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惊心的眼神
特务领班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眼前还闪耀着熊熊大火、耳边还回响着日本侨民的狼哭鬼嚎、脑海中还不断出现伙伴尸体的惨状,可以说直到现在还三魂七魄不全、心神不定。 骤然闻听狰狞的吼叫吓得一哆嗦,嘴巴子立刻抽筋舌头也跟着打卷,胆战心惊地转向佐佐木石根,结结巴巴地道: “我……我被打昏了,醒来时……大楼已成废墟……” 重中之重是刘平平,生?死?失踪?必须马上有答案!他的小命在佐佐木石根眼里都不如一根狗尿苔值钱,哪里值得关心!可他却一个劲儿地陈述自己。出了这么大篓子,身负重任的小泉次郎心里急得冒火,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被逼剖腹。 见渡边贤二这个倒霉的手下到此时还没忘记自个儿,语无伦次,他昏不昏醒不醒、死不死活不活有屁用!居然没直接给佐佐木石根答案。天津话怎么说?废物点心!恼羞成怒的小泉次郎一改往日低调温和,冲上去扬手就是一记铺天盖地的满脸花: “混蛋,回答将军的问题。” 特务领班被打得一个趔趄,顿时口鼻流血,但他反而清醒了,顾不得擦拭脸上的血迹,收摄心神立正回答: “失踪啦!” 刘平平失踪啦! 经验丰富的吉永贞子立刻意识到还有更大的祸事,被监视的地下党肯定也有行动!心眼灵活的小泉次郎同样反应过来,两人对望一眼,双双往前一站,齐声道: “将军,我们立刻带人去……” 仿佛挨了一闷棍!对面的佐佐木石根一下子软绵绵瘫痪在轮椅上,半天没有回答,会议室里死一般静寂,害得护士和小特务都不敢大口喘气,生怕不检点惹来横祸。 吉永贞子和小泉次郎像两具僵尸站得笔直,一动不动!过了好长时间,佐佐木石根终于由暴怒转为平静,不得不承认,老狐狸的自我控制能力无人能及。犹如拳击台上被ko的失败者,清醒过来后有一个迷茫期,他魂不守舍地问: “高桥康成是否通知郑元龙,他已顺利上船?” 郑元龙刚上飞机,他岳父就被送上美国的豪华邮轮,已经过去好几天,此刻肯定在太平洋啦乘风破浪!如果高桥康城没有按约定给女婿发平安消息,以郑元龙的暴脾气,恐怕重庆暗线早已发来鸠山寿行和沈春丽翘辫子的消息! 这还需要担心?但下意识的提问恰恰说明,佐佐木石根时时刻刻关心鸠山寿行的安危。片刻之后他彻底清醒,得马上翻过这一页,近视眼配镜子——解决目前问题。于是长长叹息: “不用大张旗鼓,此刻被监视的地下党肯定已经消失,等监视的人来报告坏消息吧。敌人蓄谋已久,一击必中。我们太大意了,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派人去暗中调查,不要放过一丝一毫线索,作为将来总结的依据。现在集中全部精力,以修车铺为中心,秘密寻找段文轩,绝不许有半点差池。” 也许意识到自己太颓丧,会涣散手下的斗志,消弭手下的气焰,因此他突然挺直上半截身子,再次摆出惯常杀气腾腾的样子,中气十足、凶悍地吆喝道: “吉永少佐,命令张志平详细分析段文轩的性格特点,包括他的履历,形成书面材料。小泉少佐,务必保证高桥洋子的安全。解散!” 大队人马离开后,外强中干的佐佐木石根再也撑不住。不再扮演强者,一下子陷入绝望,软若无力地命令护士与副官退出、关灯、关门,独自蜷曲在轮椅上隐藏在黑暗中,两只已经昏花的老眼定定地望着院子,慢慢聚焦在一盏路灯上,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 地下党太厉害了! 平时看不见,偶尔露峥嵘。尽管下了大功夫,调集全部人马暗中控制与司马俊相关的所有人员,可一直没发现他们活动迹象。时间拖得太久,正当大家懈怠时,突然总爆发,而且行动如流星划过天际,迅疾、惊艳!来时没有预兆、去时没有痕迹,令人目瞪口呆。 所有监视地点齐齐发作,这需要长久的准备、需要巨大的力量! 种种迹象表明,共党早已知悉张志平叛变,可是他们怎么知道的哪?从东京到长春再到上海,所有接触过张志平卷宗的人,都得到严厉提醒:绝密! 消息一直被捂着盖着,为了防备松井义雄张牙舞爪不慎泄露,他当时不惜代价专程从上海调吉永贞子接手,怎么会走漏风声哪? 泄密到底发生在哪里?是东京还是长春?抑或是上海?是内部人走漏消息?还是有共#党的潜伏人员?无数的疑问在佐佐木石根脑海中搅扰,他已经没有体力、精力、智力去解答,却使他睡意全无、使他苦恼无比、使他有力无处使有气无处撒,只好像条垂死的野狗,在等待黎明的同时暗中一遍遍发狠。 松井义雄他们乘坐海军提供的几艘小艇,已经秘密潜伏在宜宾附近,这是备用路线。一旦郑元龙耍花样或者事机不秘才会启用。而西安方面,秘密潜伏人员已经准备停当准备迎接鸠山寿行。 看似万事俱备,但今晚发生的一切无疑是警告,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心灰意冷导致更大的绝望,悲观的佐佐木石根现在甚至开始怀疑,身在重庆的鸠山寿行和沈春丽能否活着回来! 重庆! 傍晚的天灰蒙蒙的,远处的警笛声凄厉刺耳,空气几乎能拧出水来,湿漉漉之中偶尔还夹杂浓重的牛油味儿,伫立在窗前的沈春丽相当不习惯,不由自主地抽鼻子。 住处是一栋堪称豪华的别墅,远离市中心坐落在嘉陵江边,掩映在密林之中。位置本来相当偏僻,但因为大量逃难的人到来,使周围分外热闹,居然有著名的火锅店,牛油味儿就由此而来。 夜色渐浓,别墅主人施盛仁乘车返回,汽车在门口还没停稳,管家林淮山已经提着长衫下摆,疾步上前拉开车门,同时还没忘了回头冲二楼的落地窗匆匆瞟一眼。沈春丽就站在落地窗后面,由于屋里没开灯,她确认林淮山看不到自己。 既然看不见,为什么还要瞄一眼哪? 从住进的第一天起、从见面的第一刻起,警惕的沈春丽就被管家林淮山的眼神弄得心惊rou跳!
到达重庆当天,施盛仁派自己专车接机,来到这里下车后鸠山寿行与施盛仁寒暄,警惕性十足、站在一旁的沈春丽敏锐地发现,帮忙拿行李的仆人中,有个穿灰布长衫的人突然抬头瞄一眼! 眼神如刀锋闪烁的光芒,相当犀利! 杰出的保镖,绝不会吹嘘自己能徒手搏击虎豹,而是能于重重人群中发现危险的苗头,沈春丽无疑属于此列。当时她吃了一惊,仆人一般出身乡下、淳朴勤劳、言语迟钝,干活时低眉顺眼,不大关心主人的动静,更不可能偷窥主人会客。而且乡下人卑微安分,这个穿灰布长衫的仆人怎么会有如此犀利的眼神? 不大放心的沈春丽晚饭时有意探寻,没费多大劲就得知,此人乃管家林淮山,来自浙江诸暨乡下,因为逃难到重庆,机缘巧合被施盛仁看中,因为精明勤恳,没用多长时间就成了心腹。 当晚施盛仁相当客气,专门准备宴席为鸠山寿行接风洗尘,然后把自己与小妾平时使用的整个二楼让出来,供沈春丽和鸠山寿行起居。等施盛仁道晚安下楼后,也许享受的款待超过想象、也许一路上平平安安使人不知不觉放松,反正鸠山寿行挺得意,端着茶杯叉腿而立打量山景。 饭前,沈春丽借口好奇,已经浏览过别墅前前后后,确定发生意外时的逃跑路线。其实果真到了那一步,想跑也跑不了。只不过求得心安而已。饭后上楼她迅速搜索一遍各个房间后,打开电唱机,在激烈的京剧锣鼓声中悄声道: “邱先生,请记住,没有我许可,私下里不许谈任何秘密,即使说梦话也不可以。你的房间在中间,我睡客厅。” 出发时已经约好,鸠山寿行在重庆期间化名邱守星;睡客厅就可以第一时间发现来袭之人。两人都没有携带武器,此举也是求心安。也可以叫死马当作活马医! 临行,佐佐木石根一反常态并没有像上次那样,授予沈春丽评估安全、中断行动的权力,就连进入重庆后如何行事也丝毫没有交代,颠来倒去只有一条,保证鸠山寿行安全! 在佐佐木石根身边多年,执行重大任务却充当一个无足轻重的挡箭牌角色,对于沈春丽来说,还是头一遭。她私下揣摩,或许佐佐木石根有意锻炼鸠山寿行,给他一个独挡一面的机会;或许任务太重大,需要动用隐藏在国民党高层内部的关系,事关重大不得不对沈春丽保密;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既然老狐狸没有授权,沈春丽眼下也不cao心其他事。但管家林淮山的眼神强烈刺激了她的职业神经,令她极为惊心。因此不得不提醒鸠山寿行。 没想到鸠山寿行呵呵一笑,关掉电唱机往沙发上一靠,几乎有点骄傲、有点眉飞色舞地道: “沈小姐,你过滤了。施盛仁先生是冈村宁次将军的好友……” 不知死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