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历史小说 - 帝国的朝阳在线阅读 - 第39章 李合肥的主意(求推荐)

第39章 李合肥的主意(求推荐)

    外官进京,素来讲究“多带银子多带人”,这是几百年来的规矩。多带银子是为了从军机到六部小京官,略略扯得上寅、年、乡、世谊的,都要致送红包,多带人是估计到待决的大事甚多,临时必有好些奏折文牍要办。纵是作为封疆大吏有着“天下第一督”的李鸿章自然也不例外,甚至花费更要甚于旁人。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李鸿章甚至不愿意进京进京花费太大,且不说进京官船前后十几船的花费,便是这致送红包,每次没有四五万两压根撑不住,一年若是进个三四次京,单是这笔花费便不下二三十万两。

    可有旨意召见,却又不能不见,进京第一件要办的大事,就是陛见。依照定制,进了崇文门先驰往宫门请安。李鸿章穿的自是行装,但一路八抬大轿,缓缓而来,并无半点风尘之色,簇新的宝蓝贡缎长袍,外罩御赐的黄马褂,头上双眼花翎的貂檐暖帽,衬着他那清癯的身材,红润的气色和白多黑少的须眉,望之真如神仙中人。

    但在心里头,李鸿章却犯着嘀咕,原因无他京中风云际会之时,做了这么些年的疆臣,他又焉不知趋利避害,可旨意来了,又焉能不来。

    而在私下里,他的心里同样压着团不满,这不满倒不是针对旁人,而是府中诸人●,.,过去虽说知道几十年来,府中众中利益早就是盘根错节,不容外人涉足,但他却没想到,那些人竟然短视到,宁可将他原本有意大用,却又有些顾虑的唐浩然往外推去,亦不愿意其入府。

    这阵子,盛宣怀差人打着他的名义,在京中活动着,试图将唐浩然外放出去,他不是不知道,可却也只能装作看不到,毕竟盛宣怀为他cao持了这么些年的洋务,他害怕唐浩然来了会取代他的位置。虽说心恼,可有些事情只能佯装不知,这府中之事便是他这个做幕主的,有时候也只能装聋作哑。

    而真正让他心神不宁的却还是“新政”,这才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一方面,办了这么些年的洋务,心知大清国早都到了非行新政不可的时候了,另一方面,李鸿章却对于新政的不看好,这倒不是因为唐浩然,便是让他自己主持新政,他能想到的人选,依然还是唐浩然,若换了其它人,反倒没什么把握,其虽说年青,可却极为稳健,而不像一般读书人只是空谈和满腔热血,没有政治谋略和经验,也缺乏起码的手腕。

    最根本的原因是他了解光绪这个人。做臣子的对于皇上不好直接评价。可读了那么多史书,做了那么多年的官,李鸿章却深知,在大清国,帝王本身对于国家的前途太重要。甚至可以说,国家命脉系于一人之身。可这个被系于一身的皇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迂腐而懦弱,意志薄弱,神经过敏,他的人品、才干、意志力等,都谈不上能担当大任,更谈不上扭转乾坤。

    对这一点,洞察人情的李鸿章岂能不明白呢?

    而最为重要的是,在新政这件事上,太后的心思到现在还是如同那海底针似的,让人琢磨不透,这才是最紧要的,至于其它反倒不重要了。

    正是怀揣着这般复杂的心态,李鸿章来到了京城,等着太后的召见。

    疆臣入觐,未曾见驾以前,照例不会客亦不拜客,所以宫门请了安,随即回贤良寺行辕,早早歇息。半夜里起身,扎束停当,进宫不过卯正时分。醇王已经派了人在东华门守候,招呼到内务府朝房,开了醇王专用的一间房子,请他休息。

    刚坐定下来,只听门外有人问道:

    “李中堂的请安折子递了没有?”

    一听是醇王的声音,李鸿章急忙起身往外迎,自恭王倒下后,他便一直笼络醇王,以图拉近两者的关系,尤其是在翁常熟步步进逼的情况下,醇王这边甚至成了他在朝中唯一的依靠。苏拉掀开门帘,遇个正着,李鸿章便当门请了个安,醇王还以长揖,跨进门来,拉着他的手寒暄。

    “你气色很好哇!”

    醇王侧着脸端详。

    “精神倒象比去年还健旺些。”

    “托王爷的福!王爷也比去年丰腴得多了。”

    “还不是托着你的福,外事内事皆无事非,若是出了什么事非来!哎……”

    醇王叹口气,前阵子日本公使馆参赞的命案,着实让他紧张了好一阵子,这还是自他入朝以来,生出了第一件事端。

    “那还有安生日子过,不死也剥层皮!”

    醇王的这声叹,谁也不知道是出自何处,幸好他只是一叹,接着他又说道。

    “上头一直在盼望你,昨儿还问起。你这趟来,怕要多住些日子。”

    “是!鸿章打算着半个月的工夫,跟王爷办事,要请王爷教诲。”

    “别客气!咱们彼此商量着办。少荃,你总得要帮我的忙才好。”

    “王爷言重!只要绵力所及,鸿章无不如命。”

    醇王点点头,踌躇着欲言又止,最后吃力地说了句。

    “我的处境很难。我们慢慢儿再谈吧!”

    李鸿章心里有数,醇王有些话,不便在这时候说,于是便谈些不相干的事。约莫过了一个钟头,御前侍卫来传懿旨:

    “皇太后召见。”

    虽说皇太后不垂帘了,可却仍然在寿宁宫见外臣,于是李鸿章随着御前侍卫进了寿宁宫,今个慈禧太后穿一件洋红缎子的旗袍,这也不过一瞥间事。数步行去,已近拜垫,下跪去冠,碰头请过圣安,慈禧太后照例有一番行程如何,稼穑丰歉,民生疾苦,以及起居是否安适之类的问答。当然,这番君臣之间的“寒暄”,因人因时因地而繁简不同。若是数年难得入觐,一旦见了面自然温言慰问,絮絮不休,李鸿章只不过几个月未见,而且京畿的情形,慈禧太后经常在打听,就不必说那么多的闲话了。

    “这次找你来有好些大事要商量。”

    慈禧太后在谈入正题以前,先表白心愿。

    “这皇上亲政快一年了,哀家的责任虽说也卸一卸了。我时常在想,二十多年的辛苦,在你和众臣工的苦心经营下,这大清国才稍见点起色,现在交给皇上虽也算是个太平世,可总归啊,还是有些不放心!”

    “太后圣明!”

    李鸿章连忙恭维倒。

    “这些年大清国能得已中兴,全赖太后亲自cao劳,圣心睿虑,若非太后,咱大清国又岂有今日。”

    “李鸿章,你的功劳不比别人,我是知道的。”

    慈禧太后看着李鸿章说道。

    “长毛、捻子平了快三十年了,现在一班后辈,那知道当年咱们君臣当年苦苦撑持的难处?哎,不说这个了,那件事,你知道了吧!”

    这年余的时间,李鸿章已经看明白了,太后在很多事上,对皇上那是让着,可这心里头又怎么会没有怨言,毕竟……那可不是亲儿子,而现在她所指的事,定是皇上准备试行新政的事,果然像自己先前猜的那样,事就是出在新政上,于是谨慎着碰个头说:

    “太后,若国朝欲行新政,臣唯有格外出力,勉图报效,绝不敢有一丝怨言。”

    “凡是实心出力的人,有我在就不必怕!”

    这句话是安李鸿章的心,亦是收他的心,告诉他,自己会给他撑腰,慈禧太后略停一下又说。

    慈禧太后问道。

    “各省的奏折,你想来都看过了?”

    “是!醇亲王都抄给臣看过了。各省对于国朝试行新政,应持以何线,见仁见智,互有出入,只是应该设立专责衙门,特简亲藩,综揽全局这一层,大家的看法,并无不同。”

    李鸿章接下来提出他自己的意见,

    “臣以为,即是试行,中枢理不应干涉过多,在一旁看着,若是出了方圆,再加以斥责,亦好过直接插手,毕竟,这新政如何cao办,于朝中亦无定论,以臣之见,新政试行,成者可为用,败者亦可为鉴。”

    慈禧太后当然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却先不谈人而谈事,

    “张之洞的折子,前两天才到。不知道你看到了没有?”

    “臣看到了……”

    原奏的抄件,是他在通州途次接到的。张之洞的奏折,向来是唯恐言无不尽,动辄数千言。这个奏折,自然更不会例外,就新政的推行,朝廷如何掌控,说起来头头是道,但在李鸿章看,纯为言大而夸的书生论兵。

    不过,现在张之洞是后眷正隆、帝眷正倡的时候,李鸿章怕惹慈禧太后起反感,不敢批评得苛刻,只就其中筹款一端来驳他。

    “就以筹款两项来说,推行新政、cao练新建陆水师,需银钱八百万两,由朝廷出银四百万两,地方自筹四百万两,如今库藏未裕,开口就是一省新政需四百万两,未免说得太容易了。”

    提到钱,慈禧太后不由得叹口气。

    “可不是嘛,这些年朝廷欠下许多洋债,怎么得了?”

    “太后所言极是。”

    李鸿章连忙趁机贬起张之洞来。

    “若非得由朝廷出银子,就非得再举洋债不可,可若是新政试成,于全国推行,到时各省皆要银钱,朝廷又如何出这笔银子。”

    “李鸿章,你说得极是!”

    慈禧太后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在新政这事上,她思来想去对皇上还是放不下心来,这国朝她苦心维持了几十年,万一让皇上由着性子来,毁了国局,怎么是个好,可她又不能让外人看笑话,所以才会想到了李鸿章,李鸿章是个有主意的人,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张之洞这人办事,向来喜欢规模大,有点儿顾前不顾后,这件事上,有失妥当了。”

    “太后所言极是,借洋债决非谋国的善策。”

    听着太后的语气,李鸿章隐约的猜出了太后的心思,在办新正这事上,太后同样也是两难。太后两难的地方,一面是担心翁同和趁着办新政的名义把持了朝政,从而让“帝党作大”,可在另一面,太后焉又不知道这大清国的情况,自然也就明白这新政应该办。当然这不根子,根子是,现在皇上亲政还不到一年,太后不能在这事上直接回了皇上,从而让外臣瞧着这对“母子”间的不和。

    终于猜出了太后心思的李鸿章顿时升出一种置身火架的感觉现在太后可不就是把自己置于火架上嘛!

    若是今个自己见了太后,明个太后就回了皇上办新政的心思,皇上的怨气自然落到自己身上,还有与那小肚鸡肠的翁同和间更是旧怨未了又添新恨!

    太后啊!

    这御下的手段当真是……虽说心底抱怨着,可李鸿章却知道,这事他躲不开,亦不能躲,若不然,回了头两边可全都得罪了!

    只感觉自己被置于火架上的李鸿章,立即垂着头思索起来,在他想事的功夫,慈禧倒也不及,她端着茶杯在那喝起茶来,她知道以李鸿章的聪明,定是猜出了自己的心思,这会沉默不语,定是在那给自己想主意那。

    一时间这房里倒是陷入沉默之中,除去偶尔传出的杯碟轻碰声,再也没有了别的声响,不知过了多大会,这沉默才被打破。

    “虽说朝廷现在没银子去办新政,可这新政总归是要办的,办新政总要开源才好,只要朝廷肯放权于地方,想来疆权是不会有负太后和皇上的。”

    之所以说出这番话来,李鸿章却有自己的打算,在新政这事上的,既不能让皇上那边下不了台,更不能让太后放不下心,若是不然,无论是那边生了怨,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他这个北洋大臣。

    “李鸿章,那以你的意思,这新政是必须要办了!”

    腔调微微一拉,慈禧太后略停一下,看着李鸿章说道,难不成他就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吗?

    “太后,现在这洋人成日里找咱们的麻烦,所以那这新政总归是要办的,可问题是怎么办?臣倒是有一个主意,不知当说不当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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