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撇下虎高从房间里走出来，开耶就看到了正在自觉地帮她望风的直经。【】 无言地和直经对视半响，谁知这位向来板着脸的严肃军师，竟然淡淡一笑，“处理好了？” 开耶神色冷冽地颔首，“嗯。” “你不必放在心上，是那小子自寻死路。” “……嗯。”她又不是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的白痴。 轻轻吐出一口气，直经以极小的声音说，“想必你一定对长政大人不重用竹中半兵卫，甚至有些冷待疏远他感到疑惑。” 猛然察觉到什么，开耶愕然地望着他。 “难道长政大人是打算把庄兵卫给换掉——” “比起他自己，长政大人更担心你会身陷危机。毕竟竹中半兵卫可是能以一己之身，支撑摇摇欲坠的斋藤家之人。因此他要竹中半兵卫做你的军师，和藤堂庄兵卫一起。近期可能就会下达寄骑派遣令了。” “哈！？”完全被直经说出的话给搞得晕头转向，她原本冷冽的表情彻底碎裂变成了无法置信。 她把半兵卫给从斋藤家劝诱来浅井家，可不是为了她自己！何况浅井家舍弃美浓之地，也要把竹中半兵卫弄来近江，最后他却做了自己的家臣的话，世人会怎么说长政！？ 而且让半兵卫侍奉她，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半兵卫自己肯定不愿意，长政下达这种派遣令，不是给半兵卫难堪吗？ 谁知直经居然一本正经地调侃，“这不是很好吗？你手下两个军师都叫某兵卫，直接组成‘两兵卫’的组合，一定能名扬天下。虽说有‘天才军师’‘今孔明’做搭档，藤堂君一定会倍感压力就是了。” 开耶木着脸，“……直经殿。你在开玩笑？其实是你不想跟‘天才军师’‘今孔明’做搭档吧。”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 “……不行。我绝对不答应。半兵卫只有成为长政大人的军师，对浅井家才有所助益。”而且长政为什么根本不和她商量，就做出这种决定？ 神色淡然的直经也不勉强，只是平静地留下了一句话就离开了。 “你可以不答应，那么竹中半兵卫早晚会离开浅井家。” 目瞪口呆地看着直经远去，开耶完全不明白直经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预言。 但是，她至少知道，直经是在警告她，不要做“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蠢事。现在浅井家已经没可能得到美浓，要是再丢掉半兵卫，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 精神疲惫地回到今滨城，庄兵卫已经带着与吉在议事的广间等她了。 自那之后，与吉年仅八岁，就成为了开耶的近习。 与吉做事很认真，其认真程度比开耶想象中的要夸张好几倍。但关键是他的性格实在是太张扬，而且嘴巴又特别毒，别说对她身边的小姓加贺隆三郎、片桐助作极其不客气，就连对女孩子的娟江都不假辞色。 对此感到极为头疼的庄兵卫，为此专门和开耶谈了谈。 当然不是以家臣的身份，而是以与吉的兄长的身份。 在庄兵卫看来，与吉其实很憧憬仰慕长政，而且也很尊敬开耶，想要追逐她的脚步，成为浅井家最受信赖的家臣，而且最大的愿望是和她一起侍奉长政大人，并且与他们两人并肩作战。 “可是与吉年龄还太小，所以不太懂得要怎么去表达，越是想要给对方留下好印象就越笨拙，结果就变成了不敬刻薄。” 听着庄兵卫解释，开耶脑袋里一下就冒出“傲娇”这个形容词。 而后，不知怎么回事，一向很少开口的系统，突然很贴心地在她耳边响起声音的同时，还在她眼前打出一条字幕。 藤堂与吉目前为傲娇第三等级。目前恋爱形态不明，尚未两情相悦。 （……为什么会冒出来恋爱形态和两情相悦这种奇怪的词来。）开耶忍不住想吐槽这个废物系统。 （与吉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怎么都不可能和这些解释扯上关系吧。) 庄兵卫希望开耶不要介意与吉的态度，并且说以后会和父亲虎高好好教育他。 开耶却认为，没必要把与吉养成唯唯诺诺的性子，因为这世上根本不缺浑浑噩噩度日，唯唯诺诺做事的蠢人。浅井家现在正是缺乏与吉这种能够看清现实、并且敢于直谏的人。 作为长政身边最亲近的两名近臣，她几乎对长政的决策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而是想尽办法去执行并弥补问题。而直经就算反对，最后也会败给长政的眼神攻击。其他的家臣们就更不用提了……真要顽固起来，谁都没有长政顽固。 谁想到，庄兵卫刚跟开耶谈过与吉的事，这个话题的中心人物，就折腾出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与吉在今滨城，和开耶身边的两名小姓相处的时候处得很不好，开耶尽管知道，但也完全没去处理，毕竟她不可能永远护着与吉，何况他的性格的确需要打磨，不然只会越来越无法无天。 某天开耶刚回来，娟江正在帮她更衣，庭院里传来小姓加贺隆三郎的声音，他指责与吉偷了长政赏赐给开耶的浅井长光刀，证据就是与吉进去摆放浅井长光刀的房间后没多久，长光刀就不见了。 听到隆三郎和与吉吵架，另一个小姓片桐助作没吱声，不为与吉说话，也不帮隆三郎。 争执到最后，与吉生气地说那就和他打一场，要是他输了，就告诉他刀在什么地方。 结果与吉没用几回合，就赢了比自己大好几岁的隆三郎，被木刀打的满头包的隆三郎气的要死。留下一句“你就倔到底吧！就你这样惹人嫌的性格，看你能交到什么朋友！”就气呼呼地跑掉了。 开耶对于这毫无营养的吵架已经彻底失语了，娟江则一边折着衣服一边吃吃地笑，似乎对每天都会发生的惯例已经习惯了。 “娟江，去把助作叫来。” 眉眼弯弯的娟江应了一声，立刻去长廊上把助作唤了过来。 “两个当事人都走了，就由你来解释吧。长光刀究竟被谁偷走了？是与吉？还是隆三郎？” 助作平伏在地，对开耶说，“与吉没有偷那把刀，隆三郎也没有偷那把刀。” 虽然知道那俩人都并非拿走刀的人，但开耶还是明知故问，“为什么你现在才说？刚才怎么不开口帮与吉解释？” “请开耶大人不要责怪隆三郎。他与与吉虽然一向不和，却并不是喜欢诬赖人的那种卑鄙小人。浅井长光刀是被庄兵卫殿拿去进行例行保养了，这件事我们三人都知道。” 瞄了一眼家宝栏里浅井长光刀那一栏，开耶就知道助作并没有说谎。 家宝和道具不同，家宝栏当中的家宝，全部都是拾取绑定。不管家宝放在哪里，家宝栏都会显示那件家宝的地点，并且能够瞬间取回，只要没有彻底损毁，放回家宝栏一段时间就会自动修复。 浅井长光刀此刻显示的地点，正是在藤堂家的宅邸。 “既然如此，隆三郎还故意找茬，是吗？”开耶假作恼火。 助作抬头看了她一眼，才小心翼翼地往下说，“虽然是找茬没错，但与吉总是喜欢说反话，这一点才是隆三郎与他不和的原因。这次隆三郎也是明知如此，才故意想要激他说出真心话的，可与吉还是这样倔强。由于庄兵卫殿是与吉的兄长，抬出兄长的名字有推脱之嫌……所以他宁可背负盗窃之名，也不愿意让人看到他的真心。” 看了一眼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的娟江，开耶也快憋不住了。 说白了，其实就是与吉虽然有心想和他们处好关系，但表达的方式实在太别扭，所以隆三郎好心好意想让他坦率一点。结果这两个傻瓜，就因为意见不合而天天没事干吵架打架。 助作之所以不阻止，就是因为那两人看上去关系恶劣，实际上他们的相处方式就是这样，根本不是关系不好的表现。 助作鼓足勇气道，“开耶大人，除您之外，与吉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还请您好好劝说他一二吧。他的确是个有才华的人，可是要继续这样顽固下去，恐怕也只会变成一个目光短浅、心胸狭隘的人。” 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开耶放缓口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助作。不过，你做事也太小心谨慎了。小心谨慎没什么不好，但若太过瞻前顾后，很多时机就会从你手中溜走。” 助作垂下头恭敬地应答，“……是，开耶大人，感谢您的教导。” “这样两头都不得罪，两头都卖好，要是做的不好，将来可是会出大问题的。” 助作将头垂的更低了。 开耶没料到，她此时此刻无心的一句话，却成为了一语成谶的事实。 很多年以后，这个小心谨慎、两头讨好的温吞少年，在位高权重之时，因为这样的性格和处事之故，最终在凄惶悔恨之下服毒自杀，苦闷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 助作离开后，开耶让娟江去把与吉叫来。 尽管放置不管了一段时间，但最近与吉和隆三郎越闹越厉害，开耶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放置下去，而是得教育一下与吉。 等到与吉气鼓鼓地走进来坐下，看着娟江点上烛火照亮房间，开耶问，“为什么不直说，浅井长光刀不是你偷拿的呢？” 与吉则硬邦邦地回答，“说不定真的是我拿的呢。” “我相信你。” 哗——藤堂与吉好感度上升。 眼中划过一丝震动，与吉却还在逞强，“真是毫无根据的信赖啊。浅井家就是有像你这样的愚直之人，所以才看起来岌岌可危。在这样的乱世居然如此轻信于人，有几条命也不够你丢的。” 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半响，开耶才开口，“你是不是从未相信过别人？” 他不假思索地答，“当然。人本来就是见风使舵的生物，要想在乱世活下去，就必须得拥有能够看清局势，并且明哲保身的本领。” 开耶扑哧笑了，“那么，你又为何担心长政大人，又为何来侍奉浅井家？” 与吉哽住了，张口结舌地瞪着她。 “这是两码事！”他别扭地回答，“何况在被人背叛前先去背叛别人，不是比较好吗？毕竟不会受到伤害。” “也许有人会选择这样活着，但不论是长政大人还是我，都宁愿选择更加轻松的道路——比如即使被人背叛，也还愿意相信对方有什么苦衷，还愿意相信那个人，给对方留下可以回头转身的路来。” 她很少全心全意地相信什么人，但只要是她付出信任的人，那么她就会选择相信那个人到最后。虽然她可能没长政那么仁慈，但也不会立刻就把背叛的人给杀掉。 至少她会搞清楚自己遭到背叛的原因，而后再也不犯同样的错误。至于届时背叛了自己的人该怎么处理……那种事到时候再说。 与吉一脸惊愕地看着她，“笨蛋！这哪里是什么轻松的道路了！不是荆棘之路吗！” 开耶微微一笑，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即使是荆棘之路，你也明知如此，却依旧选择了有着如此主君和城主的浅井，不是吗？” “唔……”与吉气结，不甘心地发出一声嘀咕。 “人要想活的轻松快乐，有时候不要去计较那么多得失比较好。直率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是你的优点，你又何必在他人面前隐藏自己的优点呢？我可是很期待能和你一起在战场上，为浅井家争得头功与荣誉。难道你对于我的期待感到很为难？” 开耶走到他身边，将手覆在他手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与吉毕竟不是小孩儿心性的隆三郎，也不是脾气温吞的助作，她要是用对待小孩子的态度来对待自尊心极强、同时又相当自卑的他，比如摸摸头什么的，恐怕只会让他更叛逆不服。 因此，还不如把他当做大人来看待，以平等的距离和态度来开解他。 哗——藤堂与吉好感度上升。 手背上温暖的触感，让他鼓着的劲一下全泄光了，与吉咬着唇，毅然决然地抬起头，眼眸映衬着跃动的烛光熠熠生辉，“……抱歉。是我不好。我会收敛自己的脾气，也会回应你的期待。” 与吉其实是个好孩子，虽然看上去很不坦率，又喜欢说些讨人嫌的话，但其实都是出于善意。而且他非常聪明敏锐，察觉到对方对自己也怀抱有善意之后，就会变得相对比较坦率了。 如果自己之前态度不好，他甚至会抱有愧疚歉意，将自己的态度改正过来——这一点真的非常讨人喜欢。 浅浅一笑，她点了点头，正准备收回手起身，却被他用另一只手给按住了手背。 与吉耳根通红地别过头，小声说道，“……总之，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本回出现了“两兵卫”的梗。实际历史上有名的“军师两兵卫”是竹中半兵卫 黑田官兵卫，也就是“羽柴两兵卫”。 为了扯出“两兵卫”的梗，我才设定了藤堂尼桑的幼名是庄兵卫。因为历史上没有写明藤堂尼桑的幼名是什么。但“浅井两兵卫”的梗，估计要到半兵卫之章才能实现了…… 不过按照史实来说的话，半兵卫 庄兵卫的组合，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就是了啊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