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又见忘言
约摸一刻钟后,挤在秋瑟院的人才相继散去。【】 萧恪不喜萧醉,没有安慰一句,黄氏和萧文翠更是说些落井下石的话,萧书彤和薛氏不言不语,只有五小姐说:“三姐别怕,老太君不会严惩你的。” 这些对萧醉而言都已经无关痛痒了,萧瑟瑟和绿萝扶着她,回萧醉的院子里去。 一路上萧醉走得慢,昨夜初尝□□的激烈,即便是有药膏的缓解,她仍觉得整个人像是要散架了似的,双腿迈动时,更是有种被撕扯得疼痛感。 直到回了自己的院子,绿萝扶她躺下了,才发现萧醉的额头上已经铺满了汗。 “三jiejie……”萧瑟瑟心疼的凝睇着萧醉,坐在床头,“三jiejie,我给你揉揉身子……” “四小姐不必了,我自己休息就好。”萧醉沉吟,复又说道:“昨晚我昏睡过去后,那人为我涂过药。” 萧瑟瑟疑惑,愧疚的说:“他是冲着我来的,前几个晚上我看见他在我院子里了,我以为是鬼,很害怕,连着两个晚上没有睡好,就到三jiejie这里来了,是我害了三jiejie……” “四小姐别这么说,萧醉受人作贱的太多,已经认命,绝无半点怨怼四小姐的意思。” 萧瑟瑟胸口一痛,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为什么能这么刚烈?” 萧醉道:“我身份原就低贱,要是连傲骨也不存、自甘堕落,那与畜生又有何分别?” “三jiejie……”萧瑟瑟答不上话,只得道:“还是让我和绿萝给你揉揉身子吧。” 萧醉推拒,萧瑟瑟仍然坚持,最后萧醉也只好接受了,由着绿萝为她解开衣服,萧瑟瑟小心的按摩萧醉的青紫和瘀伤。 思及从早上到现在,都没见萧醉落下一滴眼泪,萧瑟瑟心里除了愧疚和心疼,又生出敬佩的情绪。 她想,即便是两世为人的自己,也及不过萧醉的刚烈和坚强。 渐渐的,萧瑟瑟心疼愧疚的眼神充满了决心,她决定,往后要保萧醉,令她能少受一些痛苦! 不出一日的功夫,萧醉被贼人侮辱的事就在顺京城内传开。 百姓们从前大多不知道萧醉的存在,眼下也不过是当闲话议论,也顺嘴说说,还好这事没发生在即将成为瑾王妃的萧瑟瑟头上。 薛氏出发去请老太君来主持对萧醉的惩罚,萧恪为了能让萧瑟瑟早点嫁出去,故意放出消息说萧醉是和萧瑟瑟私下换了房间,不幸当了替死鬼。 这样的流言一传出,天英帝便立刻下旨,将萧瑟瑟和玉忘言的婚期定为腊月十五日,还加派侍卫保护萧府。 大尧的几位皇子,也趁机迎合天英帝,纷纷上表,想要去萧家探望慰问。 某日深夜,一座恢弘华丽的府邸中,华服男子手指敲击着桌面,嘴角扬起狠戾的冷笑,对亲信手下说道:“那个蠢货!让他去睡了萧瑟瑟,他竟然弄成是萧醉!算了,明日我亲自去萧府作客,先看看情况再说。” 十一月二十一日。 萧瑟瑟早早就被叫醒,坐在铜镜前,接受绿意的梳发描妆。 今日大尧的几位皇子承了天英帝的意,要来萧府慰问探望,萧恪让她打扮好点,去正厅迎见。 卯时二刻,萧瑟瑟独自去了。几位皇子已然在正厅落座,与萧恪寒暄。 “诸位殿下,这就是小女瑟瑟。” 见萧瑟瑟到来,萧恪眯眼,觉得她今日的打扮还算不**份,却是担心萧瑟瑟会说些惹殿下们笑话的话,丢了萧家面子。 于是轻咳了声:“瑟瑟,还不快见过诸位殿下?” 萧瑟瑟福了福身,孩子气的说:“殿下们好,我就是萧瑟瑟,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萧恪无奈,就知道女儿会犯傻,说了句:“瑟瑟毕竟还是孩童的智力,要是言语不慎,还请诸位殿下海涵。” “无妨,童言无忌。”一人笑。 萧恪忙说:“瑟瑟,这是二殿下。” “二殿下好。”萧瑟瑟问安。 “萧四小姐平身。”二皇子抬手示意,又指了指旁边的两位,“这是我四弟和六弟。” “萧四小姐好。”四皇子和蔼的浅笑。 六皇子咳嗽着点头行礼。 二皇子道:“我六弟病弱,萧四小姐不要见怪。” 萧瑟瑟摇摇头说:“有病要看郎中,我们家里就有,爹我们把郎中喊来吧。” 六皇子摆摆手,苍白的脸上拧出一道婉拒的表情。 二皇子笑道:“老六是不好意思麻烦萧右相,那就随他的意思吧。” “是。”萧恪拱手。 萧瑟瑟这方坐下来,端起一杯茶,假意高兴的喝着,心里清楚的知道,面前这几位是表面和气、实则各怀鬼胎。 大尧国天英帝膝下九子,其中不乏有野心的,即便三殿下玉倾扬是东宫太子,可圣心未定,皇子们仍是明争暗斗的厉害。 屋里这三位,二殿下玉倾玄和四殿下玉倾云都是贵妃所出,身份高贵,六殿下玉倾寒因为生母只是嫔,故而从小被记在玉倾玄的母妃名下,跟着玉倾玄一起长大,身份较低,又因身体不好而常年做隐形人。 三位皇子之前已经和萧恪说了不少,无非是安抚和祝福。 萧瑟瑟坐了会儿觉得没意思,假说肚子疼,向几人告退。 转身朝着门外走去,跨出正厅的门槛,这时候迎面要进屋的一个人,正正与萧瑟瑟对视。 只刹那,萧瑟瑟的心墙霍然坍塌,胸腔里仿佛发出轰隆巨响,脸上的表情如被踩破的何冰,瞬间就支离破碎。 她望着这近在咫尺的一张脸,眼底,悲愤的烈火冲上天顶。 玉倾扬! 这个人就是化成灰,她也认得! 无人知道萧瑟瑟此刻是怎样的心情,亦如她无法控制急促的喘息,死死盯着玉倾扬。 这个人,这个金玉其外的人,为什么她就那么傻,看不出他隐藏在金玉之下的败絮和那一颗歹毒的心? 他的风流倜傥,他的深情款款,为何这样的假象她就是看不破? 他只是为了骗她心甘情愿的交出玉佩! 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紧紧握住,指甲将手心刺出弯月形的血痕。酥麻尖锐的疼,让萧瑟瑟的表情更为仇恨激动。 而玉倾扬也发现了她的异状,诧异的盯着她。 “太子殿下。” 萧恪忽然出言,惊醒了萧瑟瑟,纤弱的身躯有了一丝颤抖,所有的理智都回到身上。 萧恪说道:“太子殿下,这是小女瑟瑟,冒犯到太子殿下尊颜,请殿下能看在她痴傻的份上饶恕她。” 玉倾扬“哦?”了一声,口气是饶有兴致的,繁花似锦的眼眸里,和煦的像是四月的春风。 玉倾扬优雅的作揖,“萧四小姐,是本宫突然出现,吓到你了,你会不会在心里责怪本宫?” 呵,还是这样的温柔有礼,这样的优雅惑人。 他像是西风中的一树碧波,是多么具有欺骗性,又是多么心思歹毒,卑鄙无情! 萧瑟瑟颤抖的抬起双手,朝着嘴唇移动,最后用尽所有的理智,“阿嚏”一声,假装打了个喷嚏。 玉倾扬一怔,眼中尚存的一丝怀疑也消去了,笑着说道:“果然是孩子心性,原来是要打喷嚏了。” “唔……鼻子好痒痒。”萧瑟瑟揉着鼻孔,抽了抽鼻子,接着就提起裙子跑走了。
深秋时节,满院菊花凋落,萧瑟瑟的身影就从无数花瓣上踩过,惊起花瓣纷飞。 所有人看她的背影,都是活跃欢乐的,只有她自己知道,视野已经模糊成一片汪洋水色,泪眼滂沱。 终于到了花园,满树红梅花隐隐绽开。 崩溃的萧瑟瑟扑在一块大石上,捂脸痛哭。 自从张锦瑟出殡的那天起,她就没有再哭得这样厉害了。 恨意、怨怼、愧悔、痛苦,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个个嚣张不散的阴魂,死死的缠住她、无比折磨着她。 明明多想在刚才那一瞬用指甲抠烂玉倾扬的脸,可她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扮演一个傻子,心碎了也要扮演这个傻子。 她好无力!好怨!好悔! 身后,突然有脚步声靠近。 当萧瑟瑟猛然回头的时候,来人已经伫立在她身后,彼此间不过三尺的距离。 萧瑟瑟震惊的忘了哭泣。 她不敢相信,立在身后的竟是玉忘言。蜀锦织做的烟灰色衣袍,覆着他高大精壮的身躯,一脉鸦青色的束腰让他看起来是这样的长身玉立。 眸如濯玉,瞳如墨玉,薄唇如浅赤玉,他浑身都像是名贵无瑕的玉所雕磨,神情是疑惑的、温和的,却染上一抹烟灰冷色,冷中带暖,静静的望着萧瑟瑟。 “怎么哭了?”他问。 萧瑟瑟赶忙低头,飞快的抹着泪水喃喃:“我想爬这块石头,可是不小心摔下来了,摔得好疼。” 玉忘言望了眼这块大石,轻声问道:“你是萧瑟瑟?” “是……”她点头。 “本王记得,的确见过你。”就在锦瑟下葬的那日,那个立在萧恪身边的女子,一袭惨白的丧服下却是一张挂着痴傻笑容的脸孔。 玉忘言心中的痛被扯动,像是弹起似的冲撞在胸腔上。 锦瑟已经死了,而面前的这个不懂人世的女子,即将成为他的妻…… “你,你怎么了?”萧瑟瑟哽咽着问道。 “本王想起一个人……”玉忘言痛苦应答。 萧瑟瑟哭着问:“她在哪里?你怎么不把她带来?” “她……已经永远的走了,去了另一个世界,不会再回来。”玉忘言苦笑,“来生如能再见,该是有多好?” 萧瑟瑟再度泪如雨下,瘫软的靠在石头上。 记得死在刑场上的那一刻,她费力想告诉他:来生如能再见,我……愿意嫁给你。 可她没能说完,最后只停留在那个“我”字,便香消玉殒。 玉忘言,你说了,来生如能再见,该是有多好。 可如今我已获来生,与君再见,却是形同陌路、咫尺也作天涯! 多想让你知道,我……就是张锦瑟啊! 残菊飘零,一树树红梅上的花骨朵,被西风吹作几断肠。 玉忘言朝萧瑟瑟伸出手,这只纹路鲜明的大手,给萧瑟瑟带来一丝炽热的温暖。 她泪眼模糊的看着玉忘言,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将手递给了他。 “萧四小姐,地上凉,起来吧。本王这里有伤药,你要是哪里摔伤了便开口。” 萧瑟瑟摇摇头,被拉了起来,苦涩的看向玉忘言染着悲痛的侧脸,小声喃喃:“你别伤心,你这样……她是看在眼里的。” “她不会看到。”玉忘言望着满地的惨菊,眸镌沉痛,衣袂轻飞。 “你不知道……在她眼里,永远都没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