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朝东止(上)
当东方有第一丝光芒露出,陈寒青睁眼醒来。【】 许是靠近溪水的缘故,清晨的空气格外湿寒,篝火早已熄灭,青烟缕缕,陈寒青起身第一眼就看到了高长离站在溪水中央。 他的站姿与昨晚一模一样,粉色长衫随着溪流漂浮轻漾,仿佛有人在水中泼了一碗桃色稠墨,如丝绵绵。 那把桃花剑浮在他的身前,剑身笔直,有几道气息缓缓绕其旋转,剑意若影若现。 天边有道晨曦穿过青树林,溪水变得光粼炫目,高长离睁开双眼,射出一丝寒光如剑。 桃花剑忽而发出一声清啸,剑气宛如银浆迸溅,推着剑身沿着溪水逆流射出,眨眼的功夫,便再也看不到影子。 陈寒青惊了一惊,下一瞬间却听到了一声轰然巨响,整条溪水顺着桃花剑飞过的轨迹猛烈炸起一堵水墙来,足足有百丈之高,原本有五尺之深的溪水刹那见底,涸然不剩一滴。 被浩荡磅礴的剑气扫起的清流如大雨倾盆落下,溪流两畔瞬间被打成了一片湿地。 陈寒青看着这一幕,张嘴惊骇到说不出话来。 桃花剑不知什么时候又飞回了高长离的手中,他拖着湿透的衣衫朝陈寒青走来,只是朝他淡淡地点了点头。 陈寒青压制不了心中的震惊,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问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高长离回答道:“斩溪水,养剑意。” “剑意也能养?它是活的吗?” “心神之势借剑而出,便谓之剑意,可跌可增,可爱可恨,可杀可护,你说它是死是活?” 陈寒青听不太明白,问道:“若我修行了,能变得与你一样强吗?” 高长离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微妙,微嘲道:“我以为你修行只是为了想要控制体内的气血,要变强做什么?” 陈寒青无言以对,悻悻然低头,心中第一次对修行产生了一些别样的憧憬。 九月初七被刚才的破溪剑气震醒,起身揉了揉微微惺忪的眼眸,模样可人。 三个人在溪边收拾了一阵之后,踩着渐浓的晨光再次上路,沿着溪水顺流的方向穿过青树林,改变了南下的进程,转而开始朝东边走去。 陈寒青不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地在哪里,也不过问,一路上与九月初七两个人跟在高长离的身后说说笑笑。从昨晚到现在,两人已经足够熟稔,陈寒青对少女的称呼也从早前略显矜持的四个字换成了亲切的两个字。 “初七,你为什么会叫九月初七这么奇怪的名字?你的爹爹姓九月吗?”陈寒青问道。 “爹爹?”九月初七一双眸子骨碌碌转了一转,说道:“我没有爹爹啊,也没有娘亲,这个名字是他给我的。” 九月初七伸出一根玉葱指了指前头的男子,语气很平静,根本没有任何难过或者压抑的味道。 但是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陈寒青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叹声道:“我也没有爹娘,可我曾经有过。” 九月初七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既然同为孤儿,陈寒青自然没有理由隐瞒,便将往事全盘托出。 听到后来,九月初七神情逐渐哀伤,甚至有些泫然欲泣,高长离走在前头,虽然未曾回头,也依然将陈寒青说的全部听入耳中。 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桃花剑,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心头莫名觉得有些天意弄人。 原来这少年竟与自己如此相似。 不好的事情不宜多说,陈寒青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将气氛搞得太过阴沉,便又将话题引到了九月初七的身上。 “秦后陵的侍灵女?”陈寒青生平第一次听说这个词,自然来了兴趣,他想起了前些天自己进入过姜妃陵,并没有看到所谓的侍灵女,便问道:“所以只有秦后陵中才有侍灵女吗?而且只有一个?” 九月初七点了点头。 陈寒青轻声嘀咕了一句:“想想也是,若是有很多没有名字的侍灵女聚在一起,大家也不好打招呼啊。” 九月初七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陈寒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问道:“怎么样才可以成为侍灵女?” 九月初七说道:“七岁之前由巫闲婆婆做法亲自挑选,一旦成了侍灵女,便意味着拥有比常人更长的阳寿,只是需要独自守护秦后陵五十载,不得出陵一步。” 陈寒青微微咋舌,一个人在陵墓中待上五十年,这怎么可能做得到,不会闷死吗? “也就是说每隔五十年换一个,那在你之前的那些侍灵女呢?” 九月初七摇头道:“不知道,不过据说大多都隐居起来了,用余下的寿命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陈寒青突然开始同情起那些侍灵女了,明明听着万里挑一很是尊贵,实则却是像坐牢一般需要忍受着长达五十年的孤苦寂寞,即便最后出来了,也已经融入不了这纷扰喧闹的人世,只能黯然独活余生,怎么听都不觉得划算。 陈寒青微微愣神,然后用一种很奇怪,也很担忧的眼神看向了九月初七。 九月初七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所以我逃出来了啊,你一定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不然就是你害了我。” 陈寒青苦笑连连,怎的自己还莫名被套上了这等罪名?但他明知九月初七这般行事必定有违道理,也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想不到啊想不到,自己不但与恶人高长离扯上了关系,还和一个偷跑侍灵女成为了好朋友。 陈寒青顿时觉得前途一片黯淡,但不知为何,心中却还是觉得有些开心。 ...... 一路走走停停,很快临至正午。 陈寒青与九月初七的话语开始渐渐变少,最后干脆沉默不语,两人现在的注意力全在高长离的背影上,神色俱是担忧和不安。 他们知道,高长离体内的火毒就快要爆发了。 此处以山地为主,林木怪石遍地,却唯独没有溪水湖泊可供他缓解灼痛。 虽然已经跟在高长离身边有段时日,每天都能看见他与火毒进行着无法想象的痛苦抗争,九月初七依旧未能从这份担心和恐惧中很好地摆脱出来,她目光闪烁着盯着男子,朱唇轻启,却是欲言又止。 陈寒青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一声无奈叹息。 而就在两人各自伤怀之际,从四周林中忽然闪出十来个人,将三人团团包围住。 这些人个个身着宽袖深绿苗服,头裹银饰吊坠的帽斤,手拿曲刀,面色谨慎而富有敌意。
为首的两名男子是一对兄弟,俱是三十出头,面目冷漠恚然。哥哥比弟弟高了半个脑袋,肤色黝黑看着精壮有力,而弟弟则显得文气一些,只是此刻面目冷凝,义愤填膺之状。 两人一人手执一根白木法杖,这是谷苗十灵巫的象征,这两兄弟便是十灵巫中的巫盼和巫彭,而此刻围住陈寒青三人的自然是谷苗部落的骁勇战士。 “高长离,你可让我们一顿好找啊。”巫盼咬着牙恨恨说道。 高长离淡然道:“两位长老千里迢迢来寻在下,不知所为何事?” “哼!”巫彭用手中法杖重重砸了一下地面,上前两步怒道:“你少装糊涂,快些将秦氏血玉交出来!” 高长离微微蹙眉,却不是因为对面两人言语不善,而是体内的火毒已经开始慢慢灼烧起来。 巫彭见其非但不解释,反而露出这般嚣张模样,立刻火冒三丈道:“巫咸婆婆好心替你看病,你却趁机偷取血玉,如此恩将仇报,你当真不怕五雷轰顶?!” 巫盼冷冷一笑:“他连弑师屠门这等事情都做得出来,你与这种人讲什么恩仇报应?岂不是荒唐!” 听到这句话,站在高长离身后的九月初七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显得很愤怒。 高长离的额头有些许汗水渗出,微微沙哑道:“我没有偷血玉,两位莫不是弄错了。” 巫盼哪里会听他解释,法杖在身前用力一挥,冷声道:“你一来谷苗,血玉便丢,不是你又是谁?” 九月初七忍不住了,急道:“若血玉真的是他偷的,他干嘛还要帮你们杀掉那些西凉掘墓者,嫁祸给他们来糊弄你们不是更好?你们无凭无据就来血口喷人,十灵巫也就这点能耐?” 巫彭怒道:“你又是谁?!” 九月初七冷哼一声,低声嘲讽了一句:“都是猪脑子。” 巫彭气得说不出话来,法杖不停地瞧着地面,将脚边砸出了一个坑洼。 巫盼则冷冷盯着这位气质莫名的少女,辩道:“他以杀西凉人来博取我们的信任,也并非不可能。此人心狠手辣,城府颇深,姑娘你千万莫要受他蒙骗,乖乖回头是岸为好。” 九月初七刚要开口,却听到高长离有些虚弱的声音:“初七,不要再争了。” 他看着巫盼巫彭两人,无奈道:“两位想要如何?” 巫盼说道:“你立刻与我们回去,巫咸婆婆自会定夺。” 高长离直接回绝道:“现在不行,我另有要事在身。两位若信得过,待这件事情办妥,我会亲自前往谷苗,与巫咸婆婆解释清楚。” 巫彭嘲讽道:“信你?今日你若不与我们走,便只能横着身子入谷苗了!”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法杖突然闪了一下,空气中顿时涌出了无数道冰寒刺骨的强大气息。 ...... ......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