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说了什么
怀揣着这野草一样疯长的念头，忐忑着、猜疑着，却又不敢开口去问。带着这样的心情，朵娅在两个月内完成了盛清诗的戏份，大大出罗云熙的意料。 “之前你说要让朵娅来演，我还觉得不放心，毕竟她做了好几年的少奶奶了，我怕她早就忘了怎么演戏。”罗云熙显然很满意霍子秋的推荐，对朵娅赞不绝口：“把盛清诗这个角色演得不让人讨厌，这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没想到她还能迅地融入安宁的气场之中，愣是演出了和女主角相爱相杀的感觉。要是她没有那么早结婚，现在怎么也是圈子里的大花旦了。” “那可不一定，要是我没有去结婚，可能已经改行去卖米线了，毕竟这个圈子实在不太好混。”朵娅穿着盛清诗的戏服，笑着搭腔。 她刚结束一场和男二号秦守的对手戏。这场戏里，盛清诗现了白一泓只是在利用自己，她一生惟爱白一泓一人，用尽手段只想和白一泓双宿双飞，谁知道她不惜一切换来的只是白一泓无情的利用。 于是在这场戏中，盛清诗歇斯底里，情绪转换十分精彩，由怀疑到不可置信再到出离愤怒、心如死灰，最后用一个赶紧利落的巴掌结束。 朵娅在ng了三次之后，终于表现出了让罗云熙满意的情绪演变。 霍子秋看到不远处，秦守捂着自己左半边脸，正在龇牙咧嘴地找冰块，不由微笑。等罗云熙走开后，他一脸了然地问朵娅：“刚才那几次ng你都是故意的吧。” 朵娅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我看到秦守的脸就不由自主地想多打两巴掌。”说着还不忘用极度嫌弃的眼神瞟了眼远方的秦守：“霍大影帝，不是我说你，像秦守这样的玩意，你怎么也弄到剧组里面来了？你可是这部戏的投资人，别告诉我想踹一个人出去都做不到。” 霍子秋抿着嘴：“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做。这个秦守，是靠着张蝶的关系进组的。” “张蝶？”朵娅一脸茫然：“张蝶名声在外，怎么会和他这样的四五六线老白脸有关系，那也太不挑了吧。” “张蝶有个干女儿叫邱一苇，秦守现在是她男朋友。“霍子秋言简意赅，并不想为了秦守而多费口舌。 这次在剧组，秦守一改之前喜欢沾花惹草的作风，收敛得如同一个正人君子。这完全是因为自开机以来，王东磊就联系了一些小媒体，66续续放出一些秦守在片场和女演员勾勾搭搭的照片。 虽然秦守只是个过气的三四线演员，这些消息八卦读者完全不在乎。但是传到邱一苇的耳朵里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张蝶的这个干女儿很有点将门虎女的风范，干脆派了个助理过来专门盯着秦守。 他现在靠着邱一苇和张蝶的关系在娱乐圈立足，哪还敢在助理的眼皮子底下做什么沾花惹草的事情，当然要夹着尾巴乖乖做人了。 朵娅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从自己包里摸出一盒烟来，娴熟地点燃，又将烟盒对着霍子秋摇了摇，问：“来一根吧？” 霍子秋摇头，“戒了。” 朵娅也不勉强，自顾自地开始吞云吐雾起来。她抽的是女士香烟，细长雪白的纸质香烟在她的指间闪着时明时灭的光芒，不断地变成烟灰飘落在地上。 等到她抽完了一根烟，才慢吞吞地问：“安宁今天不在？” “不在，她今天回家去看她弟弟了。” “她还有弟弟呢？真好。要是当初安宁也有一个弟弟来帮她，也许今天她还活着。” 霍子秋没答话，朵娅也不计较，继续用轻飘飘的声音问：“你还记得两个月之前，年三十晚上你和我说的话吗？” “记得。” “你说，孟安宁就是安宁。”朵娅笑了笑，“我当时还想，霍子秋可能是被打击傻了，这种事情都想得出来。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和你一样傻了，竟然觉得你说的话很有道理。” 霍子秋依然没说话，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霍子秋的记忆又回到了年前在龙记酒家喝酒的那一晚。 霍子秋不常喝酒，但酒量还算可以，那天因为乔梓潼的话心里憋得慌，一个人跑去龙记酒家喝酒。小潘劝不动他，干脆把孟安宁叫了过来。结果非但没有把霍子秋劝回去，反而连她自己都喝多了。 “你说说看，安宁怎么那么惨，”安宁眼神迷离，醉得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一个巴掌重重地拍在霍子秋的肩上：“……我就是想好好演戏而已，怎么也这么难呢……难啊，真难……” 因为安宁一来，把坛子里的酒喝了不少，霍子秋没酒可以喝，缓了一缓，反而有两三分清醒了。 龙记酒家的老板是认识霍子秋的，便走过来问他需不需要找人送他们回去。霍子秋摆摆手拒绝了，他虽然喝多了，但是心里还是不愿意相信陌生人的，自己慢吞吞站起来，又把安宁扶起来，慢慢走出了酒馆。 冬天晚上的冷风往脸上一吹，是刺骨的寒冷。霍子秋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安宁身上，本来就冷得很了，再被这风一吹，酒一下子被吹醒了七八分。再看看自己架着的站都站不稳的孟安宁，心想着要早点回酒店才行。 谁知道古镇晚上大多数铺子都不开门，巷子里黑漆漆的一片，霍子秋走着走着就迷了路，不知道怎么走到了镇上的中心湖旁边。 这中心湖是镇子上唯一一个湖，说是湖，其实也就是一个大点的池塘，沿着池塘边缘建了一圈民居。此时湖面平静的像一块嵌在地上的水晶，被天上一弯冷月照着，显得格外光辉。 霍子秋还没来得及细看自己所在的位置，本来一直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安宁突然兴奋起来，指着湖中心月亮的倒影喜笑颜开：“看，看到没有，月亮……月亮……”边说还边努力想要挣开霍子秋搂着她的手。 “行了，别闹，我送你回去。”霍子秋揉着又疼又晕的脑袋，心里开始后悔自己大晚上跑出来喝酒的行为。 “不，不回去……”安宁一个劲地摇头，“要看月亮，这个月亮，帝都没有的。” 霍子秋半醉未醒，实在是拉不住一个酒醉的安宁，只能被她拖着，跑到湖边上去看月亮。 “我小时候啊，我爸经常抱着我去山上看月亮，那时候我家穷，实在是没什么能吃能玩的，只能去看月亮，那时候的月亮可比现在的月亮亮多了。”安宁的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也不管霍子秋是不是在听。 “我小时候可腼腆了，谁也想不到我后来居然会做了演员……不是我和你吹啊，我演戏的天分真不算差的，你知道董岩吧，就是那个特别、特别出名的导演，他就曾经夸过我演技和张蝶一样好呢……”安宁眯着眼睛，似乎很为自己的话感到得意，还重重地点了点头。 霍子秋被她逗笑了：“说得好像你们很有交情一样。” “交情……交情当然有的，”安宁强调着：“我和你说，当初我还去过他家，抱过他孙女……”说着说着好像恍然大悟一样：“哦，我想起来了，那个孙女就是成姜……” 霍子秋又揉了揉脑袋，没说话。他觉得自己确实不该和一个喝多了胡言乱语的女人搭话。 “……不过演技真没啥用，我还不是死了，还死的面目全非，可丑可丑了……”安宁一边开始嚎啕大哭，一边还不忘继续说：“我怎么死的那么惨啊，都怪乔梓潼，我对她那么好，她还在背后捅我刀子。等着吧……等我，等我查到到底谁害死了我，我一定不放过他，我要把他的脸打得和我一样，打到整容也救不了他……” 这几句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话如同一道来势汹汹的天雷击中了霍子秋，他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被酒精侵蚀而有些迟钝的大脑此时终于缓慢而坚定地运转起来。 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了董岩曾经和他说的话——“八年前，成姜满月的时候，在满月酒上，她无缘无故地就放声大哭，谁都哄不住。后来，安宁正好来拜访我，成姜一看到她就不哭了，眼睛滴溜溜地跟着安宁转，所以说，缘分这种事情，还真是说不清。” 霍子秋有些僵硬地把头扭向臂弯中的孟安宁，再次仔细地端详着这个也叫做“安宁”的女孩。她的五官和安宁没有一丝相像之处，绯红的脸庞是青春的模样。 “你……你还记得当群演的事情吗……”他犹豫了好久，忐忐忑忑地问出这句话。 安宁歪着头想了想，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怎么能忘，我那时候可被称为影后呢。” 一瞬间，被月光照着的水面，仿佛开出了千万朵惑人心神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