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难缠的百里公子
杜娇将簪子从怀里掏了出来,紧紧地盯着看。 鹿角簪,三支三叉! 她竟然把这个忽略了! 东莱杜氏相传是前朝国师一脉,以九色鹿为图腾,鹿角为族徽。 整个东莱,同以鹿为图腾,鹿角为族徽的杜姓家族有好几家,但只有王室的图腾,是三支三叉,也就是指从底部而上,共有三处分支,然后再从三处分支又各分出三小枝。 鹿角簪作为装饰物,自然不会生硬地做成树枝状的鹿角,而是各处分支都是做了修饰美化的。她们姐妹俩手里的这一对,就是用祥云花纹美化分支,再用其他花纹修饰为一个整体。 初一看,只是一支别致祥云玉簪,但只要知晓三支三叉的典故,稍稍端详,便能轻易分辨出三支三叉的雏形来。 诸国王室的族徽和图腾并不是秘密。那风岩之前夺了她的簪子拿去了一段时间,后来又突然还给她,要说没看出端倪,她是绝对不相信的! 想通了这一点,再来看他们一行人的行为——身为周国人,知道她们姐妹两人可能是东莱余孽,却不抓也不赶地任由她们跟在后面走了两天,还帮了她们又救了她们,好吃好喝地待她们,却又一定要半路丢下她们——哪里是巧合和善心?分明就是别有用心! 甚至,她们遇到他们后所遭遇的一切,都可能是他们设计的! 杜娇心口一时凉一时热,担忧害怕愤怒,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竟然冷静下来了! 上辈子工作使然,做药品研发,实验越到后面压力越大,越需要冷静细心。 如今的情形,也就是实验到了最后,只要解决最后一个问题,便能得到结果! 杜娇扭过头,看着那扇紧闭的槅门,闭了闭眼。 赌了! 既然下定了决心,便宜早不宜晚,杜娇陡然扬声道:“杜氏阿娇,求见贵主人!” “阿姐?”车门外,杜嫣不解地叫了一声。 而樊川却是“吁——”地一声轻喝出口,将马车停了下来。 果然啊,他们等的,就是自己先开口! —— “刷——哒——” 身后的槅门被关上了。 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周围寒气阵阵,比冬日的室外还要冷上几分。 一道柔和的白光在黑暗中突然亮起,渐渐地扩散,照亮了整个车厢。 杜娇顺着光线抬头看去,顿时瞪大眼,愣住了。 光线所到之处,一片晶莹剔透。 她猜想过车厢里间会是怎样的富贵奢华,却绝对想不到,里面竟然堆满了大块的冰砖。 地板上铺着厚厚的毛皮地毯,车厢四壁被大块地毡子遮得一丝风都透不进来,怪不得她一进来就觉得好像是置身于冰窟一般。 那一块块垒在一起,小柜子一般大小的冰砖,让她看一眼,就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冷颤。 但最让她错愕,不是这些冰砖,而是那个盘腿坐在冰砖包围中的少年。 少年脸色雪白,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中衣,几乎要与周围的冰砖融为一体,长长披散的黑发,还有那双黑眸,是除白色之外,唯一的颜色。 乍一眼看去,杜娇还以为是个冰雕的假人,再看一眼,便被那双寒星般的眸子瞬间吸引住了。 杜娇狠狠咬了舌尖一口,才将视线从那双眼里拔了出来,定了定神,再抬眼看去,才注意到少年俊秀至极的长相,苍白唇瓣勾起的那抹弧度,似乎是在嘲笑她方才的不由自主。 深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杜娇压下那股往脸上涌的臊意,俯身拜了下去,“见过百里公子!” “百里?何以见得?”少年还未到变声期的声音很是动听,清亮如潺潺流水,语气却淡然得像是阅尽世间百态。 设计她们,试探她们,生病不见生人的主子,夜里私语中提到的东莱秘药,这么多信息得是傻子才猜不到吧! 要不是她接收记忆不全,接收了之后脑袋又一直昏昏沉沉,昨晚她就该明白了! 他竟然还一副“你确定你没认错人”的样子问她“何以见得!” 杜娇不敢再看他,怕自己掩饰不了眼里被耍弄的愤怒,垂眸淡然答道:“周国百里氏,以麒麟为图腾,公子车顶上镇的便是麒麟。且,若说当今世上,还有身中东莱秘术,却尚在人间者,也只可能是当今周王胞弟,百里氏二公子。” 百里二公子——百里栩,把玩着手中两个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淡淡一笑,道:“东华公主不必多礼!在下福薄之人,承受不起公主大礼。” “东莱已亡,何来公主!”杜娇沉声道。 “说得也是!”百里栩赞同,却没有改口,“公主要见我,有何贵干?” 饶是杜娇脾气再好,个性再淡然,听了这句话也忍不住心中悲愤了! “公子车架日夜慢行任我姐妹尾随,赠御寒之物,又于危难中搭救我姐妹二人,这多方暗!示!分明是公子想要见我。公子不开口相邀,如今我如了公子的愿,主动求见,公子反倒问起我有何贵干?” 百里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黝黑的眼底似乎有流光游弋其中,“我想见公主,自然是有我的用意。我问的是,公主见我,又有何用意?” 杜娇“……”心中一窒,竟无言以对! 若说见到百里栩之前,杜娇对有关他的传闻是半信半疑,此刻她却不得不认同,眼前这人,确实是如传闻中说的那般,是个天才到近乎妖孽的孩子! 百里氏二公子栩,字肖(xiào)然,周国前小周王二子,现任周王百里桓胞弟,世人皆道其聪慧世所罕见,相貌举世无双,一岁能言,三岁能诗,五岁习武,熟读兵法律法,十岁位列朝堂。 曾传有相术师言其乃神人转世,又传其“慧极必伤”,乃早夭之相。 前小周王与王后两月前遇刺,身中秘术而亡,百里桓无恙,百里栩却遭波及,之后生死不明,似乎正是应了“早夭”的预言。 杜娇若不是亲眼见到他在眼前,只怕也不敢相信,这个世上真有人在身中东莱秘术后,没有解药,还熬过了两个月之久。 杜娇知道自己也许被百里栩归为了“多智近乎妖”的同类,但她毕竟只是个“假早熟”,哪比得上百里栩这种真正妖孽级别的人。才照面几句话的功夫,就不动声色地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所以,一定不能浮躁,不能激动,要沉着小心应对! 杜娇按捺下情绪,知道对方是不可能把主动权交出来了,自己如今又在别人的掌控之下,索性开门见山,“公子所中秘术名为噬心,已入膏肓,还有月余,便将发作。我可以为公子拔除,但公子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哦……”百里栩似有似无地应了一声,听得杜娇不受控制地起了一声鸡皮疙瘩——没办法,谁叫她是声控! 杜娇强忍着搓鸡皮疙瘩的冲动,故作镇定地看着他。 等了好一会,才见百里栩懒懒地动了一下身子,杜娇以为他要开口了,下意识地将背挺了挺。岂料,这家伙却只是换了个姿势。 一种无力和挫败感又从杜娇心中涌起。 有道是,谈判中谁先着了急,谁就先输了!可似乎眼前这人才应该是命在旦夕,急于寻求活命之法的吧?怎么反而心焦的却是她?! 难道他真的就一点不怕死?! 可不管百里栩怕不怕死,杜娇此时却是不想死的。 不是必死之局,谁会甘心等死? 叹了口气,在这场无声的对决中,杜娇先认了输,“我的条件是,请公子送我们姐妹俩去西华。” 百里栩抬起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终于再次开了口:“条件?”不答反问,“施术者解术,顺理成章,何来资格谈条件?”
杜娇神色一凛,肃然道:“秘术虽出自东莱,却并非东莱所用。东莱最多不过是失察之罪。然,我父母却以性命偿还周王与王妃性命,以东莱江山平息公子兄长之怒,恩怨过错已然相抵!既已无亏欠,为何没有资格?” 百里栩轻哼了一声,“公主似乎忘了,身中秘术的,还有我。” 杜娇不甘示弱冷笑道:“公子尚在人世间,我母亲腹中幼儿却再无机会见到世间阳光。一条命换公子两月之苦,还不够吗?公子似乎也忘了,罪魁另有他人,且还逍遥于世。” 下药的是大周王,秘药虽是出自东莱,却是被盗走的。 大周王之母楚太妃,为东莱国主夫人楚氏的亲姑母,两年前借口避暑,在东莱王宫小住了一月,乘机盗走了秘药,之后又设计藏书阁失火,烧了秘籍秘药掩盖失窃,也以绝后患。 东莱国主是直到百里栩兄长百里桓派人上门讨要解药时,才知道秘药不是被毁,而是被盗。 周国大小周王夺权,东莱说到底,不过是受到殃及的池鱼。 “有理!”百里栩眉头一挑,“不过,东莱国主曾言,秘术已失传,无人能解,故此才以命相抵。公主如今却说能解,有何为证?” 杜娇淡然道:“公子似乎无从选择?” 百里栩轻笑一声,“我还能选择在黄泉路上等着公主一起欣赏风景。” 杜娇深吸一口凉气,知道他并非说笑。百里栩活着,她们便还有平安的机会,但他若是死了,等着她们的,也只有死。 “公子尽管放心,”杜娇回道,“我就算自己不惜命,也不会让meimei送死。” 百里栩对她的示弱似乎视而不见,话题一转,突兀问道:“这么说,秘术并非失传?” 杜娇一愣,“东莱秘术本有典籍记载,典籍被毁前我曾翻阅过,略记得一二。” “只是一二么……”百里栩喃喃自语,不待杜娇听清,又问:“既有典籍,为何无人修习?” “我父亲曾说过,秘术乃应运天道而生。如今天道已变,用秘术治国,是违天道,会祸及子孙。” “确实!”百里栩撇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得很。 杜娇被他那一眼看得忍不住磨了下牙,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僵笑着提醒道:“公子还没说,是否答应我的条件!” “为何要去西华?”百里栩不答反问。 “中定动/乱将起,西华却是太平盛世。”她能力有限,求不来锦衣玉食,只能求太平安稳。 沉默,再次弥漫开来。 半晌,百里栩才缓缓开口,“拔除秘术,需要多久?” 杜娇不甘不愿地答道:“短则一年,长则未知。” “如此,那等秘术全解之后,再送公主们去西华吧!在此之前,请公主在中定忍耐一段时日。公主放心,百里栩必定会护你们姐妹周全。” 杜娇咬了咬唇,她就是猜到会被这样谈条件,才故意淡化时间概念,谁知道还是被这人精抓住了重点。 她们这身份,在中定多待一天,就多一天危险好吗! “那去西华一事,就不劳烦公子了!公子送我姐妹二人去黎国国都便可!我会保证为公子拔除秘术,公子只需要保证我姐妹二人在离开中定前的人身安全,我们二人自有去处。”还是照原定计划去投靠姨母的好,反正是不能待在周国人的身边! 百里栩不解,“公主不随我一同,如何解术?” “公子所中并非秘术,而是秘药。我会亲自为公子调制丹药。” 百里栩终于屈尊降贵地点了点头,“如此,便劳烦公主了!” 尼玛!协议终于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