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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七章:暗自有勾结

    接连两日军中哗变,孙孝哲只觉得自己已经焦头烂额,痛苦和绝望都只能用酒水来麻痹。

    哗啦一声,酒坛子被摔在地上,碎成了千片万片,清冽的酒水随之迸溅的到处都是。

    “这是酒吗?分明就是水,去,去给我寻好酒来!”

    说着话,孙孝哲的身体歪歪斜斜,他试图稳稳的坐回榻上去,却一不小心把自己绊倒在地,锋利的碎瓷片顷刻就割破了手臂上皮rou,鲜血登时涌出。

    疼痛使得他清醒了不少,奈何身体仍旧中了邪一般的不听使唤,努力了几次没能都没能起来。还是亲随进来以后发现自家大帅摔倒在地,手臂上鲜血淋漓,赶紧将其富了起来。

    “大帅,大帅,不是故意以次充好,实在,实在寻不到了,就,就这两坛子酒也差不多掘地三尺才弄到的。”

    酒水供应,一直都是搜刮长安周边富户大宅得到的,这些人逃难能带着粮食,却绝对不会带着陈酿的酒水,因而只要寻到了酒窖,也就等于寻到了酒水。

    只是酒水再多也架不住恐怖的消耗量,饮酒,似乎在这支围困长安的燕军中,已经不再是一则禁令。

    这其中诚然有孙孝哲的原因,主帅一身犯戒,上行下效也就顺理成章,可更深层的原因却是,人脯的味道越来越坏,也只有浓烈的酒水可以掩盖其中的味道。然则,即便如此有资格喝到酒的人也仅仅局限于一干军将,普通的军卒别说喝,就是闻上一闻都已经十分难得了。

    醉酒之后的孙孝哲和醉酒之前的孙孝哲仿佛就是两个人,他愣了一愣,显得难以相信。

    “长安左近有民百万,其中酿酒者不计其数,怎么可能都喝光了?”

    他认定了是部属们故意欺骗于他,便抄起了马鞭向那亲随抽去。

    亲随冷不防,生生挨了一鞭子,脸上立时就是一道血印子,从额头开始向下斜斜的蔓延到口唇上,看着触目惊心,疼得他也阵阵发颤。

    “大帅,末将所说句句属实。因何如此侮辱……”

    话没说完,孙孝哲的鞭子就已经没头没脑的抽了下来。

    “让你不服,让你顶嘴!”

    到现在,孙孝哲已经几近于无理取闹,从怀疑部下的欺瞒,转移到了对方态度的不恭。

    那亲随又生生受了两鞭子之后,已经气的浑身哆嗦,怒意之下竟一扬手就抓住了鞭身,怒声喝道:

    “大帅醒醒吧,看看军中都乱成了什么样子?”

    这边孙孝哲也是气的口唇发青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忤逆于他,这叫他如何能忍?

    “反了,反了,来人,左右,给我把这厮推出去斩了!”

    除了召唤亲随,孙孝哲手种也没闲着,就势弃了马鞭,一把抽出横刀来,对着那顶撞自己的亲随就劈了下去。

    再忠心的人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不明不白的砍死,但那亲随也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再不敢和孙孝哲纠缠,拔腿就逃。孙孝哲想追,奈何脚下虚浮,竟又扑通一下摔倒,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在帐门外。

    “给我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即便如此行动不便,孙孝哲仍旧口中暗暗,誓要将那个忤逆自己的人大卸八块。

    只是与以往的一呼百应不同,任凭孙孝哲喊破了喉咙,竟没有一个亲随再闻声进入账内。

    孙孝哲费力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想要奔出去,可十几步的距离于他而言竟成了登天一般。

    “来人,来人……”

    嗓子喊的劈了都不曾有一个人影出现在账内。

    终于,孙孝哲似乎明白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他恨,他悔,可这都已经没有用了。

    从来都不曾想到过,自己竟也有众叛亲离的一日,都说大难临头,作鸟兽散,成了他真实的写照。

    “酒,酒……”

    转而,孙孝哲又想起了酒,身边还有一坛子未及摔碎的酒水,便捧了起来,拍开封泥,一顿猛灌。

    喝吧,喝吧,喝到天昏地暗,也就不必理会这恼人的现实了。

    此时,军帐外的亲卫们都大眼瞪小眼,围着孙孝哲的军帐议论纷纷。

    “大帅疯了,一连杀了咱们十多个忠心耿耿的兄弟,今日连郑校尉都抽了鞭子……”

    说起孙孝哲,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唉,也难怪大帅如此颓丧,听说东面那个营,已经跑了大半,余下那两个也多半不停号令,乱成一锅粥的局面,就算大罗金仙下凡也收拾不得……”

    “那如何是好?难道咱们就眼睁睁在这等死?”

    “不等死又能如何?大帅对咱们兄弟恩重如山,岂能背叛?”

    “倒不至于背叛,眼见着大帅听天由命,咱们兄弟可不能由着大帅一头往死路上撞去。”

    这番话勾起了一众亲随浓烈的兴趣,纷纷问道:

    “有何妙计快说?”

    “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亲卫营加起来也有数千众,都是从辽东过来的老兄弟,拼死也能护得大帅逃离这阿鼻地狱。”

    “你是说……”

    众人眼睛幽幽放光,所有人都想过这个问题,却没有人敢于提出来。现在终于有人提及,火种瞬间便有了燎原之势。

    “这事还得有个挑头的,大帅最信重的是张通儒,咱们只能请他来亲自劝说。”

    此事毕竟触了孙孝哲的忌讳,因而多数人都不愿意亲自出头,向来爱强出头的张通儒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张通儒?他能听咱们的?”

    “如何不听?难道他也心甘情愿在这等死吗?”

    一众亲随们商议定之后,立即便开始分头行动。一方面,联络营中军将,做好开拔的准备,另一方面遣人去寻张通儒晓以利害,务必劝说其答应一同行事。

    然则,终还是有人不放心。

    “万一这厮铁了心的,要,要跟着大帅在这等死,该,该如何是好?”

    众人沉默良久,竟异口同声道:

    “迫不得已,只能用强!”

    孙孝哲早就在军帐内喝的烂醉如泥,亲随们却遍寻不到张通儒的踪影,平日里此人总是出现在孙孝哲的左右,今日得用之时竟寻不到人,着实令人急恼。

    这些亲随们并不知道,张通儒此时长在北营艰难的平乱,由于孙孝哲打死也不肯离开,他也只能尽力维持各营的安稳,以期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因而对于哗变还是采取残酷的镇压策略。

    其实他自己也早就没了战意,原本差不多已经说动了孙孝哲转移撤退,可不知何故最后还是改了主意,看着昔日里精明强干的大帅终日只能麻醉在苦酒里,只觉得绝望痛苦,难以自拔。

    “杀,全杀了!但凡叛乱者,一个不留!”

    张通儒以前所未有的血腥手段处置叛乱者,只要认定了参与哗变,不问曲直,一律就地斩首。从下午到现在,因此而受斩的人已经超过了七千,而且这个竖子还在进一步的扩大。

    “不能再杀了,再杀下去,人就得杀没了!”

    “杀没了,也总好过统统投降唐朝!”

    张通儒冷峻的脸上显出一丝狞笑,他现在算是想明白了,这些发动哗变的叛卒里,十之七八都要投降唐朝去喝酒吃rou,既然如此,与其让他们投了唐朝,不如现在就杀的干净。

    “可,可大帅那里不好交代啊?”

    “你尽管去杀,大帅那里若有责备,一切有我张通儒负责!”

    有了这句话托底,北营的主将再也不聒噪啰嗦,垂头丧气的离开。

    与此同时,张通儒心里却一阵黯然。

    他倒希望大帅能责罚于自己,这也就说明大帅壮心未死。可现在呢,大帅除了整日里喝酒就是蒙头大睡,对军中事务早就不闻不问,这哪里还是那个心怀大志的大帅啊?

    但是,孙孝哲的这些变化张通儒只能选择对军中隐瞒,否则本就濒临崩溃边缘的军心将彻底完蛋。

    眼看着天亮了,几名亲卫营的军将匆匆而来,见了张通儒以后就神秘兮兮的耳语起来。

    张通儒听罢大惊失色。

    “你们,你们这么做可,可是形同造反!”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可能过于大些,警惕的四下张望,见没人注意,这才又压低了声音,责备道:

    “大帅已存了死国之心,你们这么做不是要陷他于不义?”

    岂料那军将竟笑了。

    “张副将口是心非,大帅若死在这里才是永无翻身之日!”

    “这……”

    张通儒语塞,自己的确是口是心非。就连古人都说,人死可重于泰山,亦可轻于鸿毛,又有哪个想死的鸿毛一般轻呢?

    思忖良久,终是一咬牙,狠狠的点了点头。

    ……

    坊州通往冯翊郡白水县的官道上,一支规模有数千的骑兵铁流滚滚向南疾驰。正前方的土黄色将旗上绣着一个醒目的杨字。

    所过之处,满目苍夷,竟百里没有鸡鸣之声,道路两侧随处可见正在腐烂发臭的尸体。

    战马的颠簸反而让杨行本心中越发的平静了,冯翊郡原本是关中除了京兆府以外最富庶的大郡,可现在竟落得这般凄惨破败境况,他杨某人难辞其咎!

    此时此刻,塞满了他胸膛的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蕃贼,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