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不堪其烦
吃晚饭的时候，尽管老郑头做了一顿还算美味的晚饭，大宝吃起来还是如嚼蜡一般。【】 在山林边缘，尤其是在东侧，夜幕来的要早一些。浓密的树林渐渐在灰暗下变得模糊，望过去只有一团团的暗影。山风很大，掠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大宝伫立在门前，郑老头叫道：“大宝啊，快回屋吧，外面冷了。” 大宝皱了皱眉，他宁愿在这冷风中多站立一会儿也不想去听老头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夜色渐渐成形，即使是近处的树林也已不见丝毫影迹。大宝极不情愿地回到屋子，郑老头让大宝上了炕，两人几乎促膝而坐。 郑老头的双眼里闪动着神采，大宝看了不由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俺跟你说啊，巡山可有意思了。就拿那次来说吧，俺正在路上走着，突然就蹿出一头野猪来……”老头再次滔滔不绝起来。 大宝此刻却在默想着月亮的影子，渐渐地由模糊变得清晰，尽管今夜无月。 面对郑老头大宝无奈地只好选择如此，还别说这办法真是不错。大宝的两只耳朵再也没有任何声音进入，出奇地安静。与以往不同，没有月光涌入，大宝的丹田之处不再有光华。在老头看来，大宝微垂着头，一声不坑，好像听得很是专注的样子。 难得有这么好的听众，郑老头心里老高兴了。以前也有人来跟他作伴，往往呆不上三天就跑了。因为谁也忍受不了老头的唠叨。这几年老头更加寂寞，他本无儿无女，常年身边也没个伴，有时候会寂寞的跟大树、跟野草说话。大宝的到来无疑令他兴奋，尤其是他并不像别人那样呆了一两天就走。 现在他瞧着大宝越瞧越喜欢，觉得这孩子跟他投缘。 一盏油灯，小屋里透出淡淡的光亮。郑老头仿佛要把窝在心里十几年的话都要说出来似的，语句极为连贯，在讲起以前的有趣事情时他的嘴角自然的流露出微笑，眼神里露出一抹回忆。不时还伴随着老头一两声快意的笑，而大宝仿佛全神贯注聆听着老头的故事。 郑老头的成就感越来越浓，觉得大宝就是他的知音，茫茫人海中的惟一知音。或许是讲累了，老头顿了顿，看看大宝还是一动未动地坐在那里，心里暗说，了不得，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真是棵好苗子。 老头沉默了一阵，沉思了一下，仿佛在搜肠刮肚地寻找岁月里那些曾经有趣闪光的片段，然后再一股脑全部倒出来。 老头好像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眼睛发亮，笑微微地又继续道：“对了，俺想起来了，还有一件更有趣的事呢，俺这多半辈子就靠这事活着呢，老有意思了。你听俺给你讲啊……” 外面风声渐起，远处隐隐传来兽叫声，不过声音有些模糊。郑老头的眉毛一扬一扬的，长满胡须的大嘴一开一合，岁月流淌的声音便流泻出来。展现在老头面前的是几十年来看山护林的一幕幕画面，仿若时间可以倒退。 有一些风从窗户的缝隙里挤进来，灯火跳动着，小屋好像也随着灯火在微微晃动。 不知过了多久，郑老头不再言语，眼神中一片迷蒙，不知是不是已经陷在往日的回忆里。不过他的嘴角眉梢依稀可见笑意。 牛大宝自始至终保持着盘坐微微低头的姿势，一点也不知道累的样子。 若从窗外望进来，或许会觉得屋子里的两人有些诡异，仿佛两尊雕像坐在那里，惟有依旧跳动的灯火说明这里是存在生机的。 大宝从那种修炼状态中渐渐走出来，抬头看了看对面的郑老头，再看看桌子上的油灯，里面的灯油已经下去了一大截。 大宝动了动身子，叫了一声“郑大爷。” 郑老头没有回应，大宝听到老头轻微的呼噜声，原来老头睡着了。他扯起被子搭在了老头身上，然后自己身上也披上了一条，吹灭灯火，屋子里霎时一片漆黑。 第二天一早，大宝醒来时，鼻子里闻到一股rou香味。郑老头见大宝醒来，眉眼中均带着笑，说：“来，尝尝大爷做的rou干。” 这是大宝来这几天惟一吃到的一次rou食，还别说，这rou干的味道真是不错。 “走吧，俺爷俩去巡山！”郑老头拉着大宝的手，两人看起来亲密地像祖孙俩，渐渐远离小屋消失在山林那边。 在郑老头看来大宝除了有些木讷之外再没有别的缺点。这小子没啥脾气，俺说话他总是低头认真的听着，反应也挺快，对他越来越喜欢。他就在暗想，若是自己有这样一个儿子或是孙子那得多好啊！每天爷俩一起巡山，一起过日子，虽然平淡总比一个人好啊！ 今天老头仿佛比昨天心情还好，一路上不断把珍藏多年的奇闻趣事讲给大宝听。大宝面孔上无喜无忧，始终如板着面孔似的，不过这一点也不影响老头的兴致，山林里不断传来老头爽朗的笑声。 大宝感觉自己快要麻木了，他一直在琢磨出尘老道让他来寻找的造化到底会在哪里。所以对郑老头说了些啥，他几乎一点也没听到，左右耳好像都没进。 老头见大宝心不在焉的样子，就问：“大宝啊，俺刚才讲的故事有趣吗？” “有趣啊，太有趣了。您在巡山的时候遇到了野猪，那野猪撞在大树上，您吃了好几个月的野猪rou，多有意思啊。”大宝说。 “嗨，你这孩子记性真不赖，竟然都记住了。俺再跟你说还有更有意思的呢。”老头望着大宝说。 大宝一时更加无语了，这老头就那么三两件事少说也讲了了百八十遍了，自己倒着都能背下来了。不但如此，他好像一点也不察觉的样子，俺算是服了。他不敢想象，幸亏老头身边没啥亲人，否则的话不知跟他在一起生活个一年半载的会不会疯掉。 大宝跟老头一连巡了四天的山，这四天里老头每天照旧话不离口，精神头还越来越好。不但如此，每晚他还会在油灯下跟大宝聊上大半宿。当然都是他一个人在讲，大宝在听，实际上大宝一句也没听进去。但这不妨碍老头自我陶醉自我感觉良好的口才和故事。这几日，老头精神状态一天好似一天，老脸上竟渐渐有了些光泽，笑声比以往也多了许多。反观大宝越来越沉默寡言，有时一天也难得说上几句话。这样反而更加激起了老头的热情，一点也不觉得大宝像根木头，他甚至以为自己得了宝，如此忠实的听众太难找了。 现在大宝不仅仅再是知音了，简直就是他的影子，老头不敢想象一旦大宝走了自己会不会疯掉。所以，每天在吃喝上尽量变出花样来。大宝这几天在这里惟一满足的就是肚皮。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和观察，郑老头觉得大宝这孩子本性不坏，而且跟自己有缘，他在心里想了又想，最后点点头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当晚老头在油灯下郑重地跟大宝说：“孩子，俺仔细想过了，俺也老了，也没啥别的亲人，俺想把俺的家业都传给你。你哪儿也别去了，就留在这里吧。俺爷俩每天巡山护林多快活啊！你觉得呢？” 老头说完紧张地盯着大宝。大宝此时正沉浸在无人无我的修炼状态中，对老头的话闻如未闻。 老头已经习惯了大宝的木讷，见大宝不言语就说：“你要是不愿意就摇摇头。” 说完他紧张兮兮地看着大宝，害怕他真的摇头。老半天大宝也没动弹一下。老头紧张的心放松了。 他又说：“既然你愿意就点点头。” 可是大宝依旧动也未动。老头这回摸不准大宝的想法了，赶紧说：“跟着俺没亏吃的。俺还有传家宝传给你的。” 大宝的不为所动更加坚定了老头的想法，说什么也得把他留在身边。 大宝听郑老头的话，吓得心颤了两颤，这几天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折磨，让他长期伴在身边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大宝稍稍抬起头来，看了看老头无比期待的目光，嘴巴砸了砸却不知该说啥好。 郑老头见大宝没有拒绝，以为他犹豫不决，赶忙说：“不必急着回答，等你想好了再说也成。” 之后，老头竟一反常态不再唠叨，看向大宝的眼神渐渐柔和。 大宝心里发毛，心说俺知道您可怜，不过俺要是留下来就比你还可怜了。大宝打定主意，明天在老头没起来前就悄悄走掉。他没办法当面说清，一是怕老头受不了，二是怕老头不依不饶的。 大宝说困了，然后就吹了灯，不久大宝就听到老头轻微的呼噜声。 大宝睡了一小觉，看看外面依旧漆黑如墨，他怕再次醒来天就大亮了，所以悄无声息地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