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浓云四起，秋风瑟瑟。 倾落随着禁卫军的卫队，到达了郊外困囚着难民的地方。 此处已经被官兵围起，所有官兵都蒙着面，离灾民所在的区域还有一定距离。禁卫军的卫队一到，迅速列队散开，站成一圈，呈一圈围合之势，将原本的官兵围了起来。 在树林的一片空地上，搭建起了一些简陋的帐篷，那些患病的灾民，就在那些帐篷的周围。 一个个神色茫然，脸上毫无血色，嘴唇都是青紫色的。他们靠在树边，或者直接躺在地上，丝毫没有生机的迹象。 倾落离着那些患者还有一定的距离，她想要再走近一些的时候，却被一个蒙住口鼻的官兵拦下。 “倾落姑娘是奉陛下的命令，前来为宜城百姓诊治的，你何故要阻拦。”那禁卫军的领队上前一步，与那个官兵说话，左手握住腰际的佩刀，右手已经紧紧握住了刀柄。 “我等奉王大人之命，在此等候前来为灾民诊治的大夫，既然诸位已经将大夫安全送到，便请回罢，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们宜城的州府官兵便可，不敢再劳烦大人。”那官兵行礼说道。 “来人，围起来！” 禁卫军的领队突然一声令下，那围合成一圈的禁卫军，齐齐抽刀，与那些官兵对了上去。 忽然之间，一阵诡异紧张的气氛笼罩在他们身旁，此时剑拔弩张，任何一方先动手，都会引起一场混乱。 因此两队人马，只是相持，并没有动手，只待将领一声令下，便都会拔剑相向。 被围在中间的难民们，看到这样的阵势，面上一片惊讶和恐惧的神色。 “我奉皇命，率禁卫军而来，接管长安城郊外难民，就算你们的王大人在这里，也不敢阻拦，更何况你们，识相点，尽快闪退到一边。”那禁卫军的领队又说道。 倾落眼见着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怕是宜城的士族早做了准备。即便是她到了这里，依然可以被悄无声息的迫害，到时候士族们只需要说，是那大夫医术不精，自己也染了疫病死去了。 倾落在铃铛耳边低语了几句，铃铛听完，赶忙从包袱里拿出一样东西，捧着前去递给那禁卫军队长。 那禁卫军的领队接过一看，马上将那东西举过头顶，厉声说道：“皇榜在此，还不下跪！” 待他这声音一出，周遭本是刀剑相对的士兵全部放下兵器，跪下行礼膜拜。就连那个领头的州府官兵，也不得不缓缓地跪下。 倾落行礼之后，由铃铛扶起，缓缓走到了那禁卫军领队的身边，她对那领队队长躬身行礼，然后说道：“这里的事情，还劳烦领队大人处理了，灾民的病情刻不容缓，还请领队大人先放倾落进去，为灾民诊治。” “姑娘请。”禁卫军的领队对倾落行礼，然后让开了身子。 那些州府官兵虽然知道不能让倾落进入，但无奈皇榜就在面前，如若真的抗旨阻拦，怕是必定会遭一番罪责的。 倾落走到那些简易的帐篷周围，细细的观察每个灾民的病情。他们大多都是面色苍白，嘴唇青紫，眼中布满血丝，呈现昏迷的症状，倒是和小月儿的情况是一样的。 倾落让铃铛拿出在落梅医馆便配置好的丹药，分给患疫病的难民。 因为不能大面积的使用熏蒸法，因此这些天，倾落研究这蝙蝠毒和解毒之法时，将药物炼制成药丸，服用之后，一样可以解蝙蝠毒。 倾落在这边为难民们号脉，分发解药，另一边，禁卫军的领队队长已经控制住了州府官兵，将他们安置在一处。 一番忙碌后，倾落才起身，锤了锤手臂，还真的感觉有些疲惫了。 禁卫军在难民所在的帐篷周围都点起了艾草和青叶，倾落在周围转了一圈，细细检查。 “姑娘可还受的住？若是累了，我便派人送姑娘回去。”不知何时，那禁卫军的领队站在倾落身后。 “没事，我再检查一下防疫的情况便可，辛苦大人一直尽心尽力的帮忙。”倾落淡淡的回答道。 “姑娘小小年纪便有这般高超的医术，还能有这份仁心仁德、救济百姓的善心，倒是让我极为佩服。”那领队又说道。 倾落抬眼看他，这领队是个年纪也不太大的青年，眼睛里一片干净的神色，眉目倒是有几分英气。 “我只是不想无辜百姓遭受毒害。”倾落平静地说道，面色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难道……姑娘也听说了那传闻？”领队青年的语气有些迟疑。 “什么传闻？”倾落倒突然有些不明所以的感觉。 那领队的青年又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昨日接到护送姑娘的命令时，听到的一些风言风语的谣传罢了，毕竟这种不仁德的大罪，想那些官员就算再胆子大，也不敢去做的。” 倾落看着那领队的青年，神色中有一丝不明。 那青年见倾落这样直直的瞧着他，眼神里写满了疑惑，不由得低了头，又说道：“就是大家忽传，这宜城的瘟疫呀，并不是天灾的疫病，而是有人下了毒，毒害百姓。” 他接着说：“有的还说，其实是士族们暗中对百姓大范围的投毒所致，因此那些官兵抓人才那么迅速，而且一个患病漏掉的都没有。” 听完他所说的话，倒让倾落觉得有些奇怪了。宜城疫病是士族暗中投毒所致的事情，除了她和长恭，应该没有什么其他人知道。就算按照当时歌谣所传，大家也只能揣测到，百姓中毒这一层，至于这幕后是士族所为，一般人肯定猜不到。 那这四起的流言又是出于何处呢？ “一开始所安排的禁卫军就这么多人么？”倾落问道。 那禁卫军的领队青年不知道到倾落问这个做什么，但也如实的回答她。“原本没有这么多人，是昨天夜里突然传的消息，要加派两队人马，姑娘是觉得人太多，过于吵闹了么？” “这倒不是，只是看起来安排的人很有先见之明，知道禁卫军会和州府官兵起冲突，因此让你多带了人手来。”倾落一副并未在意的神情，徐徐说道。 那禁卫军领队的青年想了想，才笑着说道：“好像也是，虽然并不惧怕他们，但是一直这样耽搁争执下去，怕是会耽误了姑娘诊治。” 倾落只淡淡的说了一声“无妨”，心里却迅速升起一阵不安的感觉。 本来所安排的禁卫军并没有这么多，有人调了大量的人手前来保护她，要保护她，那目的就是破坏士族们的计划，那这个帮她的人，一定是与士族对立的一方。 既是士族的对立方，又很清楚的了解宜城疫病整件事情，那这个人又会是谁呢？ 了解宜城疫病内幕的人除了她和长恭，那就是琅琊王了。那么，琅琊王在这件事情中，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搅乱北周的朝局么？还是陷害一些北周的朝臣？ 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风已经很大了，吹的满庭的落叶纷飞，连树也跟着摇摆。 墨府内。 一处静谧古朴的书房内，檀香香气袅袅升起。暗红色的雕花书架、桌案，无一不显示古朴风韵。 一位身着褐色衣衫的中年男子立于书案前，执笔在写着什么。 忽然，书房的门被打开，一个侍从模样的人进来，在地上跪拜之后，说道：“禀报老爷，那落梅医馆的馆主已经前去医治患疫病的灾民了。” “嗯，长安城内可有什么传闻么？” “长安城的百姓，对于这女子的评价极高，说她医术精湛，不过半月的时间，这女子的名声就已经在长安城传的沸沸扬扬。”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那中年男子放下手中的笔，缓缓抬起头来。 他生着一张国字脸，浓眉深邃的眼睛，眼角处已经有了细细的纹，面容一派慈祥大气之感，这中年男子，正是北周大司会——墨启明。 那侍从答了一声，行礼退了出去。 “看来白眉老人还算守约，真的劝这女子来了长安。”一道声音幽幽传来。 “白眉一向淡泊名利，他不愿参与国与国之间的争斗，或是政治上的谋划。之所以答应帮忙，也不过是因为，让他劝说倾落留在长安城，这并不是什么有失道义的事情。不然，即便是我曾经救他一命，他也不会被利益所驱使。”墨启明静静答道。 “你当真决定了？”那声音又问道。 “这么多年了，墨门所要肩负的东西还在，我就不会放弃。”墨启明语气之中有一份坚定的意味。 “这些年来，墨门在江湖上逐渐消沉。极少有人会在意墨门的使命。况且，墨无疆和笙绾卿消失了多年，他们当初都做不到的事情，你能去希冀那个小女娃娃做成么？”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不试过怎么知道做不到？当初，我既然从墨门出来，建立了这一切，就是为的有朝一日，让族人洗雪耻辱。我不会忘记，当然，墨门的人不会忘。” 笔尖飞舞如蛇，墨汁力透纸背，所写的每一个字，都透着苍劲和坚毅。 窗外，雨已经很大了，滴落在地面上，溅起一片涟漪。 大雨滂沱，仿佛带着洗刷天地的力量。只是即便再怎么掩盖，发生过的事情，便是永远也无法抹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