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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了捏左脸,又捏了捏右脸,瞪了瞪眼,凑近了镜子,研究了半晌。明明眼还是那眼,鼻还是那鼻,可不知为何,秦千灵却觉自己与刚下岭祁山时不一样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自己却说不出个一二。 “起来了”屋外,左远寒的声音突然响起。 秦千灵心中一甜,忙放下梳子,打开门,清晨的暖阳霎时铺撒而来。 面前男子一袭如雪白衣,负手而立,如松如竹,风致清举。 “昨晚睡得可好”左远寒笑睨她道。 秦千灵亦笑,“耳虫乐,枕夏风,好得不得了”末了,问道,“大清早的,你找我做什么” 左远寒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她,“我今日便要离开西华,留你一人我不放心。这把匕首锋利无比,弹指间可削铁如泥,你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秦千灵却未接过,“你去哪儿,我和你一起去” 左远寒沉默了片刻,方缓缓道:“我此行要去姬水,但你不能去。” “为什么” 此行要做之事,左远寒虽不会亲自出面,但如今的他怎还会舍得让她置身危险之地 他将她脸上的一缕发丝撩到耳后,“你忘了,某人不知道花满楼有官府撑腰,硬是天不怕地不怕地砸了人家的生意,弄得满城贴满她的通缉令。” 经他提醒,秦千灵才想起这回事,底气不足道:“都、都过去了这么久,那些通缉令都应该撤了吧” 左远寒笑着摇头,“官府没找到人,通缉令如何会撤不过我倒是好奇,花满楼究竟哪里得罪了你,竟令你如此舍生忘死” 秦千灵脸上的神色突然黯了下去,她斟酌了片刻,方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从小照顾我的娘亲并非我的亲娘我的亲娘她她曾经是一名花魁,她的侍女如今是花满楼的花魁,我当年找她,就是为了打听我亲娘的下落。我本来以为我对这个所谓的亲娘只有恨,可不知为何,一听到老鸨出言侮辱她,我就我就忍不住生气你说,这是不是很奇怪” 当年听闻秦千灵大闹花满楼时,他并不以为意,未想到其中竟还有如此渊源。 看着面前强装作不在乎的女子,左远寒心中如有针扎,张开手,把她拥在怀里。似乎如此,便能给她一个无烦无忧的清净桃源。 “再等等。”到那时,那些扰你清净之人,我会让他们全部消失。 秦千灵将手中的匕首插入鞘中,将草丛中的草药拔出,丢到背篓中。以往采药时,有一大部分时间拿来开路,自从有了这把匕首之后,开路的时间节省了一大半。左远寒说得没错,这果真是把好刀 与三四从山上下来,已是日落时分。回去的路上,秦千灵打开话篓子,向三四详细地介绍各种草药的功效、历史,介绍完了功效,历史,又教他哪种草药与哪种草药可配成毒药,此种毒药又需何种草药方可解。总之,一段路下来,她倒是一刻也未闲过。 进了城,经过清风楼时,秦千灵将背篓一把塞到三四怀里,“我渴了,去要杯茶喝,你先回去吧” 三四点点头,抱着背篓就走。 秦千灵来到清风楼门前,探头探脑地往里瞄了一眼,里面的客人并不多,完全不似她上次来时的热闹。阿德正一手抵着柜台,托着脑袋,昏昏欲睡。徐掌柜正巧从厨房出来,吹着胡子给了阿德头上一记。阿德手上不稳,险些一头敲到柜台上。他看着徐掌柜,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脸,一边向徐掌柜嘿嘿赔笑。徐掌柜的嘴一张一合,应是在责备他。徐掌柜不经意往门这里一瞥,秦千灵来不及躲避,已被他看到了。不得已,她装作若无其事般,从容地走进店里。 “秦姑娘找jiejie啊”徐掌柜柔声询问,态度和蔼仿若在与孩童说话。 秦千灵眼神飘忽,“谁找她,我只是来看看你们生意好不好。” 徐掌柜眼中戏谑的笑意浓厚,“如秦姑娘看到的,生意马马虎虎,勉强过得去。” “哦。”秦千灵两只手背在身后,绞在一起,“那那你们好好干”仿若说不下去了,她一转身,脸色极不自然地道,“我走了” “秦姑娘稍等,”徐掌柜敛了笑,微皱了眉道,“你可知织卉病了” “jiejie生病了”秦千灵诧异地转过身,“为何她没告诉我” 徐掌柜道:“大概三个月前她就病了,这病本以为是普通的风寒,没想到直到现在,不但不见好,还反而更加严重织卉不让我们对你透露半个字,但作为她的掌柜,即便只是为了清风楼的生意着想,我也不得不把事情告诉你啊” 秦千灵听罢,立即风一般地离开了。 此时天已经暗了下来,本来还温暖的天气,此刻已冷了下来。不一会儿,便起了狂风,街旁的窗户被吹得“砰砰”作响,挑着商品的摊贩,顶着风踉跄前行。远处残留的一丝暮光,终于被黑夜吞噬。几乎与暮光消失的同一时刻,天上传来轰隆隆的雷声,一团又一团的乌云从四面八方奔腾涌来。秦千灵逆着风,青丝、衣袂、裙摆被吹得翻飞。忽然一阵更猛的风吹来,将她生生吹退几步,似乎要将她吹到天边,要让她停止前进。秦千灵心中着急,不知找地方躲避,只知一味地往秦织卉家里赶。 终于,风渐渐变小,秦千灵的步伐终于变得轻松。当她来到秦织卉院前时,一道刺眼的闪电突地闪现,划破漆黑的天际。她不耐敲门,直接翻墙而入。方一落地,便见一个身影端着一个冒热气的东西从厨房走出,正要进主屋。 “站住” 青儿愣了愣,转过身来,本来以为越墙而入者,除了乔由,便非jian即盗。一看是秦千灵,心中却也未觉得轻松几分。 秦千灵走上前,拿过青儿手上盛着药的碗,低头闻了闻,而后立即抬起头,狠狠瞪着青儿道:“这药是给我jiejie喝的” 青儿忙道:“是。” 秦千灵冷声问道:“一直是你负责熬药” “是。”虽不解,却也低着头,未敢多问。 秦千灵将手中的碗往地上一掷,一手猛地往青儿脖子抓去,“你想害死我jiejie” 哪想青儿看到秦千灵朝她抓来的手,本能地躲闪了过去。 秦千灵皱眉,“你会武功”微一思忖,似是想到了什么,“那日我明明看到有人翻墙进来,你却说没看到。如今看来,莫不是你勾结外人,想要害我jiejie” 青儿忙不迭摇头道:“不是这样的,秦姑娘那日我确实没看到有人进来,秦jiejie待我就像家人一般,我怎么会” 秦千灵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只咄咄逼人道:“药里放了青软散,与治风寒的药放在一起,不但让人难以诊断出,而且还会加重病情你隐瞒武功,又不想马上杀死我jiejie,你到底想要什么” 青儿眼眶湿润,不停地摇头,“不是这样的,我的武功”
秦千灵冷冷道:“有什么话,到屋里当着我jiejie的面说” 说着,便动手去抓她。可青儿现下心中一团慌乱,药虽不是她放的,可只有她一直守在药旁,说她毫不知情,有谁会相信是以,她一个斜劈,想要把秦千灵的手打开。秦千灵见状,一脚勾住她的下盘,猛地一拉。哪想青儿未如她想的那般摔倒在地,而是稳稳当当地劈了一字马,两手往她的膝盖袭去。秦千灵却比她更快,只见她一个劈掌,把青儿打得贴着地面滑出几丈,仰倒在地。青儿忍着身体的疼痛,刚从地上爬起,却觉眼前如有迷雾。原来是秦千灵向她撒出了青色的细粉,那细粉随着风钻入她的鼻内。紧接着,她便觉得四肢无力,身体轻软得仿若可随风飘去。 “这便是你用的青软散”秦千灵讥诮道。 青儿意识似清醒似迷糊,她的双腿突然全部失去了力气,扑通跪倒在地。正当她要往地上倒去时,几个黑色的物件从秦千灵身后极速飞来。只听“刺刺”几声,几枚黑色的暗器分别钉入她的脑门、脖子、胸口。她似乎感觉到一只只冰冷的毒蛇,从伤口钻入她的身体,饮她的血,吃她的rou,吸食她的骨髓。渐渐地,那些疼痛似乎消失了,她似是能畅快地呼吸了。只是不知为什么,她的意识却以极快的速度慢慢消失。幼时的饥寒从她眼前飞过,天泰堡成群的楼宇从脑海中消逝,秦织卉温和的笑颜支离破碎一个白色的身影在萋萋绿草上教她练武,他的容貌平静柔和,笑意暖若春阳。他握着她的手的温度他握着她的手的温度为何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青儿努力地睁开眼,她不能忘记他,她想要再看他一眼,只要一眼可她终归没能再将眼睁开。秀丽的女子安静地靠着大地,仿若夏尽的花瓣,等待着一只多情的手。当花瓣融入大地时,又将是一个重生。 见血封喉秦千灵愣在原地,而后猛地转过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吱呀”一声,主屋门从里打开,燕儿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青儿jiejie怎么这么久” 待看清地上躺着的人时,燕儿怔住了。半晌,她才颤抖着走到青儿身边,不可置信道:“青儿jiejie你怎么睡在地上青儿jiejie你起来啊,你不是在帮秦jiejie熬药吗秦jiejie刚刚醒了,你不能让jiejie等你呀”青儿发青的脸色,身上的暗器,停止的呼吸,终于让燕儿接受了青儿已死的事实。她“哇”地一声,趴在青儿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燕儿,发生了什么事”随着一个轻弱的声音响起,脸色苍白的秦织卉从屋内走出。与燕儿一样,看到躺在地上的青儿时,她怔愣了半晌。而后,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院中的秦千灵。 “阿灵”她眼中的痛惜刺痛秦千灵的心脏,“你如何下得了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