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久违了，富良野
》》》》 我感到奇怪。 日记里被撕掉的部分究竟发生了什么，让父亲曾经一度放弃过网球？又是什么，让父亲再次重新拿起了球拍？ 父亲虽然没有成为职业网球手，但是也没有放弃网球。 这种种谜团仿佛浮云笼罩，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 我想要知道这一切。 我想要知道父亲的过往。 这样的想法，仿佛怀着对父亲的补偿——在父亲活着的时候，我并没有好好了解过父亲，也没有认真和他谈过心，现在的这种执着，仿佛是对我自己愧悔的弥补。 可是，这些事情又该从何查起呢？ 我决定去问母亲。 “mama，您知道父亲国中时曾经放弃网球的事吗？” mama停下正在切菜的动作，回过头来看我，也是一幅吃惊的表情。 “隼人竟然放弃过网球？”她诧异地说。也是，那么喜欢网球的父亲曾经竟然放弃过网球，任谁听到都会觉得惊讶吧…… 原来母亲也不知道这件事。我有些失落。 突然，父亲日记里经常出现的一个名字突然在我脑海里闪过—— “mama，以前经常来拜访父亲的荒太叔叔是不是姓阿部？”我急切地问。 “是啊，荒太君是姓阿部没错。” “那他是父亲的国中同学吗？” 母亲沉思了一下。“我记不太清了，大概有印象隼人好像提起过，不过不太确定……” “不！已经够了！”我惊喜地叫起来，“mama，我要请假回一趟北海道！” 说着，我拔腿冲上了楼。 “阿市！发生什么事了？”母亲担忧又惊讶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我回头喊道：“mama，我有个必须要做的事情！现在就要做！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 北海道。 富良野。 我重新踏上这片陌生又熟悉的土地时，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离父亲过世，也已经一年多了。 一年的时间，足够平息亲人离去的伤痛，我、mama和悠介都已经正常地生活着。可是，有些东西却不会改变，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 我问母亲要来了荒太叔叔的地址。 荒太叔叔是父亲的好朋友，在我的记忆里，他经常来家里拜访父亲，两个人一起谈论一些我听不懂的话题，有时候一说就说一下午。有时候连母亲都觉得无奈——“荒太君和隼人简直就像亲兄弟一样。”这个时候父亲和荒太叔叔就好异口同声地回答道：“我们本来就是亲兄弟啊！”然后一起大笑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来荒太叔叔家。去拜访别人，对于以前的我来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按下了门铃，我有些忐忑地等待着。 门开了，一位系着围裙的中年女士开了门。 这大概是阿部夫人吧。 “您好，很抱歉打扰了。我是幸村隼人的女儿幸村市，冒昧来访是因为有一些有关家父生前的事情想请教荒太叔叔。” 阿部夫人脸上客气的微笑一下子变得有温度起来。 “原来你就是阿市啊！快请进，荒太经常说起你呢！我们家里还有你小时候的照片呢！” 经常说起我？有我的照片！ 我震惊得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把带来的礼物交给阿部夫人，阿部夫人一边抱怨着不用这么客气，一边把我引入了客厅。 “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荒太今天上班，还没有回来，阿市你可能要稍等一会儿了。”阿部夫人帮我倒了茶，然后有些抱歉地说。 “没关系的，是我冒昧来访，给您添麻烦了。可能要稍微打扰一下了。”我笑着说。 “哪里哪里，你太客气了。”阿部夫人也笑道，接着就和我闲聊起来，无非就是问一些我们最近的生活，还有mama和悠介最近如何。 后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父亲和荒太叔叔。 “荒太和幸村君是旧识呢，好像国中时还同是网球部的部员，又同年级，从那时起就很要好了。后来荒太在高中时就转学来了北海道，对了，我和荒太就是在高中时认识的呢！”阿部夫人说着，脸上露出了怀念的表情，“结果，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朋友，却在两人都工作后又见面了。后来幸村君搬家来北海道，还是荒太劝说的呢！他们可真是难得的好朋友啊，” 父亲决定搬家来北海道也和荒太叔叔有关吗？这一点我倒是真不知道。 “能说的详细一点吗？我们搬家来北海道是因为荒太叔叔的关系？”我好奇地请求道。 阿部夫人笑了。“是啊！也算是缘分吧。那时候幸村君的父母，也就是阿市的爷爷奶奶相继过世了吧……” 我点了点头，那时候，家里确实是这个情况。 “幸村君貌似心情很不好，一心投入工作来忘记悲伤。结果那时候，作为公司咨询律师的荒太因为工作的关系又遇到了幸村君，荒太看幸村君那么痛苦，正好富良野这边有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就对幸村君说希望他能换个地方，转换转换心情，重新开始。” “结果父亲同意了。”从结果看是这样的。 “是啊，那时候幸村君的情况真的很危险，几乎不眠不休地投入工作，所以绫奈也希望他能听从这个建议，来北海道重新开始。” 绫奈是我母亲的名字。阿部夫人竟然和我母亲到了要叫名字的地步？ “您认识我的母亲？” 阿部夫人突然捂着嘴笑起来。 “难道阿市不知道吗？我和你母亲可是从小的玩伴啊！我在你们一家搬过来后见到幸村太太竟然是绫奈后可真是惊讶极了，没想到缘分竟然这样奇妙！” 这样吗？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上一代的事情真是让我觉得惊奇，简直像电影一样。 * 突然门铃响起来。 “应该是荒太回来了！”阿部夫人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开门，我也站起来等待许久未见的荒太叔叔。 “快进来吧，阿市来了呢！”阿部夫人说。 荒太叔叔走进来。他身材高大，褐色的头发看起来非常粗硬，根根直立，眼睛也很有神。在我的印象里，荒太叔叔是个非常幽默乐观的人，总是带着爽朗的笑容。 “阿市！长高了嘛！看起来也成长了不少呢！”还没坐下，荒太叔叔就开心地笑着说。 我也羞涩地笑了笑。是的，自从父亲过世后，这一年多来，我成长了不少。 荒太叔叔又问了我来的时候还顺利吗，有住的地方吗，什么时候回去……但是，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那些事了。 “荒太叔叔，我这次拜访，主要是想要知道父亲以前的一些事。” 提起父亲，荒太叔叔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身为至交好友的父亲突然过世，对于荒太叔叔来说也一定是很不好受的吧。 “阿市你尽管问吧，只有我知道的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是，我从包里拿出了父亲的那本日记，向荒太叔叔说了自己发现。 荒太叔叔接过日记，翻看了一下，露出怀念又感慨的表情。 “是啊，隼人国中时是有记日记的习惯呢！啊！真是怀念啊……”他用手摩挲着蓝色的封面，仿佛在触碰多年前还是国中生时的记忆。 “荒太叔叔，您知道缺失的那一部分是怎么回事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父亲放弃了网球，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让父亲又开始打网球？” 荒太叔叔笑了笑，然后把那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向我娓娓道来。 * 我和隼人是国中时的朋友。 或者说，我们是由对手变成朋友的。 国中的第一天，我就被那个背着网球袋的嚣张家伙刺激了——什么嘛！一副“本大爷网球天下第一”的表情，真是讨厌死了！ 后来，不得不承认，那个家伙确实很有资格嚣张。他的网球同年级的部员里最好的。再后来，在摩擦和竞争中相互了解，我发现，他其实不过是个矛盾的笨蛋。明明表面上是一副嚣张又自信的样子，甚至对自己和别人苛求得可怕，事事都要争第一，但是内心却非常温柔敏感。 后来，我们就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不得不承认，幸村隼人是优秀的，简直像个无所不能的人。然而，任何人提起幸村隼人，都会同时提起网球。 幸村隼人是个网球痴，说他是个脑子里只有网球的家伙也不为过。看他的表现仿佛自己不成为日本最强的职业网球手就天理不容似的。当然，那时候他身边的所有人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梦想是不是会失败——在我们看来，那样的天赋，成为职业网球手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这样的优秀又骄傲的幸存隼人却在国中三年级的全国大赛上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那年的全国大赛，作为立海大被寄予厚望的王牌，隼人输了，立海大也因此无缘冠军。 他输给了一个比他更有天赋的男人——如果说隼人的天赋是靠多年艰苦的训练而获得的，那么那个男人的天赋和野兽般的直觉让人觉得他天生就是为了打网球的。 输了比赛并不可怕，隼人不是那么消极的人。但是，给与他致命打击的是，从那个男人身上，他看到了自己永远都无法触及的力量——这让一直对自己网球充满自信的隼人看见了自己的网球永远无法跨越的极限。 所以，怀着“永远无法打败那个男人，我的网球已经失去意义”的心情，隼人从网球部退部了，并且发誓再也不打网球。 高中的时候，我转学来了北海道，所以那段时间隼人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后来，隼人告诉我，他重拾网球是在大学毕业工作以后的事情了。 有一次，隼人出了车祸，右手受伤，肋骨也断了。但是隼人说，他当时想的不是自己会不会死掉，而是右手伤了自己还能不能再打网球。 那一刻，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一直以来以为自己打网球是为了赢，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蒙蔽了自己，他打网球，不过是因为想打网球而已。 “打网球很快乐啊！即使一直输下去，即使永远当不了网球手，我也想一直一直打下去！”——我现在还能记得隼人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笑得像个孩子。 这次车祸，可以说是塞翁失马吧……不仅让他重拾了网球，还让他遇见了在医院实习的医生草翦绫奈，也就是你的母亲，现在的幸村绫奈。 后来，因为有了那么久的空窗期，而且右手又受过伤，所以他的网球技术大大下降了。不过这家伙好像真的不在乎这件事了…… 如果隼人现在还活着，也一定还在打网球吧……即使是因为意外死在网球场上，相信以隼人对网球的热爱，也一定会在天堂继续打网球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