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刀尖上跳舞
怀着一丝yin邪的念头,胆怯地观察沈春丽卧室的张志平,因为过于紧张也因为全神贯注,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当然也就不知道有一支手枪正瞄向自己。 粪坑里的蛆从不嫌弃自己恶心,荒原上追逐腐rou的秃鹫从不畏惧讥讽的目光,穿梭于地沟里的老鼠活得怡然自得。相比于rou体污秽不堪的动物们,外人眼里的张志平,依附吉永贞子污染了作为男人的尊严,汉jian的所作所为又使他的灵魂也散发着恶臭。注定遗臭万年。 走向阴暗堕落的人,大凡都以“虽千万人吾往矣”来解脱自己,张志平也不例外,经历过内心挣扎后,一咬牙一跺脚把心一横。先以世事难以预料宽慰自己,再以逼不得已解脱自己,最后以成是王侯败是贼来激励自己。他本就学识满腹,找几个杰出例子一点不难。 陈平周勃曾屈服于吕后,违背“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诛之‘的誓言”,算不算贰臣?杰出如狄仁杰,匍匐于武则天脚下,眼看李世民子孙灭亡算不算叛逆?作者曹雪芹祖宗、作者吴敬梓祖宗,都是叛逃到关外投奔满族的·汉人,后代还不是享有大富大贵大名? 历史车轮的走向谁都无法预言,识时务者为俊杰,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元朝是异族、满族是另类,最终我们还不是都接受了?今天轮到了日本人,又何必前赴后继抛头颅洒热血做无用功,假以时日大家还不是欣然从之,以得到赏识为荣。 既然如此趁早不趁晚,一旦日本人成势,想投奔也卖不出好价钱。理由一大箩筐,例子举不胜举,于是张志平先论证一番日本必胜中华必败,说服自己后逐渐忘记耻辱,或者以耻辱为荣。现在的他并不觉得自己肮脏。相反,开始坚信成是王侯败是贼,比过去在革命队伍中更热切期盼自己风光。 绝不苟且偷生,仍然要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心情到谷底后强烈反弹,张志平现在比小日本的天皇还热切地盼望大东亚共荣成功,只要小鬼子成功他就有风光的那一天。 恰恰因为怀着这么个念头,所以他一点也没看轻自己,扒门缝偷窥属下三烂,岂是张志平所为?而且吉永贞子并没有暗示。 但跟在后面的他注意到吉永贞子对沈春丽的卧室感兴趣,当走狗的一定要想主人之所想、急主人之所急,虽然他也觉得不好意思。 偷窥沈春丽卧室,他还怀着报复心理,这个死娘们同样是中国人,同样做了汉jian,凭什么那么豪横那么受宠那么旁若无人,在小鬼子面前也趾高气扬旁若无人。某种意义上说,对沈春丽,张志平有点羡慕嫉妒恨,如果有就会暗算,他绝对会不遗余力变本加厉。 “里面有什么?” 耳畔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自从被捕后张志平日夜与吉永贞子在一起,对女性的声音已经不敏感,加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沈春丽卧室里,他顺口回答: “平平常常,‘ “你确定?” 对方的提问带点俏皮带点嘲弄。不是吉永贞子!张志平一愣,正准备回头便听到枪机的滑动声,同时感觉到后脑勺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着。枪!松井义雄审讯他时,无数次拿枪顶着他脑门,然后狞笑着扣动扳机,虽然知道是空枪但每一次张志平都害怕的要死,随着吧嗒一声眼前一黑肝胆俱裂! 过往的经历在他心里留下严重的阴影,以至于他看见枪就哆嗦。吉永贞子晚上习惯把手枪放在枕头底下,有一次两人正激烈地进行男女混合双打,张志平无意中碰到那个冰凉的玩意,顿时如触电一般,胯下的零件瞬间缩水!气得吉永贞子一脚就把他踹地上去。 枪!不祥的念头在张志平脑海中一闪,身体马上像中邪一般不协调,也意识到问话的人不是吉永贞子,而是曾经耍过他、正眼也不瞧他、在佐佐木石根面前把他贬得一无是处的沈春丽! 沈春丽单手推子弹上膛,枪口死死顶着张志平后脑,几乎能感觉到这个杂碎突然浑身僵硬。然后这个无耻的家伙下意识地举起双手,右手还夹着一支香烟。 “张先生,您知道吗?我特别讨厌烟味。 ” 张志平半举双手,偷偷瞄一眼已经燃烧殆尽的香烟,没有找到期盼的吉永贞子的身影。走廊里只有他和沈春丽,心里不由得阵阵发凉。几乎带着祈求低声答: “对不起,沈小姐。” “我的房间是男人禁区,听说过吗?” 沈春丽完全带着戏耍的心情,看张志平战战兢兢的样子特别想笑,感觉给司马俊报了仇,心里充满快意。张志平额头冷汗直冒,丝毫不敢大意,关于沈春丽的传说吉永贞子岂会不告诉他?这个娘们胆大妄为,在舞会上曾经差点拗断松井义雄脖子,有个警卫扒门缝竟被砍掉一根手指,前不久松井义雄派来的海江田太郎也几乎挨一枪! 越想越怕,越怕越有鬼跟着,香烟已经烧到手指,疼得张志平一哆嗦,慌忙甩手,烟头正好掉在地毯上。一个标准的孱头与混蛋的混合物,沈春丽忍住笑收了枪,和颜悦色地交代: “劳驾捡起来丢楼外去。” 又扭头骂楼下的横野一郎: “混蛋,任何人都可以上二楼吗?” 横野一郎和海江田太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慌忙赶上来趴地上把烟灰收拾干净,两人怀着愤怒,连推带搡挟裹着张志平下去,期间还不时骂几句。沈春丽得意地笑笑,抬头发现姜玉凤房间门外一个女特务向她招手,她再也不开玩笑,关好卧室门面容一肃,整理一下衣服昂首走进姜玉凤房间,短短功夫里面已经安顿妥当。 吉永贞子笑着解释: “沈小姐,你家里东西太少了,等会研究所后勤部会送一套桌椅,外加我的人所用的东西。先跟您说一声。” 不值得知道的破事,沈春丽才不上心,吓唬张志平时她已经考虑清楚,就当着吉永贞子的面与姜玉凤谈话,免得将来留下把柄。 再说吉永贞子不在场也没用,她的两个女手下寸步不离姜玉凤,想私密谈话根本不可能。但当着吉永贞子的面想取得姜玉凤的信任,无异于刀尖上跳舞。 “姜阿姨。说起来咱们是老相识,您住这里不用不好意思,有不方便的就吱声。您也知道,我和郑元龙先生很熟悉,明天还见面,要不要给您带个话儿。其实您也是想不开,既然来上海了,好歹不济去儿子家走一趟,娘俩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
被松井义雄派人秘密绑架到上海,姜玉凤以死相逼坚决不见郑元龙!佐佐木石根他们都认为是郑元龙当汉jian的缘故,沈春丽却怀疑别有隐情,不然就没法子解释这对母亲之间发生的事情,也没法子解释郑元虎的死。 坐在床头的姜玉凤到底经得多,远比一般老太太镇静,她理理花白的头发,名字面对的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特务却神色如常,冷冰冰地盯着沈春丽眼睛,淡淡道: “见郑元龙?别费劲了,你们想瞎了心也没用。我活了大半辈子,早活够了,了不起还有个死!” 老太太简直像石头,冰凉邦硬!沈春丽叹口气,示意吉永贞子安排两个女特务先出去,然后坐老太太身边,竭力回忆东北人的做派,拉着手亲热地道: “姜阿姨,郑先生明天知道您在我这儿,肯定会来,您不露面他就能跪死在我门口,到时候咋办?你们娘俩这样僵着我就惨啦,您是长辈,看在我曾经上门的份上,好歹您给指条明路。” 这句话走心! 站在窗台前的吉永贞子明显感觉到姜玉凤目光变得迷离。她却不知道,姜玉凤正竭力回忆郑元龙回家那天发生的一切!在郑元虎遗体前,沈春丽一直阻止小泉次郎动武,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印象。 沈春丽再次启发道: “姜阿姨,您可能还不知道,您儿媳妇高桥洋子是我干jiejie,她身体不大好,过去的刀伤时常发作。明天她肯定也会来,您见不见?不见太伤人,也让郑先生没面子……。” 吉永贞子根本没明白沈春丽叨叨这些的目的,但她注意到姜玉凤昏花的双眼逐渐明亮起来,脸上也稍微恢复了生气。为了这篇说辞,为了取信姜玉凤,沈春丽翻来覆去琢磨,不知累死多少脑细胞。 最终想起高桥洋子与郑元龙的爱情故事,这故事是高桥洋子透露的,等闲人肯定不知道。但郑元龙或许跟mama聊过,假设姜玉凤知道这段传奇,那么她就可以确定,沈春丽知道如此隐秘的事,至少也跟郑元龙有关系,或许可以托付? 果然不出所料,姜玉凤第一次扭脸端详沈春丽,沉思一会,最终鼓起勇气道: “那好,你告诉元龙,不用来看我,他要是还能算一撇一捺,就把我送回成都,一大家子还等我照顾哪。回不去成都,横竖我还剩下个死,叫他看着办。” 老太太终于开口谈条件!吉永贞子想起佐佐木石根的教导,顿时大喜,不由得对沈春丽刮目相看。最怕被捕的人一声不吭,只要开口就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