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杨再兴罗延庆
自从去年腊月开始,以虹桥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辐射的几条最热闹、宽敞的大街,诸如天汉桥街、临汴大街,马行街、潘楼街,界身、桃花洞,炭巷等街道两侧都已搭起采棚露屋,作为临时商场,用来平衡市场上求过于供的拥挤现象。连宣德门外御街两侧的千步廊上也列满了这种临时商场。 临时商场里面铺陈着各种档次的消费商品,达到有美皆备、无丽不臻的程度。吸引了成千上万的顾客,每天都挤得水泄不通。 三人几乎是被人群一路推攘着下了虹桥,来到了大相国寺,寺院两庑下租赁了摊铺,开设分店,应市买卖。许多店铺掌柜别出心裁地搬来苏东坡的赠诗,用个檀木框子,罩上碧纱,张挂在板壁上,招徕客人,惹得许多风雅之士都跑来欣赏苏大学士的墨宝、议论它的真伪,苏东坡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的墨迹已经产生了广告的效果。 大相国寺是东京第一座大寺院,为了配合朝廷的灯节,每天大开方便之门,广结仙佛之缘。人们到这里来礼神拜佛,烧香求签,顺道做些小生意,更多的人到这里来是为了看杂剧、听评话、赌博弈棋。 武松不无感慨道:“平日里常听鲁师兄说,他以前曾在大相国寺挂单,对大相国寺的恢弘气度赞不绝口,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愧为京城第一大寺院啊。” 宋江道:“不错,大相国寺得享此盛誉,实至名归。听说寺院内主持是鲁大师的师叔智清长老,与他的师父智真长老都是当代得道高僧,我们既然到了此地,正该前去拜访一二。” 三人入得寺来,拦住一个小沙弥问道:“小师傅有礼了,我等三人对贵宝地主持智清大师仰慕已久,今日特来拜望请益,还请小师傅通报一二。” 小和尚双手合十一礼道:“三位施主来得不巧,再过两天就是元宵节,清长老应圣上邀请,前往皇宫讲禅论法,之后还要做一场佛事,这几日都不会回寺了,施主要见清长老,只能等到元宵节后了。” 三人无可奈何,道了声“叨扰”,自顾在寺内闲逛。“出家人遁入方外,本不应再沾惹红尘,智清长老虽贵为京城第一大寺院主持,但是比起他的师弟智真长老,却又落了下乘。”戴宗没能见到智清长老,心中颇有几分怨气。 “这也须怪不得他,居天子脚下,如临深渊,如履薄冰,难免要做出一些违心之举,智清长老虽然神游方外,身还在红尘之中,又怎能免俗?”宋江对智清长老的所作所为并不介怀。 三人来到大殿,进过香后,就出了大殿。三人在寺内听了几段戏剧,看了些百耍杂技,这些人来自三山五岳,都是身怀绝技、名播江湖之辈,春节前后,就暂且在寄寓的寺观里逐日就地献艺。他们走遍天下各路府州县,今天好不容易来到这天子脚下,又适逢元宵佳节,自然表演得更加卖力。若被选到灯市中心的“棘盆”去表演,那就是“一举成名万人知”,博一个名利双收。 开封府为了选拔节目,特派精于此道的开封府尹盛章主持选拔。所谓“棘盆”,就是在禁城口的宣德门外一片大广场上,临时用采缯色绢,芦席竹架围成的大剧场,容得几万观众,可算是演剧界的龙门。哪个节目被选上了,顿时声价十倍,成为事实上的国定节目。 三人转到寺院左首,只听阵阵叫好之声入耳,放眼望去,却是一个说评话的摆着一个书场,周围聚了许多人,坐在那里听他说评话。三人挤到近前,找了空位做下,宋江前世最爱听单田芳老师的《隋唐演义》和田连元老师的《杨家将》,当然都是听的录音,像这样面对面听先生讲评话还是头一遭,颇有几分新奇感。 宋江坐下听时,说书先生讲的正是杨令公父子九人闯幽州救驾的故事,周围的听众无不热血沸腾,讲到血战金沙滩之时,说书先生就不往下说了。宋江知道这是说书先生在向听客讨赏,从袖中取出一两银子正要送出去,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个穿白的后生,去身边取出包裹打开来,取出两锭银子递于说书先生道:“先生讲得好,权且收下,送轻莫怪。” 说书先生道了声谢,收起了银两,那后生不再多做停留,与另一个穿红的后生转身走了。宋江看到这里,心中疑惑,上前将一两银子予了先生,带上武松、戴宗追着二人去了。 只听那穿红的对穿白的说道:“哥哥如何送与那人这么多银两,两锭银子对哥哥来说虽然不算什么,不明事理的人只怕会说哥哥是个乡下人,没见过什么世面。” 穿白的答道:“兄弟,你不曾听那先生说我的先祖父九人的英雄事迹,百万军中无敌手么?别说是两锭银子,就是送给他十锭也值了。” 穿红的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宋江心中暗想:原来这人也是杨家后代,却不曾听杨志将军提起过,也许是远房亲戚久未走动的缘故。宋江满腹疑惑地追着二人来到了寺院右首,这里却也有一个说书的,那穿红的道:“哥哥,我们在这里听一遭吧。” 穿白的后生应了一声,两人挤到前面,找了位置坐下,宋江三人也跟着坐下。这一回说书先生讲的是兴唐传,正说到秦王李世民枷锁山赴五龙会,隋唐第七条好汉罗成把住山口,一条银枪锁五龙,先生不再往下说了。 这次宋江不再急着出手了,他想先看一下那两个后生有什么反应。果不其然,只见那穿红的走上前去,从包裹中取出四锭银子递给说书的先生道:“先生请收下,近日来得匆忙不曾多带,莫要嫌少。”先生依例道了声谢,两人转身走了。 宋江心中越发惊疑不定,他对这个桥段可以说是熟得不能再熟了,这不正是《说岳全传》中杨再兴和罗延庆第一次出场时的场景吗?只不过跟踪的人不再是牛皋,而是换成了自己一行三人。杨再兴历史上确有其人,是岳飞麾下的一员猛将,足以跻身中国古代猛将前十,实力无比强悍,罗延庆却是小说家杜撰出来的人物,史无其人。如果那个穿红的罗延庆的话,宋江不敢再往下想了,自己来到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朝代啊,水浒、荡寇志、说岳以及正史中的人和事都出现了,宋江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这个“大杂烩式”的世界。 武松看到宋江在那里怔怔出神,赶紧提醒道:“哥哥(这是宋江与众人约定好的称呼,凡是外出私访,仍旧兄弟相称),那两个人走了,我们要不要跟过去?”宋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迫不及待道:“快,跟上去。”三人送了先生一两银子,转身跟着二人去了。 这次两人来到了一座酒楼,名叫“丰乐楼”,是驰名全国的高级酒家,名符其实的“天下第一楼”。由五座格式相同、彼此独立的酒楼组成,只在地下两层联通成一体,类似于后世的裙楼。为迎元宵灯节,最近刚刚翻建了一次,不仅油漆重施,并且每层之间又都增修了飞桥露梯,既可互相走通,又可凭栏俯眺。珠帘绣阁,翠飞红舞,布置得富丽堂皇。 两人找了一副靠窗的座头,宋江三人坐在他们邻桌。这次是那穿白的问道:“兄弟,你为何送给先生四锭银子,比我送的还多?” 穿红的答道:“哥哥,你没听见他说我的先祖厉害吗?一个人锁住了五条龙,不比大哥的祖宗,九个人保一个皇帝,还不能周全自家性命。这样看来,我的祖宗要比你的祖宗厉害,所以我多给了他两锭银子。” 穿白的怒道:“你敢小看我的祖宗?” “大哥,不是这个话,实在是我的祖宗更厉害些。”穿红的据理力争,毫不相让。 “好,我也不与你在这里争,等回到寓所后,我们比上一场,自然见分晓。” 穿红的拍手同意道:“大哥的提议甚好,一直不曾见识过大哥的枪法,小弟正想开开眼界。待我们喝完了这桶酒,就回去定个输赢。” 两人说完之后,当即你一碗我一碗喝得不亦乐乎。喝着喝着,那穿白的后生忽然就哭了起来。“贤弟,我们现在争这些虚名还有什么用,祖上的威名都让我们这些不肖子孙给坏尽了,我们还有什么颜面再提起先祖?” 那穿红的被穿白的这么一说,也是悲从中来,洒了几滴英雄泪。“大哥说的不错,我罗延庆自幼苦练武艺,一心想着光耀门楣,重现祖先当年的荣光。直到今天却一事无成,从今往后,先祖之名也无颜面再提了。” “贤弟,来,让我们干了这碗酒,回去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好,小弟正有此意。” 宋江听到那穿红的自报姓名叫罗延庆,心内再无半分怀疑,那穿白的一定就是杨再兴了,这两人可都是世间少有的猛将,既然遇到了,宋江自然不肯轻易放过,要像个办法收为己用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