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
一个身着红鲤官服的女官迎面朝他三人走来，后面跟着两个宫女，手上捧着两个精致镶边的红木盒子。 “三位大人有礼，下官奉命，前来为墨少司乐送礼服和配饰。”那女官声音温婉悦耳，面上也是温和有礼。 “礼服昨日已经送到我住处了，现在身着的便是廷制宫宴礼服，大人是不是搞错了，送错了地方罢。”倾落听她说是给自己送礼服和配饰，不由得奇怪道。 “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御前的魏总管交代了，朝拜之后将礼服送到礼乐府墨少司乐大人处，作为少司乐大人出席晚宴时的礼服。”那女官又说道。 御前总管便是魏博了，魏博传的旨意那边只有一个可能了这旨意是皇上的意思。 “我知道了，你放下吧，我一会去换了便是了。”倾落淡淡的说道。 “三位大人，下官告辞。”那女官说完话，身后的宫女将那红木盒子放在了桌上，一同退了下去。 “这衣服还漂亮的很呢，霓裳羽衣金丝银线，这般的工艺可是费了不少功夫呢。”关风月见女官退了出去，马上打开了盒子，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 倾落到没有关心那些，也未去看那衣服，只是继续烹着茶。 萧卿尘往那盒子里看了一眼，说到：“这衣服不是宫廷女官所穿衣服吧。” “的确不是呢，不过是与不是的，可要看某些人的心思了。”关风月不由得笑道，眼角一瞥旁边的倾落。 “我没有什么心思。”倾落饮了一口茶，轻轻淡淡的说道。 “你是没心思，可是送衣服的人怕是有不一样的心思了。”关风月不由得嗤笑着。 “那和我没关系，我晚上可以不去么？”倾落看着萧卿尘说到。 萧卿尘怔了一怔，见倾落眸色清澈的瞧着自己，低头说到：“这并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师父不是闲云野鹤之人么？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过着听任于人的日子？”倾落说到。 “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使命，总有些时候是不得已的，不是么？”萧卿尘低头看着七弦琴，指尖微微一颤，划出了一个破碎的音符。 “为了自己所要守护的东西，总要付出一些什么的不是么，不论自己愿不愿意。”萧卿尘抱了琴往院门走去，起身的一刻又说到。 “干甚不去呢，晚上听说很是热闹呢，那些官家千金们养在深闺多年，这次的才艺展示，可是各个都卯足了劲呢，不过啊，我真想看的是那些大家闺秀撕破脸的样子，那才真的是热闹呢。”关风月对着倾落说到。 “嗯，去看看吧。”倾落看着萧卿尘消失的地方，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 热闹么？什么样子是热闹呢？ 每个人都不认得啊，每个人都各自揣着自己的心思啊，若是心中所思所想可以变出了颜色，那今日的宴会大概是五彩斑斓的，真正热闹起来了吧。 每个人都笑着，眼睛一转，就不知道又有些什么心思了，这样的地方是热闹还是寂寞呢。 热烈着的狂欢，狂欢着的寂寞。 看不穿，猜不透。 当真是热闹非凡了….. 礼乐府里有临时分配给内廷官员的居所，倾落对宫内环境并不熟悉，于是便在临时居所里换上了自己寻常所穿的白衣。 刚换完衣服，就听见一阵敲门声音。 “墨少司乐在么，我家娘娘有请呢。”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 倾落打开房门，只见一个桃红色锦衣宫装的宫女立在门外。 “见过墨少司乐。”那宫女面色红润，长得机灵乖巧，见倾落开了门，忙着就行了礼。 “你家娘娘是宫中哪位娘娘”倾落不懂宫中礼仪，便直接问了出来。 那宫女面色未变，接着说：“我家娘娘是如意宫的明妃娘娘。” “恰逢年宴佳节，娘娘说墨少司乐一舞名动天下，惊为天人，早想向少司乐讨教舞艺，可是少司乐一直没被召入宫呢，一直耽误着，又怕少司乐在宫中有什么不方便的，特意让奴婢过来，请少司乐去娘娘的如意宫，以慰藉少司乐连日辛苦呢。”那宫女是个善言灵巧，又会察言观色的人，话语间满是亲切的语气。 倾落面色还是无波无澜，极为平静，看了那宫女一眼说道：“我现在要去重恩殿，去督促晚宴宴会节目进程，怕是受不起娘娘的抬爱了，劳烦你去向你家娘娘传声歉意吧。” 那宫女瞧着倾落面色没有什么表情，眉眼之中颇为疏离，也不便多说，便道：“那便不打扰少司乐了，我会为少司乐代为转达的。” 倾落见那宫女离开了，便关上了房门，想着终于可以清静一会了，却又被敲门声打断了思路。 有人悄声的叫着她的名字，声音里都满是小心翼翼。 倾落打开房门，只见一个素色轻纱衣饰宫装的宫女站在门外，神色颇为紧张。 那宫女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是礼乐府的少司乐么？姓墨呢？” “是我，你是谁？” “禀报少司乐大人，宴庭之上的一位墨家夫人，派我来给您传句话，有急事，需得立即相见，请您去宴庭外御园处。” 倾落想了一下墨家那位身体抱恙的墨夫人，虽然对她急着要见自己感到奇怪，但还是说到：“我这便随你前去，你带路吧。” 那宫女一路小心的带着倾落绕过许多偏僻宫殿，避开了人流较多的地方，才绕到了一条通往御园的小路上。 那宫女忽然停下，张望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才说道：“少司乐大人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过了一处假山，便能瞧见那位墨夫人了，奴婢送您到这里，便得退下了。” “好”倾落轻轻回答了一声，便往前走去，走了几步，果真见到等在那里的墨夫人。 今日瞧着墨夫人的气色还算好，身着锦花暗纹宫妇衣裙，衬得她面容也比往常明亮了些，她那双不染岁月的眉眼之间，还是如往常一般，满是睿智精明的神态，至少给倾落的感觉便是如此了。 墨夫人旁边跟着的丫鬟见倾落走来，便退到了一旁，墨夫人没有动，只是看着倾落，眼神中说不出什么神情，只是略略带几分急迫。 “墨夫人好，不知墨夫人找倾落来有何事？”倾落淡淡的说道，语气之中略带淡淡的疏离。 墨夫人听她说话时，略微一愣，然后又好像什么都未发生，伸手想去拉倾落的手，却被倾落不着痕迹的躲开了，墨夫人一只手尴尬的悬在半空，只得又放下。 “倾落，我知道你怨墨家没有好好照顾你，但是我们当时确实是想要好好照顾你的，只是你身体不好，你身边那照顾你的红玉又非要带走你，我们….我们也是不得已啊。”墨夫人神色之中含着一层泪水，语气也有些哽咽。 “墨夫人今日前来是为了这件事情的话，就请回吧，倾落自小生的随性自在，还得了墨家的恩惠，有的一席住处，并没有什么可以埋怨的，墨夫人放心吧。”倾落说到。 “倾落，我知道你是这般的识大体的人。”墨夫人说到。 “只是……现下有一件事情，关乎墨家生死，所以我只得来求倾落你帮忙了。”墨夫人神情有些激动了。 “什么事情，墨夫人请讲吧。”倾落问道。 “今日宫宴之上，所有官家闺阁千金都要在御前表演的，墨家也在被选中的臣子之列，可是…可是今日我出门之时，才发现找不到心舞了，赶紧让墨轩他两兄弟去寻她去了，可是这宴会很快就开始了，她们也无法再进宫门了，只求倾落你帮帮忙，替心舞去表演吧，莫不然墨家便是无视君威，期满圣上，这样的大罪，对于根基不稳的墨家来说，怕是要遭受抄家的罪责了。” “墨夫人要我去替她”倾落皱了一下眉。 “今夜表演人数颇多，才艺双绝的佳人更是不在少数，你只需的表演的浅显一些，并不会引起什么注意，你舞艺乐器都是一等一的，只需做的浅显些便可了，这样既能顺利通过宫宴，也不会使墨家犯了欺君之罪。”墨夫人眼中满是殷切期盼的神色。 “是我夫妇二人，对不住你的，若是你能帮墨家这次，你放心，墨家上下一定不忘你的恩惠，墨家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寻找你父母的下落的。”墨夫人又说道。 墨夫人提起她父母的时候，倾落不由得眼睛闪了一丝光芒，但又迅速暗淡了下去。 倾落眸色一动，虽然她与墨夫人不过数面之缘，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墨夫人这般急迫紧张的神情，倒是让倾落有些不忍。 “好，我答应你，也希望墨夫人说到的，可以帮倾落做到。”倾落说到。 “此事你大可放心，即便是你不要求，这些年我夫妇二人也在努力寻找你父母的下落，只是当年你父母走的太过匆忙，是让我们都始料未及的，只怕他们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罢，这才……”墨夫人说起此话来，不由得语调低沉了一些。 “从前的事情与墨家无关，只希望宴会结束之后，墨夫人可以将所知道的告知于我。”倾落说到。 “你大可放心，我既然说了，便肯定是要帮你的，宴会之后我便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你。”墨夫人说到。 “礼乐府有宴会安排，我会看着办的，墨夫人请回罢。”倾落说完话，向墨夫人躬身行礼，便转身离去了。 今夜发生的事情，今夜遇见的人，哪个是无心，哪个又是有意，撕开被她所看到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是利用还是计谋，似乎每个人的目的都差不太多。 每个人抱着自己的想法，为着自己的利益，不断地找寻着可以让自己不断向上爬的凭借，不断地向上，直到爬到云端，到了那些触不可及的地方，但是那里还有什么可以凭借的么，若是没有，他们如何支撑自己呢，没有了支撑，如何立足呢，不能再立足下去的结果又是什么呢。 那么高的云端呐，是她从来没有企及过的东西。 她以前能见到的，不过是寒冰、冷水、地宫冰冷的石墙墙壁，她能仰望的，只有星星、月亮、四季常开不败的毒梅。 她满足于所见到的，满足这些便足以，但是他人呢，似乎要的更多，欲望大的没有尽头。 她从御园回礼乐府的路上，有些不开心今天所遇到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情，忽然迫切的想见到长恭，此时她真的感觉自己无比想念长恭，想念一个人的滋味呀。 是真的想念，才会觉得冷，觉得无比孤独，是想念呐。 倾落不知不觉便走到了礼乐府门口，抬眼望去，朱红色guntang金字的牌匾，镌刻着‘礼乐府’三个大字，那么显眼，那么醒目。 这个地方自己能待多久呢，这是除了落梅医馆之外，自己另一个暂且容身的地方么？ 倾落不再去胡思乱想，摇了摇头，进了大门，直接往关风月的处所去了。 “关风月，你在不在。”倾落轻轻的敲了敲门。 忽地从门内一阵风起，便将门轻巧适当的向两边开启了。 倾落向门边看去，那门上缠绕了一截细细的丝线，将门拽开了，而丝线的另一端正捏在关风月的手上。 “啊哟，今天吹的什么风啊，把你吹过来了。”关风月一边说话，一边迅速的手一挥，收回了丝线。 以前在密林之中，倾落和长恭与关风月交过手，那时已经知道关风月功夫不浅，只是当时一时大意，低估他二人，没有用太多气力，才让他们逃走了，想必以关风月的功夫，真的对打起来，他们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我有事请你帮忙。”倾落进屋看着关风月说到。 “这是求我帮忙？哈哈，说来听听，让我看看你遇到什么事情，非要本尊帮忙的啊。”关风月看起来心情很好。 “我听闻有一种异术，名为易容术，你是不是会这异术，因为你的……”倾落看向关风月的脸，那原本狰狞可怖的那一面，现在皮肤光滑白皙，若不是先前与他见过，倾落很难相信面前的人便是江湖传闻，半面狰狞半面貌美的玄风公子--关风月。 “你是想问我这令半边脸吧。”关风月忽然收起了笑容，神情也有些严肃了。 哈哈哈哈，一阵笑声传来，关风月坐在软榻上，半倚着身子，爽朗的笑声让他的身子微微一动。 他衣袍松松垮垮的缠绕在身上，那妩媚妖冶的气质浑然天成，似乎一颦一笑都是魅惑人心的，似乎他生来便是尤物，但是却偏巧是个男子。 “怎么了，想到我那半张脸害怕了？”关风月妩媚的眸子一抬，长长的睫毛在眼部投下一个淡淡的阴影，他接着说：“我的确会易容术，只是你问这个干什么，又要易容做什么。” 倾落见关风月并不遮掩或拒绝，便将墨夫人请求她替墨心舞表演的事情，告诉了关风月。 “墨家小姐找不见了，所以墨夫人求你去替墨心舞表演。”关风月一字一句的说到。 “是”倾落点了点头。 “你替墨家小姐表演，这算欺君之罪吧，这件事情被别人知晓了，你可是要被砍头的吧，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告诉了我，不怕我告诉了别人？”关风月勾起一抹满是深意的坏笑。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莫名的觉得你不会那么做，你会帮我，不会害我。”倾落淡淡的说道。 关风月一愣，随即又是一阵悦耳的笑声，笑声止住才说道：“想不到我竟被你这个只见过几次的小妮子信任，哈哈，这道也是个稀罕事情，也没什么不可，我帮你便是了。” 关风月笑容忽然止住，露出一个不太妙的神情，倾落皱了一下眉，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妥的么？” “我是很想帮你的，但是却有一个问题。”关风月吐了吐舌头，又说道：“易容术是要易容成所见之人，哪怕我有见一次便可易容的本事，但是——” 关风月顿了一下又说道：“但是我一次都没有见过那墨家小姐啊！” 倾落听了关风月的话，不由得一愣，这件事情倒是没有料想的到，只是此时却是怎么也做不出来墨心舞的皮相了。 “不过也并不着急，还有其他解决办法。”关风月不紧不慢的说到。 “什么办法？”倾落问道。 “我自然有巧妙的法子。”关风月笑着说道。 随即关风月站起身来，从柜子上取下一个锦盒，在倾落面前打开。 锦盒之中满是瓶瓶罐罐，还有几个别致精巧的胭脂盒，锦盒盒盖之上紧密的排列着纤细小巧的银针，以及薄如蝉翼是细小刀刃。 “只是做什么？”倾落不由得问道。 “虽然我没见过，但是别人也不一定见过，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的真容，除了墨家人，想必也没多少人知道，若是这般，那我帮你画个深邃的妆容，遮盖一下，怕是也能充当一下了，况且外界都知道你与墨家小姐是同胞亲生姐妹，相貌相似，也不足为奇，说不定就混过去了。”关风月拿起锦盒之中的胭脂远黛，便要在倾落的脸上涂涂画画开始摆弄。 “你确定这样？”倾落有些疑惑了。 “试一下咯，反正是墨家的事情，和我无关，看你敢不敢了。”关风月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撇了撇嘴说到。 “那便这样吧。”倾落淡淡的说道。 悠远深沉的钟声响起，安静了片刻之后，丝竹管弦乐器乍起，宫乐沉稳冗长的声响回荡在宫墙内外。 宫宴开始，重恩殿内一片歌舞升平莺歌燕舞的景象。 浓郁的百花香在瑞兽金炉里袅袅升起，混合着清冽的酒香，让人不由得陷入一阵沉迷贪恋的状态之中。 帝后坐在高位之上，都是着了金丝衮绣龙凤的廷制礼服，明丽耀眼的二人在上方端坐，一身威严端庄的气势，颇有震慑四方的威气。 帝后之下便是明妃和德妃之位，其下还有几位嫔位的宫妃，各个都是明艳秀丽，各色千秋。 今日的明妃方如意，身着逶迤拖地的粉红牡丹烟纱裙，身披翠水薄烟锦衣，外罩金纱绣繁花的碧霞罗衫，手挽屺罗翠软纱，云髻雾鬓后簪着一朵牡丹花，一头的金钗玉翠，模样瞧上去当真是华贵秀丽万般，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今日虽然重头戏是闺阁千金的才艺展示，但是明妃方如意势头大胜，又圣宠不断，自然美人敢抢了她的风头去，因此参加才艺展示的千金小姐们，虽然各个都是貌美绝色，极富才情，但表现之时都没有太过出彩。 年宴较之平常还是热闹一些，台上的舞姬退下之后，宇文觉便发话，让众臣都可随意一些，不必拘谨，自己也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