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三至今不曾磨灭的名字II
名字，对于普通人来说，只不过是一个代表着家系传承，与他人相区分的好用的工具。然而在法师眼中，却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有相当一部分的法师认为，名字是最初的封印法——也不知道是传说还是杜撰，据说在天地初开，混沌未晓的太古纪年之中，原初精灵正是以“命名”的方式，将天地分割，阴阳分晓。 混沌本无名，但语言即是意志，语言即是力量，依靠着命名这个“仪式”，世界的界限才被明晰，天与地，山与海，以及世间万事万物才能相互分隔，从混沌之中被区分开来，形成亚伦斯世界的雏形。 当然，法师不会因为一个不知道真伪的传闻就相信名字的力量，原初精灵创世的神话相隔太过久远，任谁也没有办法考证。法师们之所以相信这份力量非同一般，很大程度上是基于他们自身也能利用——在法师之中有精研诅咒的流派，与这些流派打交道是所有法师都忌惮的事情，不仅自身的姓名要捂得严严实实的，就连代号都要用新取的一个，并且用完一次就要彻底抛弃，永远不要让其它人知晓。 听上去有些太过于夸张，然而这正是事实。诅咒派的法师可以根据一个人的名字进行致死的诅咒——即使是代号，使用时间过长，被太多人知道的话，也会与本尊产生联系，从而给诅咒派法师提供一个新的诅咒渠道。 入侵乌洛波罗斯圣殿的神秘人不是法师，但并不妨碍他会几手诅咒的戏法。毕竟，对名字利用最深的，不是法师，而是……他抬起头，仰视着根本不存在的穹宇，不经意间露出兜帽下美丽的容颜，以及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双眸——那幽居苍穹之上，近乎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神明！ 神明的神名便是最大的神秘，祂们对于自身名字的利用，简直到了匪夷所思，难以置信的地步——不论远近，不论多寡，不论强弱，只要有人呼唤神名，神灵便可以感知到祈求者的存在，那个人的眼将会成为神之眼，那个人的耳将会成为神之耳，神灵将会以某种无法观测，不能理解的方式短暂的“凭依”在呼唤者的身上。哪怕并非是祂的信徒，与祂没有利害关系，也没有例外。 神灵的名字也是一种力量，若读出祂的名字，即是呼唤祂的力量——对于信徒来说，这种力量基本是无害的，但对于法师来说，只要读出那个名字，神灵的惩罚将会从苍穹之上降下，将其轰杀。因此，在纪元之初，旧神强盛之时，检查一个人是否是法师的最好方式，就是逼迫他高呼出神灵的名字。 他……或者说她，是对神明了解最多的人，并且没有之一。 她十分清楚神灵在这一领域能做到什么地步——只要在这本罪人之书上留下过痕迹，那么……除了死亡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将其洗去——即便，成为传奇。 “莫亚……” 轻轻的念出这个名字，她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明明没有动作，也没有风，手上这卷罪人之书，突兀的翻动起来。 “果然吗？”疑问的句式，却是肯定的话语——如果名字并不存在于罪人之书上，写下的名字将会如同雾气一般消散在这片圣洁之辉中，而现在的情形很显然——“你还活着啊——活的好好的。” 最后一句，不自觉的咬紧牙关。 ——那是愤怒，压抑超过千年的愤怒。 她与她，本来就不是朋友，说是仇人或许有些过了——但，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她一直将她视为仇人。之所以没有展开报复，原因其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与死人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她与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人一样，以为这家伙已经埋葬在岁月中，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没有想到，她骗过了所有人。 不过，她现在恼怒的对象不是那个诱使她堕落的家伙，而是她自己——再强烈的仇恨也经不住时光的洗礼，况且她落得现在的境地多多少少也算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真正引爆她怒火的，是她那时候竟然相信那个祸害竟然会寿终正寝。 ——真是一个笨蛋。 “咔擦咔擦”，指节错位的声音。 然而，怒火正熊熊燃烧着，忽然间戛然而止。 ——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眸子，驻留在停止翻动的书页之上。 那是…… “莫亚·法拉，罪名：法师、精灵、组织并策划黑狱动乱、蛊惑皇族、伤害神职人员。” “神圣历732年，神佑骑士拉法尔以拜谒为名，借机在法斯坦皇宫逮捕这名潜藏于此的精灵，因涉及皇族内部纷争，根据神圣盟约，不予以公开处刑，由拉法尔将其带走，经宗教裁判团裁定，打入黑狱，永世**。” “神圣历839年，组织并策划黑狱动乱，造成大量神职人员死亡，神佑骑士西斯塔在追捕过程中阵亡，约十数名危险分子脱离地下世界，去向不明，经教宗会议裁定，将其列入罪人之书，隶属第二等通缉序列。” “神圣历937年，毁灭之主骑士团围剿法师组织‘竖琴流浪者’时，曾有神职人员报告过有与之相近的法师从包围圈中突围，击伤三位神佑骑士，击杀一位神职者，疑已突破大法师壁垒，建议教会将其危险系数以及通缉序列上调。” “神圣历1213年，经线人调查，近期兴起的反教会组织‘冬之号角’的最高首领‘冰雪之王’乃是其弟子，在剿灭‘冬之号角’时，她曾短暂现身，给予骑士团毁灭性打击，并带走‘冰雪之王’。” “神圣历1328年，有神职者在马伦单峰附近目击过她行动。” “神圣历1432年，参与针对教会的袭击，攻破托纳提乌大神殿，击杀区域主教一名，神佑骑士一名，其余神职者若干。” “神圣历1479年，教会掌握其行动的地点，在瓦尔登湖沿岸布置埋伏，但结果不尽如人意，被其从容离去，参与行动的三名神之侧级别的苦修士陨落一名，七名神佑骑士战死三名。” “神圣历1503年，教会再次展开行动，由西努特尔的神眷者牵头，对包括其在内的三名大法师展开猎杀，虽然其余两人在神的光辉之下皆被净化，她却再一次的逃脱，并于次年连续搞毁三座西努特尔大神殿以作报复。在此事件后，各大教宗一致将其列入第一等通缉序列。” “神圣历1638年……” 视线在扫到这里时，入侵此处的神秘来访者突然僵住，抓住书卷的手不自觉的加大力道，许久之后才放松——“没有必要在意这些，”对着一无所有的空气，她如是说道，再一次的沉默之后，她呢喃出声，“毕竟……历历在目啊。” 声音出乎预料的不再沙哑，反而有一种别样的清脆感，让人百听不厌。 略过她所经历过的那些事件，她顺着字迹继续向下浏览—— “神圣历2138年，有关于其死亡的传闻传出，但罪人之书上她的名字不曾黯淡。” “神圣历2576年，有人于拉奇亚山脉目击其行动。” “神圣历2742年，有人于北部大平原目击其行动。” “神圣历3675年，有不明身份者搞毁位于洛伦丹的托纳提乌大神殿，经比对确定，最终锁定罪人乃是活跃于千余年前的第一等通缉犯莫亚。针对这一恶性事件，在教宗们的讨论后达成共识，对其恶行暂不理会。” “神圣历4024年，有人目睹其在马斯坦地界活跃。” “神圣历4372年，有人目睹其在南方森林附近活跃。” “神圣历4933年，有人目睹其在尼曼附近出没。同年，针对其存在，各个教会教宗汇聚一堂，进行商讨应对措施——最终，教宗大会决定，将其列入禁忌序列，将相关资料进行封存，不主动采取任何敌对行为。” 之后，便是一片空白。 “还真是……”注视着数千年历史的空白，黑袍的入侵者冷笑不已，“教会的做派——欺软怕硬，冠冕之下的那些位大人，永远考虑的是自己的得失。” 说是这么说，但她也知道，如果她身处那个位置，她也会如同那些家伙一样妥协。毕竟，苍穹之上是神的居所，而大地之上是传奇们的疆土——尽管神灵们从来不承认这个，可在发生托纳提乌事件之后，祂们的真身却再也没有离开过那不可知的幽宇，踏足芬芳的大地。 毫无疑问，教会没有对抗传奇的力量，而传奇也忌惮着隐没于天空中那至高无上的存在，一直保持着与教会的相安无事——这也算是一种默契，哪一方都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以可接受的代价消灭对方，取得最终的胜利。 直到新神从外域虚空中远渡而来，才打破这种诡异的僵持。 然而，那又是一种新的僵持的形成。 神与神的，神系与神系的，天上的与地上的……简直一团乱麻！ 想到这里，她有些烦躁的将手中的罪人之书合上，然后放回原处，紧接着身影渐渐模糊，如同一道雾气一般消散在空中，只留下沙哑喑暗的声音在空旷的书库中响起。 “莫亚……”她说，下一句话已然湮灭在虚空之中，只能凭借半位面里残留的虚影，根据口型依稀辨认出想要说出口的话语。 “我会来找你的。”牙关咬紧，“算一算总账。” 没有杀气，没有敌意，一如她存在本身，充满了空灵……乃至虚无的气息。 仿若——毫无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