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决意

    “法师，是追求世界奥秘之人。”空荡荡的讲台上，响起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而世界的奥秘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自天地创生，原初的精灵自混沌中醒来，有一不可名状之物化生万物，构建我们存在的世界本身，其名为以太。它是一，也是万，它是最初，也是最终。无论高贵如造物主，还是低贱如我等微末生灵，皆是以太化生的万物之一，皆是以太的孩子。而它存在的本身，便是世界的本源，世界的奥秘，世界的真实。”

    “但以太无比广博，我等凡人只能窥视其中万一。有的人对庸庸碌世感兴趣，可是有的人则不然，他们对于世界本源的好奇心远远超乎对尘世的眷顾——法师正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他们渴望通晓更多的知识，他们渴望揭开一切未知之物神秘的面纱，他们渴望拥有漫长的生命去追循那不知有无的万物之至理。”

    “这就是最初的法师，也是消逝在时代之中的法师。”

    “随着岁月的流逝，法师们已不再单纯的追求以太的奥秘。神祗的降临改变了太多太多，曾经在高塔上不问世事的学者们被迫举起自己的法杖，发出自己的呐喊，从如汪洋一般不可尽知的法则中，甄别出合适的法则，加以改变，使其化为强有力的咒语，焚毁天穹，冻结大地，毁灭一切的来犯之敌。”

    “当法师掌握力量之后，法师便不再是最初的法师，他们像战士多过像学者，他们对力量的渴望胜过对知识的求索。但是，我想告诫你们，永远别被力量迷花了双眼，永远别忘了最初的感动。一名追求世界奥秘的法师不一定是强大的法师，然而一名强大的法师却一定热衷于追求世界的本真。”

    “因为和世界本身相比，我们是那么的微不足道，而能以这微不足道的躯体，感悟广袤的世界，这是何等的让人着迷，这是何等的让人神往……”

    “抱歉，老师，”一名大约七八岁，秀气的难以分清男女的精灵举起手，然后站起，“你先前不是说过，那些天天宅在炼金实验室的法师都是宅男吗？都是爹不痛娘不爱，只能和自己的右手为伴的可怜人吗？”

    一瞬间的冷场。

    “我有说过吗？”迟疑着，讲台上的声音询问道。

    “您那是在提起战斗派法师和学派法师的区别时说的，当时您对只会躲在炼金实验室之中的学派法师嗤之以鼻，极尽嘲讽。”另一名精灵学员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同样以好奇的声音问道，“可是为什么您今天又话锋一转，对宅系法师如此推崇？”

    “原来如此……”

    虽然看不到被讲桌挡住的讲师，可是每一名学徒脑海中都浮现出那名小小的老师点头的可爱模样。

    “我要纠正你们的误区，”讲台上的声音短暂的沉默再次响起，“探索世界奥秘不是在炼金实验室中便可以完成的，实验所能提供的数据是微不足道的，世界真正的模样，是要你用双脚去丈量，用你的眼睛去见证的，对于法师而言，行万里路更甚于读万卷书。”

    “那老师，我们该如何行万里路，听爸爸mama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到处都是坏人，一个不注意就会便人类的奴隶贩子拐跑，一个不留神便会被人杀死，更有些地方，会把我们当牲口一样宰杀。老师，爸爸mama说的是真的吗？”

    一名精灵学徒举手问道。

    然后又沉一阵默，所有精灵学徒的视线集中在讲台上那个被遮挡住的身影上。

    “你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又一次沉默之后，讲台上的声音开口说道，“因为，无论是你们的爸爸mama，还是老师我们，甚至许许多多你们认识或不认识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都在为了使这些话成为谎言而努力着，所以，请相信我们，你们绝对不会面临这样的未来，你们也可以获得行走在阳光下的权力。”

    “这不是你们应该担心的问题。”

    “老师，我曾经听你说过，我们在很久很久以前有过光辉灿烂的文明，有过庞大的帝国，却因为神灵的降临而毁于一旦……我想要知道，毁灭我们家园，毁灭我们文明的神灵到底是什么，祂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那名精灵学徒没有坐下，他继续问道。

    “第一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对于神祗我们依旧近乎一无所知，至于第二个问题……”讲台的下方，伸出一只手，一起一落艰难的够着黑板，在黑板的最底端画了一个圈，“这是我们的世界，我们的世界由以太组成，对于我们而言是一切，但对于更加广阔意义上的世界而言，只是世界的一部分，只是我们所知道的世界，只是一个圈。而圈外，是我们所确认存在，却一无所知的世界，我们将之统称为外域。”

    “神灵，正是来自我们所一无所知的外域世界。”

    解答完这个问题之后，讲台上的声音略有些疲倦的问道：“还有什么问题……没有的话，今天的课程就到此结束吧。”

    “老师再见。”

    精灵学徒们整齐的起身，躬身。

    ————————————被逼无奈的分割线————————————

    莫妮亚收拾好放在地板上的教材与教案，离开教室。作为一名讲师，她在精灵之森法师学院任教已有近一个月时间，这段时间中她过的很充实，很快乐——**尚未成年的小精灵实在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法师十分热衷于毁人不倦的教学事业。作为一名知晓师者传到授业解惑者也的老师，她一向喜欢把她前世那些有趣的知识浇灌给在精灵之森的孩子，然后在学生们不明觉厉的眼神中和他们解释。

    这种事情，真的很好玩。

    走在路上，想起今天学生们使用她创造的宅系法师代替学派法师时，她忽然有些期待起来——等到那些孩子长大之后，使用着前世那些熟悉的词汇，将学派法师称为宅系法师，将痴迷于炼金术的学派法师划分到技术宅……如此种种，真的让她和那个前世那个不知道存在于何方的世界是前所未有的临近。

    当然，在教学过程中她也遇到了很多的问题，比如学生对于她教师资格的不信任，比如某些个小屁孩的表白，但这些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唯一让她愁眉不展的，是她的身高。

    往讲台上一站，完全看不到底下的人，她的存在也被讲台上的大讲桌完全屏蔽。更糟糕的是，每次想要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她都要踮起脚来才够得到，有时候甚至要一蹦一跳的完成落笔……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法师一边为自身的教育事业做着总结，一边向拉花娜的树屋走去。在获得自己抚养权的提议被精灵大法师无情的批驳后，她最后只能选择再次让拉花娜帮忙登记，成为她名义上的监护人——这件事完成之后，她接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来到精灵的家居市场，为拉花娜的树屋添置一张软软的大床——从此以后，她在相当长的时间不必为失眠而困扰。

    不过，她所不知道的是，有人在此后的好几天中都神思不属——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很快适应半夜有人像树袋熊一样搂在自己身上。

    精灵之森的法师学院处在法师协会和拉花娜的树屋之间的距离上，这样既可以照顾主要居住在古树上的精灵学徒，又可以方便让前来为他们上课的精灵法师在上完课后前往法师塔中进行冥想。

    莫妮亚在下课后选择的是直接回到拉花娜的树屋，这并非是法师不在意法师塔的冥想机会，而是她习惯性的将这些累积起来，等凑足一整个白天再去冥想，这样子可以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进步。

    满打满算，她在精灵之森已经待了近四十天的时间，在法师塔中已经进行过七次冥想，每一次都能感受到自身的精神力有所成长，越来越逼近中阶法师和低阶法师间存在的那根线。她有理由相信，只要再给她月许时间，她便能横越这条界线，成为一名拥有法师护盾，在战场上不再那么轻易死去的中阶法师。

    坦白的说，中阶法师和低阶法师的精神力只是量上的差别，可是就是那么些许差别，划分出法师的一个阶段。就中阶法师而言，有能力在身上铭刻出法师护盾铭文的他们，已经不用在意下位战职者，也不必在意敌人的突然袭击，生存的能力不知道提升多少个量级。

    能够步入这个级别，在各个法师流派还没出世，神祗依旧在云端眺望的混乱纪元初年，已经拥有足够自保的能力。而在她离开洛伦丹，离开雄鹰之城，离开莫卧儿学派前往精灵之森之时，她所做的最乐观的估计，也需要花上几年时间，她才能够跨越那条界限，成为一名中阶法师。

    而如今，她已经逼近自己当初定下的目标。这可不仅仅是法师塔的功劳，更在于她前往精灵之森路上一场场的战斗，以及真名之路上匪夷所思的经历。一路上的战斗促使她精神的成长，而一路上的见闻则帮助她心灵的沉淀，精灵之森最后提供给她的安稳环境和资源，则是助她消化所得最后一份助力。

    不足十年，便从低阶法师晋升中阶法师，这速度着实有些骇人。只不过，法师紧绷的神经依旧没有彻底的松下来——混乱纪元正在逐步从前世的记忆中走出，向她展现狰狞的面目，精灵的复国战争，只是最开始那微不足道的序幕，此后百年，战火将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点燃整个大陆，没有任何人能置身事外。

    莫妮亚也不能，所以，她还需要变强，变得更强。

    只有这样，她才能守护她所珍视的人，以及她这座渐渐让她感受到家的温暖的森林。

    她想要守护这一切，想要在战火纷飞中庇护这最后一片精灵的乐土。

    这是属于她的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