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都市小说 - 探春十载踏莎行在线阅读 - 第卅三章(01)重阳节近多风雨

第卅三章(01)重阳节近多风雨

    夜月楼台,秋香院宇。笑吟吟地人来去。是谁秋到便凄凉?当年宋玉悲如许。

    随分杯盘,等闲歌舞。问他有甚堪悲处?思量却也有悲时,重阳节近多风雨。

    雨散云开,碧空开阔,京城进入了一年中最为爽朗的时候。桂花的香味浓郁到了极处之后,又渐渐地淡去了,却又不曾消失,而是沁入了街头巷尾的酒家,被酒香包裹起来,诱发出新的韵味。

    城外起伏的山峦被银杏树叶染成金黄,被黄栌树叶染成了绯红,被蓝天一衬,更显得璀璨夺目,像是要和城中九重宫阙的红墙金瓦一争高下似的。林下热闹地开着黄白的野菊,好像洒了一地的金银,城中那些玉绣球、宝莲花、红凤凰之类的名品还娇怯怯地半含着花瓣,倒让它们先占尽了秋色。

    这一年的赏菊盛会,早早地就透露了消息。往年每到重阳节下,满城都弥漫着菊花酒的香味,整座京城犹如披戴着黄金,明灿灿的。这本是属于帝王的颜色,却在这个时节里头,被寻常百姓人家肆无忌惮地拿出来赏玩品鉴。自然,还时时能见许多红白蓝绿的珍品,由大户人家捧了出来供人赏玩,也炫耀着自家的财富。

    这一年的重阳还早,赏菊盛会却已备受瞩目。帝王的一纸诏书,将秋雨中浸泡了多日的京城唤醒了,自六月君王遇刺,这座压抑了许久的城池,终于又展露了勃勃生机。诏书上写道,皇帝万安,普天同庆,特开重阳菊会,命京城每家每户,献上菊花一本,不拘品种,无分贵贱。当日皇帝会亲点出一到九品共七十二株,并接见献花之人,与民同乐。

    京城中的花儿匠从不曾这样的繁忙,大大小小的菊花还不曾真正开透,就已经被一抢而空。珍罕的品种更是千金难寻,许多商户为此远赴千百里之外寻觅,但有所获,回来便身价十倍。那些无钱无势的倒也并不忧愁,只消亲自往城外山野上挖一株野菊回来即可,于他们而言,只求能在人潮之间,远远看一眼天华门上皇帝的身影,便足慰平生了。

    城中的百姓于这一场省会如此痴迷,其实更是因为皇帝的康复。尽管九重宫门之后消息深锁,可皇城根底下住久了的人,总能有这样的本事听到只言片语的消息。对他们而言,最怕就是这样的未知。

    京城的百姓与边疆的到底不同,他们深信,不管怎么样,战火也不会烧到京城来,对他们来说,边塞再大的战事,也只是茶馆里的谈资,说书人的故事,他们会摇旗呐喊,侃侃而谈,却不会为此丢了性命。而皇城里的政变,却极有可能让他们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些住在皇城之外的人,显见是最近的池鱼。

    如今,皇帝终于又出现在百姓视线之中,其后是战也好,是和也罢,总能有人拿个主意,有个依靠。所以皇帝的康复,实在是让满城的人吃了一颗定心丸。这一场盛会,与其说是皇帝的盛宴,不如说是满城百姓的狂欢。

    大大小小的官邸侯门,也为这样的转机而长舒一口气。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过去,不必再为何去何从而费尽心思。然而那些见风使舵,公然折辱过南安王府的人家却极为恐惧不安。这些人家多半是在得知韩丞相死讯之后投靠了南安王府,却又在韩丞相死而复生,苏衡入狱之后,为了和南安王府决裂投靠韩丞相府,这才做出如此举动。只是不曾想,局势瞬息万变,大理寺关押两个月之后,苏衡竟然复起,非但复职羽林卫总领,甚至住进宫中,日夜与陛下相伴。

    没有人知道,紫宸殿里,皇帝和苏衡都谈了些什么,安排了些什么。也正是因为不知,才更加让心里有鬼的人惶惶不可终日。韩丞相府意料之中的冷落了下来。而南安王府门前却也仍旧冷落,这一回倒不是因为避祸,而是没有人敢再轻易地做出举动,不管是亲近还是疏远。

    外头如何纷纷扰扰,南安王府之中,却是一片宁静。苏衡在宫中不曾回返,而南安王苏准在儿子获释的那一日,就再也撑持不住病体,如今正在静养。好在澎涞已从宫中归来,府上大小事情都由他做主,倒是有条不紊。

    唯一让澎涞意想不到的是,原本被困在韩丞相府中的世子妃清琼,本该在苏衡获释之后回返,怎知派去接世子妃回府的人回来,却回说清琼亲口回绝,说是身染微恙,要在韩丞相府多休养些日子。澎涞本以为是韩丞相欲挟持清琼以作人质,亲自前去丞相府拜望,清琼隔着一层珠帘接见了他,瞧着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却又仍旧亲口回答不愿回来。

    澎涞无奈,所幸清琼安好,也不急于一时,只好等苏衡回来,再做打算。清琼的事情,只是他眼下不得不承担的职责之一罢了,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对他而言,清琼能够发挥的作用,其实已经达到了。如今王府内外千头万绪,苏衡度过一劫,日后的事情便要细细筹谋,他心里的宏伟抱负,如今终于到了曙光初现的时候了,他要做的还有很多。

    秋夜晴朗,中秋才刚过去,水杉树的树尖上头,挑着一轮好月。秋风微动,杉树锈红的羽叶纷纷而落,澎涞特意嘱咐了不叫扫除,日积夜累,铺下一层厚厚的毯,踏上去静默无声。月光静静洒落,照进窗户,融化进了灯火。一盏孤灯底下,澎涞翻阅着案上如山的卷册,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那嗽声虽被极力压抑住了,在静谧的夜里,却仍旧显得十分刺耳,好像直穿入人的心肺里去似的。

    澎涞取出帕子拭了拭嘴角,在灯下瞧了一眼,苦笑了一瞬,便不动声色地将帕子在灯上点燃了。焦糊的味道,叫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正在此时,忽然听得外头熟悉的悉悉索索的声响,不由得微微一笑,侧过头等待着。果然听见一声响动,抬头一看,正是婉莹打起帘子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