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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良臣喜复生

    传话的内侍虽然与边令诚同为宦官,但地位却是天差地别,边令诚乃是十六卫军的将军,他岂敢去得罪这种人,只小声的嘀咕了一句:“不敢妄言,是,是真有露布飞捷!”

    天子年老耳背,听不到他的小声说话,但也不敢多有耽搁,万一被看出不妥来,没准便会承受雷霆之怒。

    “圣人,露布飞捷!”

    内侍宦官越过边令诚,又紧走了几步,将手中稍显破烂满是尘土的旗子和油布包放在了天子案头。

    李隆基抬起眼皮,露出了浑浊的老眼,里面充盈着疑惑和不解。小宦官动作麻利的将里面绢帛取出,上面密密麻麻书写的文字便是此次飞捷的具体内容。

    将这一方绢帛掂在手中,李隆基才看了几眼面色竟陡然一变,转而看向那内侍宦官,声音依旧低回沉稳,只是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急躁。

    “报捷的人呢?速带来见朕!”

    “回禀圣人,报捷的军卒尚在宫门里,奴婢去将他唤来。”

    这一番变故将边令诚弄的一头雾水,但这是在天子驾前,天子不发话又岂有它随意插言的份,便只能暗暗纳闷,不知前方又出了什么变故。

    正好李隆基的目光又投向了边令诚,他没来由的就打了个寒颤,隐隐觉得一股不详的阴云正在自己身边团团聚集。

    “那位秦县尉还活着,你高兴吗?”

    天子的声音仿佛自云端传来,声音飘忽的仿佛无根之楼阁,可落在边令诚的耳朵里却不啻于当头闷棍。然后他又下意识的以为自己听错了,便只跪下来迟疑着,不敢回答天子的问题。

    “甚好,甚好,不但未死还再立新功,朕一定要见一见这位后起之秀!”

    李隆基快速浏览着绢帛上苍劲有力又不失工整的文字,这是秦晋亲笔手书,详细介绍了关外情形,以及崔乾佑的困境,硖石一战斩敌将之首,杀伤数千人,这份功战绩虽然看起来并不显赫,但却一针见血的将边令诚刚才添油加醋描绘的关外乱局撕了个粉碎。

    而能够在重重叛军之中再次斩敌主将,破军万人,也正为帛书上所言做了强有力的注脚。相比之下,边令诚为天子所描绘的局势,便有些站不住脚的意味,抑或是说没有帛书上所言更得圣心。

    边令诚是何等样人,立刻就从天子的目光中发现了对他的不满之意,脸上身上立时就出透了冷汗,琢磨着究竟该如何挽回圣心。

    片刻功夫,小宦官细碎的脚步踩着地板,沙沙作响,在鸦雀无声的殿中甚为明显。边令诚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暂解一时之围,先看看天子如何询问那报捷的使者吧。

    “臣新安县户曹司佐拜见皇帝陛下无恙!”

    边令诚心中颇为讶异,原来这并不是一般的军中健卒,还是位县廷中的杂任吏员,继而又恍然,此人既然是新安县廷中的佐吏,那么,难道秦晋未死之说自己果然没能听错?

    瞬息之间,边令诚脑中念头千转,思量着如果真的证实秦晋未死,这会给自己带来灾祸还是好处……

    只听天子问道:“这帛书中所言新安县尉可是那个秦晋?”

    “正是!”这位户曹佐吏并不知道秦晋的被烧死在岘山的消息已经在长安城中,广为流传,甚至朝廷为了表彰他的功绩甚至还破例为他追加了谥号。

    如秦晋果真未死,朝廷和天子岂非要大大的难堪了?这时边令诚脑子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紧接着,他又不禁浑身战栗,若果真如此,让朝廷和天子难堪的始作俑者岂非就是自己了?一念及此,跪在地上的边令诚立刻面如死灰,豆大汗珠顺着尖瘦的两颊淌了下来,噼里啪啦落在地板之上。

    “与朕详细说说,你们如何逃过了岘山的大火?”

    虽然秦晋已经在帛书中将前因后果一一详述,天子显然还处在一种莫名的亢奋中,尽管他言行依旧看似如常,但边令诚的直觉告诉他,秦晋还活着的消息让这位古稀天子难得的兴奋了。

    直到此时,边令诚才有些后知后觉诚惶诚恐的跪拜而道:“恭喜圣人,贺喜圣人,良臣死而复生,正昭示我大唐乃天道之所系!逆胡叛军,传檄可定!”

    李隆基这才又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边令诚的身上,事情的发展证实这个宦官从关外带回来的两个消息都不尽不实,从秦晋之死刀潼关外形势糜烂,不一如是。说实话他是心有不满的,但看到边令诚诚惶诚恐匍匐在地上,倍显艰难的模样,又禁不住心生恻隐。

    天子身边的旧人越来越少,除了获罪的以外,大都也先后离世。边令诚不满十岁入宫,在天子身边战战兢兢三十余年,虽然比不得先天、神龙年间的从龙旧人,但像他这种既亲且能的人的确已经屈指可数了。

    逐渐,凌厉的目光柔和了下来,殿中沉寂了好半晌,天子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召集宰相们来勤政楼议事!”

    内侍宦官应诺之后才又小心翼翼轻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兴庆宫门前车马之声不绝,先是门下侍中韦见素率先到了,胜业坊毗邻兴庆宫,韦相公先至,也在情理之中。紧接着,是宰相之首的杨国忠轺车辚辚,在扈从随员的拱卫簇拥下进了兴庆宫。

    最后赶到的是尚书左仆射哥舒翰,老相公仅带随从一名骑马而至,倒得兴庆宫门前左臂用力勒住马缰,大宛良驹前蹄高高扬起,希律律一阵怪叫,然后翻身下马,将战马交给随从,这才大步踏着地面上青砖咚咚的去了。

    骇的宫门禁卒连连咋舌,“不都说哥舒老相公开春就中风疾,病废在家了吗?如何还似这般生龙活虎的?”

    宫门守将狠狠瞪了那多嘴的禁卒一眼,“哪来那么多废话,不怕被剜了舌头?”

    恶狠狠的一句,立时将那禁卒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说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