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相思一夜梅花发
青罗应了,柳氏又问道,“你瞧蓉丫头这几日情形如何?”青罗道,“我每日晚间都去瞧一瞧的,这几日面色好了些,不似前几日白的如纸一般。据丫头们说,每日里总有一会子清醒的时候,只是还不能开口说话儿。定慧大师道二meimei的身子比预想之中伤的更厉害才多留了这许多日子,明日便要去了。慧恒禅师却是要在咱们家里长住上一阵,一来照顾二meimei,二来太妃请了他在园子里给太妃讲经。定慧大师也道,修行之人最要紧的便是广布善缘,若有人闻佛祖真言能拈花微笑,便是大功德一件,便也允了。好在听松禅室在冬山上头,冬山最深最广,四周都是松树林和竹林绕着,太妃和母妃又特特下了命令,断不会有人去搅扰师傅清修的。”柳氏也点头道,“定慧大师的高徒,品行上头自然是信得过的,既然太妃盛情,你还要好生安排照应着,不要叫人家说我们慢待了去。” 青罗便道,“母妃心思周密,我自然是照做的。”柳氏笑道,“其实论起来这些事情都用不着我告诉你,你虽然年纪轻,处世为人却是比我都强的。我本来心思就没有在这些事情上头,如今身子也不好,还是劳烦你多担待些。其实你心里头也明白,太妃说是把这一家子的事情交给了我,其实是看重你的缘故。轮不着咱们也就罢了,既然如今交给了你,就千万不要辜负了太妃的托付,万万不能叫人说了什么闲话才好。我这身子也没什么好说的,不顾是挨着日子挺着一口气罢了,原也没什么指望。你和慕儿若是好了,我也就心安了,到了心愿得偿的那一日,就是即可蹬腿去了,也就没有什么可抱憾的了。” 青罗忙劝慰道,“母妃春秋正盛,瞧着面貌神色就和二十许人一样呢,怎么说起这样丧气话来。母妃你也不过是身子弱些,调养调养也就是了。若是说这样伤心的话,我和二爷还有什么盼头呢。说句不知深浅的话,二爷的生身母亲已经去了,我又是个没有娘的,母妃若是不在,我和二爷可不就成了没人疼惜的人了么。在二爷的心里头,一直视母妃和亲娘一样的,母妃岂能就跑了二爷不顾?母妃你必然见了先王妃去的时候是二爷何等样的伤心,哪里忍心叫二爷再受一遭儿呢?总是说说,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也要伤心呢。” 柳氏笑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孝顺,也是贴心你二爷的缘故,原是我的不是,再不说就是了。”青罗才笑道,“依我的意思,如今可不就有位岐黄术中的国手在家里么,等二meimei大安了,就请慧恒师傅给母妃也瞧一瞧,断了病根儿才好,不然总这么熬煎着,可要折磨人呢。”柳氏心中黯然,自己这病,哪里就能去了根儿呢,又不忍拂了青罗的好意,只含笑答应着就罢了。想起来又问道,“郑姨娘这几日怎么样了?”青罗答道,“那一日姨娘太过伤心,就有些不好。好在大夫及时医治,也不碍的。二meimei性命虽然无碍,可那形容还是瞧着惊心,为防着郑姨娘一时见了伤心,这几日就叫在自己房里吃药调治,不叫她见。姨娘自然不肯,也只有多找几个人看着不叫她出门,再时时叫绯玉澜玉去告诉她二meimei的境况。这几日或者是见绯玉的神色松快了些,姨娘也安稳下来。再过几日等meimei真正清醒了,就能让姨娘去瞧meimei了。” 柳氏笑道,“这样最好。做母亲的失去孩儿是比什么都要痛苦的事情,难保她一时之间想不开,还是这样稳妥些。”说着眉宇间闪过一丝极为痛楚的神色,青罗没有注意到,只瞧见柳氏身边服侍的两个丫头,笑道,“母妃如今身边的人都换了新的,一时之间可有什么不惯?”柳氏缓了缓神色,笑着看了身边的人一眼道,“我知道你是体贴我的心思,才把那两个撵了出去,换了这两个来。你放心,她们两个很好,既然是你们挑上来的,身世人品也都信得过,服侍我也很尽心。虽然如今对我的起居还有些不熟悉的地方,多混些日子也就好了。只是偶然想起晴月绘月两个,心里还是有些不快,虽然是那边的人,总也服侍了我一场,如今忽然就去了,却有些不忍得。” 青罗正色道,“母妃心慈自然是好的,只是这心慈也不能白叫人利用算计了去。母妃只细想这些年,说话儿也不曾畅快了,如何能和如今比呢。那两个就算平时小事上头尽了心,那也是做丫头的本分,更甚至于就是迷惑母妃的手段。母妃若是慈悲起来留在身边,以后怕是有更大的祸事,若是一时做了中山狼的饵食,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柳氏笑道,“你倒是个有主意的。”青罗又道,“母妃也不必良心不安,我也知道这两个丫头也算是被人利用的可怜人,何况这些年对母妃也还算恭敬,如今虽然撵了出去,我已经嘱咐了找个好人家嫁了,以后安安分分度日,也不算薄待了她们。”柳氏点头道,“这样很妥帖。” 柳氏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对深月、浅月两个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便转身出去,并把门扇也掩上。原本屋里就只有青罗、柳氏和这两个丫头,如今见把这两个也遣了出去,可知是有要紧话要说了。青罗见状,便问道,“母妃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柳氏蹙眉道,“其实也说不上是什么事,只是有些话,我总是搁在心里头,没有和你说了,总觉得不甚妥当。”说着就把那日封氏和自己所说的,关于知道怀慕和王爷的心结、由得他们各自去争的话说了一遍。 青罗闻言,心里头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封氏知道这件事情,自己和怀慕本来是意料之中的,所不知的,仅仅是太妃在这件事情里头参与了多少罢了。如今没料到太妃竟然自己和柳氏说了这些话,倒不像她素日事不关己、一无所知的样子,又说了默许怀慕争竞王位的话,也不知是什么意思。若说她昔日是全然的无可奈何,却又有些不信,以自己素日对封氏的了解,这并不像是她的行事。青罗略一思索,便问柳氏道,“这都是旧年的事情,我也不甚了解,不知母妃对太妃的话怎么想?” 柳氏道,“太妃这话里有几分的真假,其实都不是最要紧的。不论她知道还是不知道,昔年的事情,总是无可挽回了。纵然她也是参与其中的凶手,以如今的局势,我们也非得倚仗她不可。何况以现在态度看起来,倒像是真向着我们这一边一般,对你算是疼爱,也没见对安氏多加辞色。这一回虽然没有严惩,却也夺了她手里的实权,尽数交给你管着,应当是信赖的意思。若是只看这个,只怕当日的事情,并不是她的主意。如今最要紧的,一是太妃对你的信任究竟有多少,二是纵然她默许了你们对王位的争竞,又有没有暗里埋着什么陷阱,三来就是你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究竟能够得到些什么。”
青罗点头,又问道,“听着母妃的意思,似乎对太妃也不很信任,是觉得太妃这一次对母妃说由得我们去这样的话,是设了埋伏么?”柳氏想到那一日封氏说起儿女命数的时候那种感慨无奈的样子,便摇了摇头道,“其实若说我的感觉,我倒觉得是真的,就连我的jiejie,我也不愿相信是太妃一起害死的。只是这些年过去,我也知道,人的感觉,最是不可靠的东西,若是可靠,我一族也不会死的如此之惨烈。纵然太妃说的尽是真话,你也要多谨慎些,不要犯了什么错,纵然太妃不挑你,这府里又有谁是好相与的呢?总有人要挑你的错的。若是到时候才知这里头的阴谋陷阱,岂不是悔不及当初了。”青罗点点头,柳氏却又道,“只是这几日我总有种感觉,觉得太妃对我jiejie,甚至是对王爷,似乎是有一种愧疚的意思在里头的。” 青罗讶道,“母妃的意思是,太妃昔年和王爷一起,间接逼死了母亲一事?只是母妃方才还说,相信太妃并没有做这样的事情。”柳氏摇头道,“我说的并不是这个话,我只是觉得,昔日的事情,似乎有什么事情,乃是我们、甚至于王爷都不知道的,只有太妃知道,却瞒着我们许多年。”青罗一惊,“太妃会有什么事情连王爷也瞒着?”柳氏沉吟半晌道,“这连我也不知了,只是我总觉得和昔年jiejie的事情有关。”青罗道,“说句不知轻重的话,母妃是不是心里头惦记了太多年,有些多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