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身陷重围
两名手下拎着枪先钻入地道开路,鸠山寿行把沈春丽往地道口一推,严厉下令!走在前面的沈春丽不用想都能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随着飞机的轰鸣,酒铺燃烧起熊熊大火,街坊邻居正惊慌失措,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整个街道都将化为瓦砾。 会有多少善良无辜的百姓死伤?男的女的老的小的,刚刚送别温暖的太阳,哪知道马上灰飞烟灭。会有多少妇女因为今晚成为寡妇?会有多少孩子因为今晚成为孤儿?会有多少老人因为今晚失去儿孙?她不知道,不想知道,更不敢知道! 虽然摸索着前行,可她的动作极快,心拧劲似的疼!疼得呼吸急促。作为一名潜伏在敌人内部的特工,无论多么理智,无论怎样用庄严伟大的使命宽慰自己,她都控制不了心地汹涌澎湃的悲哀! 多年来,虽然无数次亲历同胞在日寇的铁蹄下挣扎哀嚎、牺牲,每次她都慢慢转过脸去,甚至找机会远离。但今晚不同,她第一次亲自参与对同胞的屠杀,没有动手丝毫也不能降低心灵的痛苦、不能缓解沉重的精神压力,由此导致她对自己价值的深深怀疑! 失去与组织的联系、失去了司马俊的开导、失去了一切亲人,宛如一叶颠簸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船,孤独无助!多年来忘我奋斗,可有意义吗?何时是个尽头? 地道潮湿幽暗,人只能半蹲着艰难前行。可沈春丽一点也不觉得吃力,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她害怕自己忍不住流泪。在黑暗中足足潜行十几分钟,感觉像一辈子那么漫长。陡然大地一阵颤抖,头顶的尘土簌簌而落,凭直觉就知道:酒铺爆炸啦! 跟在后面的鸠山寿行低声问: “还有多远?” 负责开路的人答: “马上!外面有人接应。” 很快前面传来轻轻的石头敲击声,然后沈春丽看见一束闪烁的光线,已经到达出口。在黑暗中呆的太久,每个人都有即将窒息的感觉。无论天使还是魔鬼,在黑暗中潜行都是一件危险的事,强烈的压抑最后会导致爆发般的冲动,当从缝隙中窥探到一丝可能的微光,就迫不及待地想冲上去,顺着它们企图撬开个朗朗乾坤。 然而越是急迫,时间过得越慢,也不知前面的人在干什么? “怎么回事?” 鸠山寿行虽然声音极低,但明显不耐烦。马上前面洞口打开,大家鱼贯而出!沈春丽顾不上观察天上的飞机、也顾不上眺望城市燃烧的火光、更顾不上环顾四周,她得深呼吸! 一口带着硝烟味道的空气刚刚进入肺管,窒息的感觉还没消失,耳际嗖地一声飞过一颗子弹,前面负责接应的两人立刻栽倒!她本能地一回身,自己钻入地道口的同时,也把鸠山寿行扯倒!虽然鸠山寿行玩了个狗吃屎动作,但他刚才站立的地方,立刻落下冰雹般的子弹,泥土四溅。如果不是沈春丽,他早变成马蜂窝! 枪声大作! 沈春丽下半截身子在地道里,像拖死狗一样三把两把将鸠山寿行拽到封洞口的大石头后面,抓起地上的枪塞过去,焦急地道: “中埋伏啦!” 千山外水等闲过,没想到陷阱在最后关头!呼啸而来的子弹,搅乱了鸠山寿行的思维能力。黑暗中看不清沈春丽看不清他的脸,但听他气急败坏地问一个白痴问题: “怎么回事?” 骤不及防已经被干倒两个,活着的手下就地散乱卧倒,纷纷拔枪还击,还用问怎么回事?对面大树底下传来得意洋洋的一声: “小鬼子,投降吧!” 有朋自远方来!沈春丽的担心到底成为现实。清清楚楚,林淮山的声音!军统设伏,这个新近抖起来的特务组织力量不容小觑,今晚恐怕要完蛋!这当口才有手下向鸠山寿行解释: “大佐,看起来他们早已发现了地道,在这埋伏了人马,接应的人根本没发现,我们被包围了!” 话音未落,子弹如疾风暴雨般袭来,期间传来有人中枪的尖叫声。因为身手利索反应迅速,沈春丽占据了最有利最安全的地道口,她担心鸠山寿行成为靶子,双手举起驳壳枪,也不瞄准,照对面的大树哒哒哒哒就是一梭子。 德国造确实不同凡响,打在全自动档上火力堪比冲锋枪,林淮山他们的声势顿时减弱不少。借此机会,兰州拉面馆那人匍匐过来,喘吁吁地对鸠山寿行道: “大佐,沿地道往回走,前面有个拐弯,那里还有一个出口,我们在此顶住敌人,你赶紧撤退,再不走来不及啦!” 也不等鸠山寿行回答,他就地一个旋转,用日语高声叫嚷: “各就各位坚持到最后,掩护大佐撤退。” 随着他的喊声,一梭子子弹扫过来,直接把他钉在地上!每一颗带着子弹钻入他身体时,身体都剧烈地抽搐,两条腿在沈春丽面前不停地抖动,沈春丽一边换弹夹一边恶心地闭上眼睛。这个鬼子在重庆潜伏多年,想不到今夜把小命丢在宜昌。 希望他的灵魂就此熄灭,免得再投胎作恶。鸠山寿行显然有点不好意思逃跑,还蹲在大石头后面犹豫。坚持下去死路一条!沈春丽稍微往前爬爬,让出地道口,盯着对面喊一声: “鸠山君,快!” 示意他先撤!有人丢手榴弹,接二连三的轰轰爆炸声终于压制住林淮山他们火力。又一个手下匍匐过来,揪着鸠山寿行一把搡进地道口,顺势在沈春丽身边卧倒,一把扯过她手中的驳壳枪,塞过一把勃朗宁,焦急万分地用日语喊道: “沈小姐,护送大佐离开,马上!我要炸地道!” 炸地道?沈春丽抽空回望一眼地道口,再看看四周,从枪声的分布判断,军统的人来了不少!鸠山寿行的手下现在就剩三四个,而且拿的都是短枪,坚持不了几分钟。她和鸠山寿行钻进去,地道口一塌,或许有机会从另一个出口逃命。绝对是上策!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留下来的几个鬼子必死无疑!保自己的命要紧,沈春丽不再犹豫,一个横滚来到鸠山寿行身边,也不说话,抓着衣领狠命一搡,塞进地道后自己紧跟着钻进去。
身后传来疯狂的叫喊,仍然是日语: “大佐撤退啦!坚持到最后,不许被俘!” 呼哧呼哧喘息的鸠山寿行闻听,略微迟疑一下,后面的沈春丽再次猛推,两人沿着地道急速返回,大概前行二三十米,身后终于传来闷闷地一声,紧接着一股气浪顶得沈春丽差点立不住脚。 地道口炸啦! 刚才满耳的枪声一下子全没了,但耳朵里还嗡嗡叫。突然而至的静寂带着死亡的消息,留下来的几个鬼子估计也玩完啦。鸠山寿行没有在犹豫,很快就到拐弯处。沈春丽原以为鸠山寿行会知道出口的具体位置,结果却发现他像没头苍蝇,两手不住地摸索洞壁! 军统的人清点完战场,林淮山找不到鸠山寿行,再发现地道口被炸,不用脑子也能猜到鸠山寿行在里面!必须马上离开!可一点光线没有,沈春丽心里急得冒火,也开始帮忙摸索。 焦头烂额之际,鸠山寿行突然拿胳膊肘狠命往洞壁上一撞,然后惊喜地道:“在这儿。”沈春丽闻声回身,也帮着摸索,两人终于发现了一块木板。还没等摸到机关,沈春丽的手指感觉到木板轻微颤动! 外面有人!军统的人这么快就发现地道另一个出口!完啦,被人家瓮中捉鳖!想不到今晚死在这里!沈春丽暗自叹息一声,一把推开鸠山寿行,自己略微后撤拔出手枪,等待最后一刻! 砰地一声,木板碎裂,哗啦啦落下不少泥土,沈春丽和鸠山寿行本能地用衣袖遮挡眼睛,外面传来一声简洁地日语: “我是渡边!快出来!” 渡边贤二!我地天呀!沈春丽几乎有见到亲人的错觉,借着外面的少许光亮,她拉起鸠山寿行就往外推,自己紧跟着蹿出去!没等看一眼周围,就听见渡边贤二低沉地下令: “不许暴露目标,成散兵队形,沿原路返回,行动!” 原来在一处破败的小庙后面,相当隐蔽,几乎能看见刚才被包围的地方!没人敢出声,大家猫着腰在渡边贤二带领下无声溜进草丛,除了沉重的喘息几乎没有其他声音,其实即使有也听不见,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念头: 赶紧离开此地! 顾不得荆棘扎人顾不得脚下石头,直到钻入一片密林,隐约可见不远处的长江,渡边贤二才下令暂停,他的手下立刻分散开警戒。紧张加上战败,鸠山寿行累得上屁不接下屁,瘫坐在地上不停地喘息,一句话也说不出。 经验丰富的渡边贤二不慌不忙,低声解释: “听见枪声我即刻带人赶来,不敢与对方硬碰硬,只好受着地道第二出口,幸亏判断准确。军统有备而来,松井君那里肯定也不妙,得马上支援。” 战场上这头老鬼子可不是孬种!他没有带人直接支援,而是迂回曲折,以营救鸠山寿行为唯一目的,根本不管其他人死活。道理在于不想暴露行踪,否则军统的人追上来,发现了隐藏在码头的渔船。那么,整个行动组必将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