省境内的大部分测绘任务,所以年后一上班,一线人员就全体出动了,各个临时组建的测绘小队的人员都被精简,柳侠他们这个小队只有七个人也就一点不显得出格。 猫儿阴历十二正式开学,没办法再跟着柳侠去工地,十分不痛快,但他现在已经不会因为这个特别失落,还小大人似的叮嘱柳侠他们路上别开快车,天气如果不好早点收工回家。 柳侠把时间用到了极致,他们每天比猫儿上学的时间还早就出发,下午一直干到看不到仪表上的数据才收工,中午不开火做饭,只用十分八分钟的时间吃方便面和火腿肠,他们每天的作业时间不少于十个小时,这样,他才能够挤出时间完成桑德山那里的全部工程。 桑德山那里煤矿部分的工程,经过之前他们一群人最高效率的工作,已经差不多了,柳侠现在在他那边要做的,是桑德山打算盖的两栋楼。 桑德山确实有打算从黑矿主往企业家方向转变的意图,为了显示自己拥有采矿证,区别于其他那些黑矿主们的正统身份,他打算要先盖两栋小楼,一栋办公,一栋让工人们住。 这是桑德山后来才决定的,没算在柳侠当初的测绘范围,桑德山本来也就没打算因为盖个房子还要测绘啥的,不过后来听不少人说起县中教学楼那件事,再看看他们这里比县中那边复杂得多的山区地势,还是决定让柳侠帮忙给做个测量。 两栋小楼的测绘,柳侠给了桑德山很大的优惠,他说明,这是因为楚凤河的缘故。 但,他作为楚凤河的朋友,可以为了楚凤河的面子白做工,不能要求别人也这样,他收桑德山的,只是另外几个人最基本的工钱。 桑德山说:“算数,小兄弟,我办采矿证花哩太多了,现在一分钱都是主贵哩,你这个情我承下了。 不过,您这一行可真牛逼啊,等俺孩儿长大我也叫他考你这个学校,几天时间,也不出多大力,几个恁大点儿哩仪器一看,就那么量量算算,钱就到手了。” 柳侠笑笑,也不多说,等桑德山拿到测量报告,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不过,心疼钱那还是肯定的。 柳凌在家里给柳侠和猫儿做了三天饭,阴历十四早上,柳侠和猫儿离开家前,柳凌对他们说:“三哥刚任命了队长,肯定忙,今年就别让他往家跑了,待会儿我去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我今天出去买些元宵,坐九点半的车送回家,明天上午回来。” 柳侠说:“五哥,咱家里人都不多喜欢吃元宵,再说了,去年开始,望宁也开始有做元宵的了,大哥都不让三哥往家送了,你就别跑了,你来的时候,不是已经和咱伯咱妈说过,从我这里就直接回部队了吗?” 柳凌说:“没事,我闲着也没什么事,我听四嫂说,望宁的元宵没荣泽的好,太瓷,煮熟了也不软和,还是在荣泽买点送回去吧。” 柳凌再有两天就要离开了,柳侠特舍不得,他甚至都不想上班,想在家陪柳凌呆着,可柳凌要给家里送元宵,他也真没理由阻拦,虽然他知道柳凌送回去,十有*会被孙嫦娥数落一顿。 柳侠这几天回到家里,家里都亮着灯,还有柳凌做好的热乎的饭菜,最主要的是,柳凌在,他觉得心里都是暖和的,今天回来,老远看见黑乎乎的家,他觉得非常不舒服,以前柳凌在京都的时候他都没这样的感觉,特别特别想见到他,特别特别想让他在自己身边。 柳凌这些天努力表现出来的轻松和快乐,让柳侠感觉到的却是仿佛死死纠缠在他身上、挥之不去的寂寥孤单,柳侠看着他,就像是在江城上学时深夜想起猫儿一个人蹲在树下玩泥土时的感觉,心疼得要死。 柳侠把陈震北的那封信拿出来,又非常仔细地看了一遍,希望从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能知道柳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是,他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只是把信重新折起来的时候,他觉得信好像皱巴了很多。 柳侠心里非常难过,他想,五哥应该也是非常在乎震北哥的友谊的吧?不管什么原因,失去了曾经最好的战友和朋友,五哥一定也难受的不得了,尤其是在他正好又遇到了自己难以解决的事情时。 五哥身边现在连一个能帮他,甚至说能了解安慰他的人都没有了。 想到五哥回到部队后可能又要回到前几个月那种境况,并且又知道了他和陈震北真的可能是已经冷淡疏远了,柳侠心情又沉重起来。 猫儿对柳侠的情绪感知敏感而准确,他写作业的间隙抬起头,看到捏着铅笔发呆的柳侠,就走过去,蹲在他跟前,搂着他的腰,劝慰他:“小叔,你别这么担心五叔了,他肯定会慢慢好的,五叔那么好,他就是再怄包儿,震北叔叔都不会生他的气,等五叔回去,震北叔叔肯定会把五叔哄过来,让他天天都可高兴。” 柳侠摇摇头:“乖猫,我虽然不知道你五叔到底有什么事,但我知道,事情肯定特别特别大,要不,就你五叔的心性,他绝对不会是现在的样子,高考那么大的事,你五叔都没让家里人担心过。” 猫儿说:“我知道,但我就是相信五叔肯定会好起来。” 柳侠点点头:“我也相信,你五叔他一定会的。” 柳凌回来后,柳侠才知道,柳川没让柳凌一个人回家,他陪着柳凌一起走的。 十五中午,柳侠和另外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他们提前收工:柳凌下午就要去原城坐火车,柳侠要去送他。 凭着柳川的警服和警官证,虽然没买到站台票,柳侠他们还是和柳凌一起进了站。 没有了柳海的陪伴,柳侠看着马上要独自离开的柳凌,觉得好像比原来自己离开时心里还难受。 人流拥挤的站台,拖儿带女大呼小叫奔跑的人群,中国九十年代初的火车站并不是个适合表现离愁别绪的地方,但在柳凌微笑着揉了他一把头发准备转身上车的时候,柳侠还是伸出双臂抱住了柳凌。 “五哥,你记着我说的话,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咱们家的人,我永远都跟你站在一边。” 柳凌紧紧抱了柳侠一下:“我记着了,你也要多保重自己,别让五哥老担心你。” 柳川揽过柳侠,伸手扒拉了一下柳凌额上短短的碎发:“孩儿,小侠说的也是三哥想跟你说的,记着,天底下就没有过去的坎儿,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三哥永远都是你三哥。” 看着柳凌瞬间发红的眼圈,柳侠眼睛一下模糊了,他不想让两个哥哥看到自己这种样子,就装作很随意地趴在柳川了肩膀上,眼睛无意识地看向前方,却在远处纷乱的人群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柳侠以为自己看错了,用手擦了一下眼睛,再次抬头看。 来来往往奔跑的人群占满了他的视线,可刚才那个身影伫立的巨大柱子旁,却已经是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