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六章（25）云笺字字萦方寸

    对于高鸿的幼子高漱，文岄其实是一无所知的，听高羽这话，倒像是有什么隐秘一般，便问道，“不知这位高漱，在昌平王族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地位？高鸿子女众多，当初永靖王不忍心屠戮太重，或囚禁或流放，四散在了各处。那些年长得势的不曾怎样，倒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幼子成了祸端。王爷若是知道内情，还请告知。”

    高羽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回忆多年前的旧事，“我这个侄儿，和我年纪相当，他的事情我也是听宫人们当闲话说起过。他的母亲，是西域一个小部族寻常牧民家的女儿，只听闻容貌很是美丽，我却不曾看过。我只听说，当初大哥去那部族巡视，看上了那个姑娘。原本是要带回来做一个妾侍的，可是当时大哥的一个侧妃正得宠，也正巧怀了身孕，听说此事便大怒，对大哥说，若是要带这个女子回家，便带着孩子一起去死。那侧妃是一个大部落的公主，大哥那时候争权位，正要依靠她的娘家，便答允了她，将这个只春风一度的寻常牧民女子抛诸脑后。”

    “只是这个女子，后来却发现自己有了孩子。在那之后，她也曾数次托人求告大哥，可那侧妃的孩子已经落了地，更是容不得她。大哥的子女又多，私生子也不在少数，也不在意她这最寻常的一个，到底也没有将她和孩子接过去，反而说这女子的孩子不是他的骨rou，要问她不贞之罪，让那部族的首领杀了她以敬天神。那部落首领却是个善心的人，悄悄将她送出了部落另外安置，只对大哥说已经将她处死，侧妃一高兴，她娘家的大部落又接连为大哥做了几件漂亮的差事，大哥也就把这件事情放下了。”

    “不曾想到，这女子却是烈性，等孩子一出生，竟然悄悄跑了出来，抱着孩子来到敦煌城中，拦下了父王的车驾。偏生这个孩子面貌虽有几分西域胡人的痕迹，却又像极了大哥的模样，一眼可知是亲身的骨rou。父王知道此事大怒，便命大哥将这个孩子接回来，又狠狠地斥责了大哥。”

    “只是父王也没有料到，大哥虽然接回了孩子，却恼羞成怒，将这个大胆的女人，和那个违拗他命令的部族首领一起处死。这还不够，大哥在父王那里唯唯诺诺惯了，又怕此事泄露出去，竟然将那一个小部族的所有人，都用谋逆的罪名一起处死了。谋逆的理由，竟然就是怨恨大哥不曾善待他们部族的女人和孩子。”

    “这件事情做的干脆利落，连父王也不知情。父王知道的，乃是这个谋逆的大案，他本也是无情的人，又怎么会在意这些为了一点小事就敢造反的人的性命？当初斥责大哥，也不是说他抛弃妻儿，不过是说他为了区区一个侧妃，竟然就如此拿不定主意。事后，父王反而赞赏大哥杀伐决断，有王族风范，竟然就再不提其他了。”

    “此事沉寂太久，也再没人说起。这个和我一样年纪的孩子，就在这王庭之中唯唯诺诺的长大了。母亲的部族谋反，他又怎么能不处处受尽人的白眼？就连大哥，也处处对他呵斥苛责，从不曾有个笑脸，当初他的日子，也着实过得艰难。直到后来一次宴会，一个大部族的首领却忽然看上了他，说他注定是大漠上的雄鹰，不由分说地要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做妻子。然而那时候他也不过十岁，父王和大哥对此事也只是哈哈一笑，对这亲事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应允了。”

    “有了这门亲事和那个大部族撑腰，高漱的日子也好过了些，大哥也不像以前一样，动辄寻了他来打骂。不过他到底年纪幼小，虽然被盛赞过一次，却也没有什么建树，仍旧是那唯唯诺诺的胆怯样子，日子久了，也就渐渐被人忘了。后来，他也就随着其他的兄弟，被一起放逐去了荒漠边境。”

    文岄闻言点头，如此说来，高漱和高氏若是从母族论起来，倒真是有仇怨的，只是此事既然是隐秘，高羽又如何知道得这样清楚？

    高羽分明瞧见文岄惊异的眼神，冷笑道，“大哥自以为瞒过了父王，其实谁又能真的瞒过他？英烈堂中，存着我们所有人的秘密。父王早就已经洞悉了大哥的行为，而那个大部族的首领，就是当初那个小部族劫后余生逃出去的人。那人逃出去之后，一心要复仇，潜伏在一个大部落里，苦心孤诣，倒真杀了原来的首领坐上了高位。后来，他也一直秘密培养着高漱，联络着西域各部落的势力，想要向高氏复仇。只是这一切还不曾得手，就被永靖王横刀夺去了。”

    高羽的笑容越来越冷，“这些他们以为的秘密，都被父王记录在案，存放在英烈堂里在父王心里，谁不是可以利用、随时监视的棋子呢？什么事情，都没有他的王位要紧啊。只是到了最后，他自己忙着侵吞西疆，倒是还没有顾得上下手就是了。依我看，他是想等那些人将一切反对他的西域势力结合在一起，再一网打尽，好不留下任何漏网之鱼罢。”

    怀蕊听到此处，心里却微微一动。高逸川既然如此精明，怎么就独独不曾发觉玲珑的身份，最后让她夺了位置？是玲珑隐藏的太好，还是一样等着看她背后的势力露出蛛丝马迹，更或者高逸川对自己的子女，到底都存着不忍之心，不肯轻易动手。这个似乎想要攫取一切的人，却又在很多地方留下了余地。只是这些问题，都随着这个老人一起葬入黄土，再也没有人知道答案了。

    只听高羽开口说话，依旧是那样懒洋洋的调子，“所以，今日高漱身边的人，想来就是这一批势力。当初想要拥护他复仇，如今又想要帮助他夺位。永靖王不知道这内情，自然不会对他多加留意，只将他和其他王子一样放逐去西域各个部族看管，却不曾想到是放虎归山。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至于该如何应付，方将军和郡主，自己商量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