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章 杯弓蛇影
略带自嘲的调侃,可见直到此时,他还没有忘记郑元龙当时的恐怖!如果当时不是沈春丽及时阻止,小泉次郎本能地面对姜玉凤拔出手枪,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敢开玩笑证明小泉次郎已经不在紧张,他却不知道此刻沈春丽的心事。如果能成功毁掉箱子,即使把飞机摔个稀巴烂也在所不惜,杀小泉次郎算个屁!可惜没这样的机会。在地上,郑元龙或许可以与佐佐木石根放手一搏,毕竟他有许多资源,但此刻在飞机上,他敢玩孤注一掷?如果他真有这样的胆量,也不会等到现在。 “杀了你我正好毁灭箱子!”沈春丽在心里恨恨地设想,不过这种念头充满了孩子气,仅在脑海中一闪而已,“有我呐!咱们去喝一杯,方便以后合作。” 叛徒郑元虎早死早托生,或者不托生更好,郑元龙与他有没什么深厚感情,不至于太伤心。沈春丽特大牌,信心十足地道。跟在后面的小泉次郎何尝不怀着这样的心思。 只要有人的地方都逃不了这样的潜规则,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污泥。连佐佐木石根、鸠山寿行、松井义雄等研究所巨头都得给郑元龙三分颜色,他这只小虾米当然不敢捋老虎胡须,有机会拍马屁求之不得。 “郑先生,能不能赏脸喝一杯?”沈春丽端着酒杯站在郑元龙身边,一本正经地邀请,起初她准备开玩笑叫干姐夫,但郑元龙那张比棺材板子还严肃的脸着实吓人,话到嘴边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喝一杯吧,沃勒尔先生奉送的黑方威士忌。” 小泉次郎躲在后面,一直没敢做声。木愣愣的郑元龙闻声转过头来,艰难地一笑,准确地说是摆出一个微笑的口型,脸和眼睛几乎没有表情!略微沉吟一下才点点头,声音像过去一样很轻很轻,但嘶哑: “谢谢,请坐吧!” 小泉次郎长长嘘口气,赶紧放下箱子张罗,片刻工夫三人各自端杯酒,彼此对望一眼,即使聪明绝顶的沈春丽也一下子感到难堪:气氛远比设想的尴尬,说什么哪?人家的弟弟尸骨未寒!家里或许正大出殡!佐佐木石根是罪魁祸首,沈春丽和小泉次郎怎么着也算帮凶。 相比于她,小泉次郎更有勇气,略微往前探探身子,诚恳道: “高桥先生,我向您赔罪!” 郑元龙再次艰难一笑,看了沈春丽一眼,左手狠狠地拍打一下小泉次郎肩膀,沉重地喘口粗气,眼眶中注满泪水,叹息道: “都过去啦,小泉君不必再提。干杯!” 往事不堪回首,回首除了悲痛啥也得不到。看起来他终于释怀啦!沈春丽和小泉次郎赶紧一碰杯,三人再也没说话,举杯一饮而尽。谁也想不到此时佐佐木石根的护士走过来,居然给端了一盘鲜嫩无比的草莓,嫩红的颜色简直令人垂涎三尺。 这时节的草莓,即使在上海最豪华的大酒店里也不易见到,飞机上怎么会有?而且飞机刚刚离开灾难深重的重庆?沈春丽一下子被草莓吸引,想起纳粹党徒的腐败,略带调侃地道: “稀罕呀,德国人确实善于享受。呵呵。” 护士恭恭敬敬地道: “将军阁下吩咐,专门请郑先生尝尝。” 与以往不同,郑元龙居然客气地站起来,双手接过草莓,冲远处的佐佐木石根点点头,再对护士道: “谢谢将军阁下。” 佐佐木石根曾经摆过豪宴招待他、曾经在宪兵队刑讯室威赫他,胡萝卜加大棒都没能叫郑元龙屈服,始终嚣张跋扈不听使唤!今儿怎么会一反常态,为一盘草莓如此卑躬屈膝?草莓稀罕归稀罕,也算不上贡品呀。沈春丽心中一动,难道经历了郑元虎之死后被吓破了胆子?所谓百炼精钢化为绕指柔? 围绕着郑元龙有太多谜团!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谜团越来越多,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沈春丽一直试图破解他,可找不到机会也找不到破绽。 她曾经想拜托黄宝暗中摸底,又怕郑元龙是同志,担心误伤所以没敢实行。眼下或许有机会试试。 草莓不但颜色美丽,而且味道也相当不错,尤其得女孩子的欢心。沈春丽当然不客气,第一时间动手品尝。小泉次郎却没敢放肆,先给大家倒酒,后来再郑元龙盛情邀请下才小心翼翼如拿珠宝般轻轻捏起一个,舍不得吃,只是翻来覆去地端详,最后啧啧赞叹道: “太漂亮啦!不怕高桥先生和沈小姐笑话,我活到现在,第二次看见,还没吃过哪!” 一个三十多岁的特务军官,杀人放火不眨眼,面对一个草莓居然如此感慨,实在令人忍俊不住,压抑的气氛顿时得到缓解。一向严肃有余的沈春丽乐得手舞足蹈,而郑元龙那张比棺材板子还平整的脸,也罕见地浮现出笑容,内行地道: “小泉君,再把玩下去就不能吃啦。” 三人再次大笑!小泉次郎如同吃人参果般轻轻咬掉草莓的尖儿,细细咀嚼一会儿,端起杯中酒一口灌下,再次称赞道: “又酸又甜,太可口啦!” 场面轻松!时刻怀着别样心肠的沈春丽,早就想试探郑元龙,可一直没机会。以往与郑元龙见面,身边不是有佐佐木石根,就是有鸠山寿行,借她俩胆儿她也不敢冒失。不过现在正好,小泉次郎不足为惧。打定主意后她装豪放: “小泉君,既然如此我少吃两个,让你开开洋荤,但有条件,一个草莓一杯酒,怎么样?” 说者有意,听者好像也有意,郑元龙马上附和道: “小泉君,我认为值得。草莓难得一见,黑方威士忌也难得一见。” 沈春丽报之以微笑,虽然不知郑元龙到底是不是真心迎合自己,但至少配合不错。 她希望小泉次郎喝醉!两人都曾经长期在日本生活,当然熟悉日本人的酒文化。 日本人酒量不大,但一上酒桌,看起来个个嗜酒如命。上来先一杯啤酒,然后是清酒,有的时候上红酒,之后再来点混了酒精的饮料或者混了酒精的乌龙茶,最后再来威士忌。
一番混战下来基本都醉啦。大城市的午夜,站台上、列车上、马路边踉踉呛呛者有之,东倒西歪者有之,念念有词者有之,倒地昏睡者也时可见到。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日本人,只要三杯下肚,都会飘飘然起来,醉微微之间,喧哗叫嚷,逗趣打闹,或哭或笑,酒态之奇之怪,远胜他国之人。 长途漫漫,身处飞机之中,佐佐木石根又正与沃勒尔谈机密,加上他成功获取箱子心情肯定超级愉快,所有这些都会有效地降低警惕性。而沈春丽认为小泉次郎不过是个生瓜蛋子,多灌几杯酒马上就找周公去啦,她可以借机试试郑元龙! 缺乏经验的小泉次郎在两人夹击下到底有些把持不定,犹犹豫豫地望望酒杯,他倒没有起疑心,而是畏惧。郑元龙在辽南可称一方豪杰,沈春丽又是佐佐木石根心腹之中的心腹,在这两人面前大喝特喝容易失礼。 郑元龙突然叹息一声,亲自给小泉次郎倒酒,见沈春丽摆手则径直给自己满上,盯着酒杯出神一会儿,端起来旁若无人地一口闷!黑方威士忌,绝对属于烈酒,即即使西方人也加水、加冰块、加绿茶饮用。喝纯的都属于顶级行家,可恣意让威士忌的强劲个性直接冲击感官,最能体会威士忌的原色原味。 后果是容易醉! 沈春丽被郑元龙的举动吓一跳,以自制能力著称的他怎么会如此狂饮?为了配合自己灌醉小泉次郎?还是心有感慨借酒浇愁?小泉次郎不敢怠慢,一见郑元龙酒杯空了马上也一饮而尽,酒精马上把他的脸烧成猴子屁股! 但郑元龙却例外,越喝脸色越青眼睛越亮!好像酒精反而使他清醒。一手拎瓶子一手端酒杯,以身作则酒到杯干。勉为其难的小泉次郎亦步亦趋,两人像饮驴似的很快干了好几杯威士忌,还没等沈春丽想好主意,小泉次郎已经顶不住啦。 “小泉君,你的酒量还需要扩展。”沈春丽担心小泉次郎烂醉惹恼佐佐木石根,慌忙把草莓盘子递过去道,“我看还是吃草莓划算。” 小泉次郎舌头有些僵硬,但脑袋还算清醒,一边吃草莓一边略带不好意思地道: “高桥先生,我在满铁时就听说,您即使参加公司年会也滴酒不沾,想不到酒量这么好。” 刚才逗小泉次郎喝酒时郑元龙挺高兴,虽然没有大说大笑,但随着肚子里的酒精越来越多,他的情绪却再次沉入谷底。看看沈春丽,摇摇头咧咧嘴,冷漠地道: “在北平下馆子喝多了,胆子巨肥居然上街打抱不平,险些丢了小命。母亲听说后秋后算账,把我暴打一顿,从此平常时节禁止我喝酒!真到了节骨眼上,也以三杯为限。” 经历过郑家大院那一幕,任谁都会知道母亲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但现在提起来什么意思?而且明明破了酒戒。难道纯属无心?沈春丽不相信郑元龙这样的人会无缘无故敞开心扉!她正琢磨,没想到小泉次郎一张嘴,吐露出惊天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