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夜色沉沉，红莲捂嘴打了个哈欠。【】

    秦路睁开眼，轻声道：“你若是困了，就先去外间睡吧。”

    因为救了显宗帝，秦路现在并没有继续住在慕雪的偏殿下人房里，而是被抬回来后，就近找了一处偏殿，秦路也住的是主子们才有资格住的正房。虽然不大合规矩，但谁叫她是显宗帝的救命恩人呢。只要显宗帝愿意，叫她去住正殿都行。

    红莲回头看了看门口，却对秦路摇了摇头。这门口就是太监，旁边就住着太医，若是晚上有人进来而她不知道，那就麻烦了。

    “你睡吧，我不要紧的。”她说道，给秦路盖好了被子。

    秦路虽然身体没有大碍，但虚弱却是真的虚弱，这讲了几句话，她便也有些累了。因此不再劝红莲，闭上了眼睛小憩。

    红莲连着打了三个哈欠后，终于忍不住趴在了床沿，也睡下了。

    屋里安静的只有两个人浅浅的呼吸，门口却传来轻声细语的交谈，然后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了。

    秦路猛然惊醒，可红莲却毫无知觉。因为不知来人是谁，她只能继续闭着眼睛，装作还在昏迷中的样子。

    许天骄跟在外面不进来的兰音对视了一眼，关上了门。在门口停顿片刻，才迈步往内间走。她穿了清音的衣裳，想她一个堂堂公主，自来便是各式锦衣华服任她挑选，如今穿了小宫女的衣服，真真是哪儿都不舒坦。

    她一面扯着袖子一面跨过门槛，结果却瞧见秦路闭眼躺在床上，而红莲趴在床边，十分亲近的挨着她。

    许天骄停下脚，心里顿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秦路听着耳边轻轻的脚步声，却见红莲一点反应也无，知道她怕是照顾自己辛苦了，所以就睡着了。只好悄悄眯起眼睛去看了一眼，入眼是穿着粉色宫女衣服的小宫女，她正想闭上眼装不知情，却在视线往上移到那小宫女脸上时，彻底睁大了眼睛。

    甚至是有一瞬间，她在想，这是许天骄，还是那个慕家的小姐？

    不过愣神间她就知道对面的人是谁了，除了许天骄，只怕没有人会把嫌弃的表情做的这么自然得体了。只不过她停在那里，一脸古怪的看着这边是做什么？见是许天骄，秦路便也不再装，自己转了转眼珠子，看着红莲趴在床边，脸正对着她睡的香甜，几乎立刻就猜到许天骄为何脸色古怪了。

    看来那句话，对许天骄还是起到一定作用了。

    她心里乐得不行，面上却故意虚弱无力，“天骄……”

    一声天骄，喊的那叫一个柔肠百结。

    许天骄怔了一下才抬头，看着秦路苍白的脸色，毫无血色的嘴唇，还有方才那几乎拼尽全力才喊出来的她的名字……竟连被秦路直呼名字这样大逆不道的行为也没计较，而是快步上前到了床边。

    “秦路，你真的没事吗？”她关切的问道：“本宫听那些太医们说，你这毒无药可解，如今都在听天由命了。”

    秦路抿抿嘴唇，露出一个虚弱的笑，“他们是否还说，若是我撑不过今晚……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得我了？”

    两人虽然都刻意压低声音，但距离这么近，红莲还是被吵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秦路，又顺着秦路的视线转身回头一看，顿时吓的站了起来。

    “公主恕罪。”她忙低头认错。

    许天骄看她一眼，淡淡道：“你先去外间。”

    红莲忙应是走了出去。

    许天骄这才坐在秦路的床头，还未等她开口说话，秦路直接抓住了她的手。她下意识的要挣脱，可是看着秦路的脸色，想着此次的危险，想着她现在还被太医们用听天由命来形容的境地，她的手就无论如何也抽不出来了。

    “天骄，你为什么会来看我？”秦路问道。

    当然是因为担心

    也因为……因为那句话……

    “你为了本宫和淮南王，几乎把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了，本宫自然要来看看你。若不然，不仅会寒了你的心，也会寒了其他人的心。”说出口的，却是这样的一番话。

    秦路抓着她的手紧了紧，“天骄，我都要死了，你就不能对我说一句真话么？你，你没有……”

    “你胡说什么”许天骄跳起来打断秦路的话，低声却急切的道：“你不是说没事的吗？不是让兰音回来叫我放心的吗？怎么会，怎么会要死了？”她说着心里一慌，眼底立刻有了湿意。

    秦路只是看着她一笑。

    许天骄脸色惊慌，小跑着要出去喊太医，可跑到内室门口又停下。回身看过来，眼底的泪再也忍不住，一颗一颗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秦路看着心里一疼，立刻有些后悔刚才的说法了。可是不等她出声，许天骄已经两步扑到床边，整个人直接扑在她身上，紧紧的抱住了她。眼泪流到了她的脖颈里，原本温热的眼泪立刻变得冰凉，而许天骄却死死搂着她，哭得压抑又剧烈。

    这就是喜欢吧？

    因为知道她要死了，以后再也看不到她，再也不能和她说话，所以心里就像被掏了一个洞一般。

    又空又痛。

    这一定就是喜欢了。

    只有喜欢，才会不舍，才会害怕，才会觉得痛。

    她的身体剧烈的抖着，眼泪不停的流着，连秦路几次和她说话她都听不清。

    秦路不由自主的也落了泪。

    “别哭了，别哭了，我没事的。”她拍着许天骄的背，安抚着她。

    许天骄哭了好半晌，才慢慢的抬起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秦路看，“到底要怎么做，你才不会死？”

    提到死，她又觉得心里一痛。

    秦路再也不敢骗她，看她这样哭着，她愧疚死了，心疼死了。她用带着沙哑和哭腔的声音立刻回道：“不会的，我应该不会死的。虽然这是无解剧毒，可是我已经醒了，醒了应当就没事。只是不知为什么那些太医会下这样的定论，大概这蛇毒对于很多人都是无解剧毒，但是对于我来说，我可能身体和别人不一样吧。所以太医才会那么说的。”

    “真的吗？真的不会死吗？”许天骄静静看她一刻，轻声问道。

    秦路抬手帮她擦眼泪，其实她的手还软软的没什么力气，可仍然强撑着，“嗯，我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你不许死，知道了吗？”许天骄伸手按住放在她脸上的手，声音闷闷，眼里却已经有了笑意。

    “好。”秦路点头应道。

    一时两人无话，这样的动作这样的对视，却让许天骄脸一红。想到刚才自己的失态，她立刻松了手，扭身转向了一侧。

    秦路的手跌落在床上。

    许天骄吓的忙又回头去看她怎么了。

    秦路再也忍不住，满脸幸福的笑绽放开来，“天骄，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么喜欢我。”许天骄到嘴边的“少臭美”三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秦路又立刻补充道：“我和你一样，我也这么喜欢你。”

    从最初以为秦路是男人的调戏，到知道秦路是女人后的被调戏，许天骄可是一直都没从秦路那里得到喜欢两个字的。如今乍然听见，她还险些有些不敢相信。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秦路拉着许天骄的手，念了她写给她的信。

    许天骄勾起嘴角忍不住笑。

    “这么说，你是对本宫害相思了？”她问道。

    “可不仅是害相思，我这是为了你，连小命都差点丢了。”秦路说道。

    许天骄神色动容，看着秦路内心满满感动，可却不知道怎么回话。

    秦路笑，松了她的手去指自己的嘴唇，“难道公主不该赏卑职一点什么吗？”

    许天骄是个大胆的人，如今明了了自己的真心，她便不会扭扭捏捏。何况这亲嘴的事儿，两人可是没少做的。她脸上带笑，弯腰看着秦路，秦路闭上眼，微微嘟起了嘴，许天骄忍不住笑意扩大，凑了上去。

    掠夺和强迫都没有两情相悦双方心甘情愿来的好，虽然这已经算是两人第三次接吻了，可在许天骄凑上来，不再抵触而是热情的舔了她的嘴唇，并且伸出舌头进来和她的纠缠时，秦路还是忍不住舒服的喟叹出声。

    她甚至想，这伤受的可真值得。

    许天骄不会换气，秦路也不再像从前两次一样，因为这亲吻来之不易，所以一定要亲到许天骄无法呼吸的时候才肯停。她一边亲着，一边声音低低的道：“别紧张，你放松点儿，记得吸气。”说话间偶尔放开那么一瞬，许天骄便趁机吸了一口气，然后再继续吻上去。

    接吻这种事情其实很奇怪的，你若是不喜欢一个人，便是碰一下你也觉得恶心的要死。可你若是喜欢，不管是嘴唇碰嘴唇，还是更深一点的热吻，你都会想一直吻下去，并且丝毫不会觉得腻。

    两人吻的旁若无人，外间的红莲却是目瞪口呆。尤其是天骄公主进来时看着像是不大高兴，她有些担心便悄悄靠近门口看了一眼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愣在那儿了。

    这，这女人和女人，也可以这样吗？

    ………………

    许天骄出了房间，和兰音一起往住处走。

    兰音无数次的侧头去看许天骄，人还是那个人，可是看起来，却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似地。秦路到底是和公主说了什么，叫公主那一张脸艳丽的让她这个对女人不感兴趣的，都想凑上去捏一捏，揉一揉，顺便再亲一亲了。

    意识到这个念头，兰音脑海里立刻冒出和惠公主的脸，她吓得猛地摇了摇头。

    然而许天骄连她这样大的动作都没发现，仍旧嘴角扬着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终于回到住处，兰音是一刻也忍不住了，拉着许天骄就一路跑着进了屋。脚还未站稳就开始问她，“公主，方才你在屋里，和秦路到底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啊。”许天骄语气轻快的答道，一边走向里间脱衣裳。

    兰音跟着走进去，语气坚决的道：“不可能，你们一定说了什么你进去的时候虽然面带春意，可你出来的时候，简直恨不得昭告天下你跟秦路好上了”

    自己真的有这么明显？许天骄脱衣服的手一顿。

    “是吧是吧，你自己也感觉到了吧？”兰音见状更来了精神，“你告诉我，你和秦路说了什么？你是不是今儿听了和惠公主的一席话，当真决定要找个女人过一辈子了？”

    找个女人过一辈子？

    这事情许天骄还没想到这么长远，不过听到兰音提起和惠公主，原本还觉得那是空话答应了也无碍的，这会儿想着自己明明是不喜欢女人的，可眨眼间就对秦路这样了。若是和惠多找兰音几次，难保兰音这傻乎乎的就会上当。

    “兰音，和惠那儿可不是个好去处。你若是哪一日也喜欢女人的话，你可以看看清音竹音墨兰，甚至再差点梅音也可以。但是和惠那儿，你还是别中了她的招比较好。”她郑重的说道。

    兰音撇撇嘴，怎么话题扯到她身上了，她现在可不喜欢女人。

    她正要说话，许天骄已经伸手指着门口的方向了，“兰音，你先出去。”

    兰音听话的往外走，可是走到门边却觉得不对，回身道：“你不要奴婢服侍你更衣吗？那奴婢去让清音jiejie过来？”

    许天骄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不用了，你去让人准备一桶水来，本宫待会儿要沐浴。”她说道。

    兰音也没多想，从小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天骄公主，可能是打算等会儿沐浴的时候再更衣了，毕竟公主可不会自己更衣的。

    可是等沐浴的水打好，许天骄进了浴室时，却直接对着她和清音挥手，把两个人都赶出去了。

    清音不知情况，还在那低声自言自语，兰音却是愣神了一会儿后立刻噗哧笑了。自家的这个公主，好像真的是认真的喜欢上一个人了。

    虽然是个女人。

    想想，和惠公主还真是功德无量啊

    ………………

    点着灯亮堂堂的室内，慕雨带着丫鬟流芳，高高在上的坐着。

    “jiejie是说，皇上下令要提前送我回京城，是吗？”慕雪站在下方，声音柔柔的问道。

    慕雨对这声音有点讨厌，皱了皱眉，“嗯”了一声。

    “那好，多谢jiejie前来告知了。”慕雪道：“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启程呢？”

    原是明日就可以走的，可今日皇上遇到危险，可是到现在都没有召见自己了。倒是云妃那个贱人，早早的就跟着去伺候皇上了。慕雨眼神闪烁，手指紧紧的抓着椅子两侧的扶手。

    “什么时候走，你等着就是”她不悦的道：“你千里迢迢跟着你爹娘从山西回来，不就是仗着那张脸想进宫的吗？费尽心机学了这么些年的琴棋书画，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多么想留在皇上身边？少在我面前表现出这副迫不及待想走的样子来，虚伪”

    “大小姐，您可别忘了，我们家小姐的爹娘，也是您的爹娘”翠青不服气的喊道：“再说，我们家小姐的确不想留在这儿，我们家小姐还想回山西呢”

    慕雨冷冷扫过翠青的脸。

    “流芳，给我掌这丫头的嘴”她突然冷喝道。

    “是”流芳高声应了，举起手就要打过来。

    翠青虽然吓了一跳，但仍然一把抓住了流芳的手。翠青在山西的时候曾被罚去厨房当过几年差，因此力气极大。她随手这么一抓，流芳简直动都动不得。

    “大胆”慕雨气的站起来，大声道：“慕雪，你是不想要你这个丫头的命了是吧？你若是不想要，那我立刻叫人进来仗毙她”

    “翠青，松手。”慕雪说道。

    翠青怒瞪了眼流芳，悻悻然松了手。

    流芳得了自由，立刻抬手就对翠青甩巴掌，却没想到手刚抬起来，就又被抓住了。只不过这回抓住她的人是慕雪，她看了眼慕雨，气恼的喊道：“二小姐，您是不想好了吗？我们小姐现在可不仅仅是侯府的大小姐了，她可是贵嫔，是宫里的娘娘你若是再这么不识抬举，不仅是翠青，你和你爹娘也跑不了”

    慕雨对流芳的话非常满意，冷笑着点点头道：“是，慕雪，你最好让开”

    慕雪道：“慕贵嫔，你最好考虑下到底要不要叫你的丫鬟打下去。你若是打了，这会儿我是奈何不了你，但是我会把这事儿闹开，我会叫皇上和太后娘娘都知道，温柔贤淑的慕贵嫔，到底有一颗多么狠毒的心你说，你前面的伪装全都破功，皇上还会不会喜欢你？”

    慕雨眼底寒意乍现。

    “慕雪，你想干什么？”她咬牙问道。

    “我想让你离开这儿。”慕雪道：“我想让你好好去做你的慕贵嫔，而我也会离开京城，跟着父亲去外地上任，永远不会回来打扰你。”

    “你会有这么好？”慕雨问道。

    慕雪一笑，“你既然知道我坏，那你现在更应该走。去皇上那好好求求，早一点把我送走，这样不是更好？”

    慕雨冲着流芳摆摆手，然后怒瞪着慕雪道：“你给我等着”

    二人匆匆离开了慕雪这里。

    可慕雨回去并未能见到显宗帝，今儿显宗帝受惊，原是不招任何人侍寝的。可自打云妃娘娘主动恳求要进去伺候他后，便再也没有出来过。

    慕雨只好回去，一直到了第二日用过早饭，她才得以见到显宗帝。

    显宗帝沉着一张脸，坐在高高的龙椅上。而他面前跪着三个太医，个个发着抖打着颤，一句话也不敢说。

    王全对慕雨打了手势，她知道显宗帝现在正在生气，忙乖乖的站到了一边。

    “真的没救了？”显宗帝问地上跪着的太医们。

    三个太医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还是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医开了口，“启禀皇上，臣等实在是尽力了，可这原就是无药可解的剧毒，秦侍卫到现在还未醒，臣等真的是没有法子了啊”

    “可现在不是还没死吗？”显宗帝说道。

    “说是这么说，可是已经没救了，这样耗着，还不如直接……”老太医的话还未说完，一个茶盏就直接砸了过来，他的额头立刻破了流了血。显宗帝看着他的样子大声喝到：“人还没死，你们就要直接把他给埋了？那若中毒的人是朕，你们是不是也要直接把朕给埋了？一群庸医”

    三个太监忙趴在地上齐呼不敢，尤其是那个老太医，额头上的血都不敢伸手去擦。

    显宗帝气了好一会儿才算缓和了下来。

    “你们下去好好看着他，若是担心他的毒会影响到你们，会产生其他的什么病，你们就让手下的弟子近身去照顾着。反正，他只要一日不咽气，你们就得给我治一日”他说道：“这个秦路到底是天骄送给朕的侍卫，又救了朕的一命，朕若是现在就对他不管不顾，天下人会怎么看朕？都滚下去朕自会派人封了那处偏殿，便是有其他的病症，也绝对不会传出来，绝对不会怪你们的”

    三个太医哪里还敢说什么，唯唯诺诺的应是，屁滚尿流的爬了出去。

    慕雨站在一旁，却在听到显宗帝提起许天骄时，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天骄公主，就是那个和慕雪长得一样的贱人看来旁人说的话并不是全不可信啊，皇上明明是这么的在乎她，就因为是她送来的侍卫，皇上居然不顾全行宫那么多人的生死了。

    不过是个奴才出身的下贱侍卫，皇上居然这么在意

    慕雨想的出神，显宗帝叫了她两次她都没有听见，还是流芳推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忙的看向显宗帝，却看到显宗帝眼里的询问。

    她吓了一跳，忙屈膝行礼。

    “免了。”显宗帝说道：“慕贵嫔，朕问你是在想什么，怎么想的这么出神？”

    “臣妾在想，这秦侍卫如此忠君，皇上定然要好好赏赐才是。”慕雨笑着说道。

    显宗帝点了点头，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