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张 捷报
漂在长江里的文韵尸体可能还没沉底儿,停放在成都的郑元虎也应该没有入殓,宝贵的箱子里到底藏着多少秘密也是未知数。新一轮较量又静悄悄开始。刚刚听闻司马俊即将获释,沈春丽还处在大喜狂喜之中,现在看见佐佐木石根阴恻恻的脸,她甚至暗自叹口气。 在东北时就谋划营救司马俊,最后到上海她冒险找黄宝帮忙,盼星星盼月亮,担惊受怕总算盼来好消息,可看佐佐木石根的态度,结果还待定!一旦郑元龙的回答令老狐狸怀疑,必将影响司马俊的释放。前期的努力就前功尽弃,再想营救基本无望。 永远不能小瞧佐佐木石根的危险,老狐狸即使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足以构陷一个大坑,叫敌人哑口无言。还是先忘记司马俊即将获得自由吧,全力应付佐佐木石根,沈春丽再也不敢大意,几乎屏住呼吸等待郑元龙的应对。 老迈残废的佐佐木石根,满脸挂着笑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郑元龙,好像目光能穿透人的五脏六腑。根据已有的资料,沈春丽总结出一个的规律,面对各种势力的勾引拉拢威逼,郑元龙始终保持着特立独行的身份,从来不依附任何单位任何人,即使在满铁仅仅出任顾问,并不参与日常管理。 没有人身依附关系,自然就少了束缚。现在同样如此,尽管佐佐木石根花费无数心事,明的暗的招数没少用,但郑元龙仍旧漂在外面,不属于研究所,驾驭起来相当难度。 “将军阁下,我本人历来缺少好奇心。有个人叫司马俊,需要交还给港英当局,知道这些就够啦。” 郑元龙的回答平淡而且简单,乍听感觉无精打采,但细细咀嚼又能感觉到十足的傲慢,此人永远不会卑躬屈膝。沈春丽暗中松一口气,眼下必须保证平安无事,等待司马俊被释放。 近乎单枪匹马杀入重庆,居然成功拿到文韵的箱子,佐佐木石根大大出了一回风头。不但松井义雄、鸠山寿行和渡边贤二、吉永贞子到机场恭候,连海军也派要员迎接。寂寞太久,早已经忘记威风的滋味,今天重新品尝感觉分外爽! 与沃勒尔告别后,佐佐木石根难以掩饰自己的得意与兴奋,先和蔼地向郑元龙道谢,派车护送回家,然后面对一众手下和海军要员,竟然在机场就开始下达命令: “松井君,立刻准备释放司马俊,由郑元龙出面与港英当局接洽;鸠山君马上召集人手,设法打开文韵的箱子,千万小心里面的胶卷。 渡边君,哦,对啦,春丽,你马上去见黄宝,设法探听一下沃勒尔满洲之行的具体计划!” 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完全可以返回研究所,慢条斯理宣布。之所以摆出一副大战在即的嘴脸,就是为了炫耀,炫耀自己的威风。老狐狸苦逼太久啦,终于盼到扬眉吐气的时刻,怎么会放弃在海军要员面前嘚瑟的机会? 见黄宝,可以顺带打听刘平平和其他地下党同志的情况,沈春丽求之不得。正准备随迎接她的横野一郎和海江田太郎离开,谁知佐佐木石根突然变了声调,恶狠狠地问: “王哲怎么样?” 王哲被捕?刹那间,温暖的阳光变得分外刺眼,黑暗仿佛一睹通天彻地的高墙崩溃似的压下来,沈春丽差点打个趔趄,只觉得寒气从脚底升起直冲脑门!王哲知道西村佳彦的之死,也知道在东亚饭店黄宝如何成功逃脱,没准还知道别列佐夫斯基的死因!也就是说王哲一旦招供,她将万劫不复! 渡边贤二大步上前一个立正,响亮回答: “报告将军,王哲被捕时受伤,目前在医院,没有大碍。但他宣布,除非见到将军阁下,否则什么都不会说。” 终于抓获宿敌!佐佐木石根脸颊上的肌rou激烈地抽搐,目光如狼一般残忍,阴沉沉的眉宇间布满杀气,假如他还有活动能力,双手也好使,肯定亲自上阵把王哲生吞活剥,沉默半响才狞笑一声: “看好他,治好他,我会给他见面机会的。” 被佐佐木石根活捉,王哲即使想死也难。 用松井义雄威胁张志平的话说,在研究所死亡是一种福利,绝非一般被俘人员可以享受。危险不期而至从天而降,直接威胁到沈春丽,她感觉如同掉进冰窟窿里一般,怎么办? 按理说,面临如此大的威胁,潜伏人员为了保证自己安全,可以主动撤离,然而在此关键时刻,沈春丽怎么肯放弃营救司马俊和地下党!她暗中咬咬牙,决心置危险于不顾,在王哲开口之前完成任务。 自己的生命,顾不上啦! “先生,我立刻去霞飞路烟雨楼餐厅。” 说话时沈春丽忍不住声音略微颤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佐佐木石根身上,而佐佐木石根又被王哲吸引,完全没有注意,只是换成笑脸轻轻点头。 直到汽车开出机场沈春丽才缓过来,轻轻拭去额头的冷汗,为了掩饰自己的惊慌,也为了平静自己,拿出提包里的重庆特产牛rou干递给横野一郎,笑着道: “请尝尝,重庆名牌,不许独吞哦!” 暗示横野一郎得与驾车的海江田分享,长期跟随松井义雄的海江田,习惯了被训斥被打骂,习惯了做牛做马,上次还差点被沈春丽一枪轰了脑袋,本来心存畏惧。实在想不到马弁还有这样体面的优待,当下心怀感激,认认真真表示: “谢谢沈小姐。” 沈春丽故意不搭理他,逗横野一郎道: “横野君,我不在你忙什么?” 海江田太郎军衔高,又长期在松井义雄身边,总感觉自己是皇帝身边的太监,即使过去也喜欢在战友面前作威作福。跟了沈春丽以后,横野一郎变成他唯一的麾下,当然就得挨欺负啦。每次看见沈春丽哄着惯着横野一郎,海江田就打嗝放屁——气不打一处来,抢着道:
“我们近期归松井大佐直接指挥,跟随研究所新来的郭清寻找共党活动的痕迹,一天到晚瞎混,到现在连共党的影子都没发现。 ” 横野一郎憨憨地笑,只顾吃牛rou干。佐佐木石根有严格规定,研究所的一切活动都不许私下议论,海江田光顾卖弄,却忘了纪律。沈春丽对这些压根不感兴趣,笑了笑没吱声。因为王哲,耳际再次回响起黄宝的声音: “小妞!懂不懂中国话啊,爷告诉你,你再给我一枪,咱们谁都活不成。你可想好,手雷下面的是恶贯满盈的佐佐木石根,关东军的老宝贝儿。他如果死啦,你担不起这个责任。” “呦?中国人?中国女人?有这么大本事的中国女人?如果真是中国种儿,当汉jian像你这么死心塌地的还挺稀少。” 来上海已经见过一面,说了无数的话,不知为什么,沈春丽却只记得黄宝在东亚饭店举着枪时流里流气的对白,感觉特好玩。要不要把王哲被捕的消息告诉他哪?沈春丽暗暗在心里权衡。 即使王哲招供,黄宝依靠青红帮的身份、依靠沃勒尔的庇护、依靠连七八糟的关系,一样可以在租界混,至多时刻提防佐佐木石根的杀手而已。日本鬼子还不敢进租界公开杀人! 告诉他,是否会令他分心哪? 海江田太郎抢着说话却被冷落,有些不甘心,也有意卖弄自己的身份。抓起一块牛rou干塞嘴里,没话找话道: “横野君,你们哪一组有发现吗?” 研究所的纪律可不是玩的!胆小怕事的横野一郎看看沈春丽,吞吞吐吐地道: “还……还好。” “什么叫还好?混蛋,就知道吃!一夜之间所有被监视的共党都被劫走啦,还好个屁!” 海江田恨恨地给横野一巴掌,顺手又抓起一块牛rou干。他本来信口开河,根本没意识到泄密,沈春丽却大吃一惊!被监视的地下党一夜之间都被劫走啦!也就是说自己去重庆期间,党组织已经成功开展的行动,除司马俊以外其他同志全部获救?太好啦!很想问问细节,但碍于纪律,更怕暴露,最终没有开口。 忧愁许久的沈春丽,感觉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轻松无比差点乐得跳起来!只要司马俊再获释,她就没有了羁绊,王哲被捕也不可怕,招供更不可怕,以后开展活动无所畏惧!刀山敢上火海敢闯,绝不皱眉。刹那间她决定告诉黄宝王哲被捕的消息。 “拐弯直走,去霞飞路烟雨楼餐厅!” 快乐无比的沈春丽简洁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