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寒冬的早上,打鸣的公鸡睡晚了。乐-文-白鑫起床穿好衣裳鞋子,开了厨屋的正门,一股冷风灌进来。抬头望天,天色看上去不阴沉,今日下雨的可能性比较小。从井里打出水来,水是温热的,青盐抹牙漱口、洗一把脸,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白鑫带上钉耙绳子镰刀背篓,去了后山。寻一处松树多的山头,就见一地的落叶枯枝,钉耙轻轻一刷,便刷出厚厚一层。也是白鑫来的早,才能很快刷到一大捆柴草。村民们经常要上山来砍柴、收集枯叶枯枝回去烧火,大块的枯木不舍得用——一根能烧很久,为此地上掉落的才是收集的重点。 白家收的稻草在冬天基本用来铺床了——不论是给人睡的还是给家里的牲口睡的都要用到,地瓜藤一般是新收起来即剁碎了参杂其他料喂牲口,主意烧土豆秆子比较多,但是牛喜欢吃豆秆,这就要留一部分给牛吃了(村里养牛是好几户人家轮流养、轮着使)。郑氏自从发现白鑫手脚变勤快了每日最早起,于是把收柴草的任务交给他。天热时把灌木割下来晒干了烧——虽然麻烦了点但一次能弄到很多;如今天冷了,白鑫趁别人都没出门,到山上扫荡一番,等有村民上来时他已经下山了。 背着柴火下来,白鑫边走边搜罗喂鸡鸭的食物,一个人颇为悠闲,居然想起上一世听说的一件事:说是他老家村里有个中年妇女腰椎还是背部哪里不好,去医院看了,结果当时的医生告诉她:“你这是缺乏锻炼,平时要多运动运动。”伊当场就喷了:“我是农民哎,天天在家种地忙得要死,这还不够运动啊?!我看是运动过度了吧!” 因每日早起事情多,白鑫好一阵子没扭一扭身子瞎比划比划了,这会暗自嘲笑着:干这么多活,算不上运动过度呢。 白鑫先回到白家,背上的柴草绑得紧密,把绳子一松开,哗啦哗啦满满一堆,看得心里也满满的。之后赶到林家给鸡鸭喂食,清理鸡舍、添土、更换草窝,好一顿忙完再回白家,正好赶上饭点。 冬日的早饭有热乎乎的地瓜稀饭,新挖的地瓜切成随意的块状、加几把米煮成稀饭,一锅子的米汤,地瓜和米沉入锅底。郑氏为了防止傅氏和江氏偷偷舀锅底的米,等稀饭煮熟后、用大铁勺不停的搅动,直到水、地瓜以及米均匀的混合在一起,任谁都捞不出干货。 桓鞅镇冬时不下雪不结冰。咋一听,哎?那冬天不冷啊多好;可是海面冷风不时就要吹一吹,天晴不吹风便温暖如春,天阴风一吹即寒如霜雪。这个时候不怎么出汗,一大碗地瓜米汤喝下去,茅房得去好几次,风吹屁屁凉,实在不好受。 郑氏自以为无人能捞出稠粥,那是没遇上如今的白鑫。他上一世去过工地扛大包灌水泥刷油漆,很是干过苦活;包工头请自己老婆为工人做饭,那女人十分吝啬舍不得用料,早上的稀饭煮的跟郑氏差不多,即使配包子馒头也不抗饿。白鑫自己摸索到一个法子:从锅底慢慢舀一勺稀饭、把铁勺子紧紧贴住锅边、小心倾斜让汤流下去、等勺中的汤剩下不多了再迅速把勺子扣到锅边上、米汤沿着勺子与锅边的缝隙被挤压出去,剩下米留在勺子里以及一锅更加寡淡的稀饭。白鑫当时得意了好久,直到被那女人发现;女人也狠,本来饭熟了搅动个十来分钟就够了,她愣是给搅了半个多小时,还守在一边,盯着人盛饭。 这么一比较,郑氏还算不错,叫白鑫钻了空子。本来就他一人这样,那大家还能好好吃。结果白宝花一直没给他好脸色,每次看到他,都像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白鑫心里一恨,便把这法子告诉了江氏。江氏乖觉,不声不响地给几个孩子们加料,她自己却吃的跟郑氏傅氏一样。因老爷子、老大、万春晖几个地位高(满月酒席之后白宝元又出去做工了),饭刚熟郑氏便给他们盛好;故此,江氏一番动作之后,郑氏傅氏江氏以及宝花这四人天天早上吃得一肚子的水。一日,郑氏见还是如此,便大骂傅氏不会做饭(傅氏厨艺好,白家一向由她做饭,江氏烧火);傅氏不知缘由,只能忍着憋了一肚子火气。 这日早饭吃完,是要大扫除的,马上过年了嘛。虽说白家房间多前后院位置挺大的,但家里人多问题不大。郑氏居中下令,抱着喜欢睡觉的阿福白和兴,摆出的架势跟官老爷似的,喊谁去洗刷就得去——当然用井水不怎么冷。郑氏坐在大堂里把小辈们使唤得团团转,可坐了一会就受不了了。为何?要撒尿了!都是早饭闹的。 当年聂家建这座房子的时候家境就不错,钱足够,地面的土层夯实之后又铺上一层石板。如今倒是便宜了白家,清洗地面很便利。各个窗户中间立着两三根小石柱遮挡以免有人爬进来,向外开着一扇木窗板,可以直接倒水下去洗而不用拆卸。 白宝丽几个姑娘在拆床,而一个人睡的宝钱也要拆,白鑫便过去帮宝钱。床铺先拿出去晾晒了,露出底下的床板,是好几块长度相当宽度差不多的长条木板拼接而成的,没有钉在一起,随时可以拿出来清洗。 这种床是先做出一个有四脚支撑柱子的大框架、中间均匀嵌入几根横木,最后把切好的木板沿着纵向摆拼在横木之上卡入床头床尾的凹槽。一块长条木板并不用长得粗壮年纪大的树提供,随便生长几年就能切出来。只是上面没有铺上厚厚的垫子的话,睡觉翻个身子就“吱吱呀呀”的响。想像一下,夏日的夜晚,一对小两口吃完饭看了星星月亮、准备来一场造儿运动,结果…… 一个早上,白家人忙进忙出的,院子里挤满了洗干净的物品,前院天井两口水井中的水少了好大一截。用前院的井水洗完木板后,等板子晾干,上面一层白白的盐渍,尝一口果然咸,但是这样出的盐却不能吃。早年刚住进这里的时候,郑氏把井水晒出的盐拿去做菜,吃完白老爷子第一个倒下,吓得郑氏差点跟着倒。 一家子忙活了半天,中午便有饭吃。比早晨好点,有蒸地瓜呢。不然稀饭加酸菜,相当于减肥加减肥,这也是白鑫喜欢去林家的原因之一,有加餐啊! 说到林家,看白家里面清理得差不多了,白鑫便偷偷溜去林家,林叔虽然不回来过年,但是也得帮他把家里大整一下啊,不然实在对不起林叔提供的各种好处。林家正宅跟长家一样的样式,靠后左右各两间房,靠前一个长厅。林寻一人只住了两个房间,另外两个是空的,不用怎么打扫。
两间中的一间白鑫进去过,是个会客室,有点像书房,没有书却有书桌。进林寻的卧房前,白鑫有所犹豫。即便卧房没上锁,而林大叔又把房子交给他照管,没经过同意就随意进入一个成年大汉的房间总是不妥当的。因此,白鑫最终没进去,也就没有发现作者为他准备的一张记录白鑫出生到现在的单子!好可惜。 大扫除过后是大采购。平日省吃俭用,就等过年呢,肯定要做上几样吃食。村民们早早就把粮食挑去缴税的缴税、卖掉的卖掉,算算手头上有多少钱,等到十二月二十七这日到镇上采买年货。 腊月二十六,白老二、白宝元、秦简、梅子源几人才回家过年。相比白宝元的健壮精神,白老二一身黑瘦的骨rou裹在一件破旧脏乱的棉袍里直接可以去乞讨了!把宝书吓得躲在白鑫身后,看得二房一家子心酸心疼不已。 郑氏心里也不好受,赶紧叫人去做吃的、烧洗澡水,一家子转到了后院。不过,傅大厨一面去往厨屋,一面忍不住酸了句:“二弟是有多忙啊,衣服脏成这样都不洗,瞧把孩子吓坏了。” 此时白鑫已经听话的蹲在天井切花菜,先切成小块再洗干净;郑氏左看右看没找到趁手的东西,就从中捡起一颗小花菜甩到傅氏头上:“还不快去做饭!磨磨唧唧的想饿着我儿子还是你儿子!” 白宝元见势不妙连忙拦住傅氏,抱怨着说:“阿姆快些走吧,儿子我好饿。” 吃饭的时候,白老二已经洗过澡换上干净衣服,白鑫好奇地偷偷掀开他的袖子摸了摸,都是骨头外面只剩一层皮了。白鑫红着脸把他的袖子盖回去,当事人毫不介意。 饭后,白老二当场上交给郑氏八百铜钱,郑氏脸色淡淡地收了。等他回了自己房里,又掏出六百五十钱给了江氏。江氏惊讶地收了钱后问他:“这么多?我以为你能攒三百个就不错了。” 白其顺隐隐得意地笑说:“宝元偷懒干活少,本来工头不让他继续做的,我去求了,叫工头把他没做完的事情交给我来。工头人挺好的,就跟我说,我帮宝元做的事情得的工钱也算在我头上!要不是中间宝元回来好些时日,我还能再多得几个钱。” 江氏闻言,撑不住匍匐大哭,又怕被外面听见,死死捂住嘴。白老二一时手忙脚乱地安慰她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