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七神之眼
烈焰之后，唯余焦土。 黑袍的教士行走在这片毫无生机的土地上，空洞的目光在满地的尸骸上掠过，随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述说出口的，却唯有一声悠长的叹息。 输了…… 从他无力阻止烈焰风暴的降临那一刻，胜负的天秤便再一次开始发生偏转，不可避免的向着另一端倾斜，而他……在此刻就像一名失去了所有砝码的赌徒一般，只能等待的注视着那必将到来的命运，徒劳无功的将希望寄托于奇迹之上。 “愿主垂怜……” 教士谦卑的低下头，双手交叉叠放在两肩，构成祷告所必须的秘仪——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有祈祷，说到底他也只是一名中阶神职者，越阶使用欺骗五感的军团幻象，已经将他的精神燃烧殆尽，脑海之中仅余下一片混沌，根本没办法架构沟通神明借用神力的桥梁，甚至连祷告也无法上抵天听。 但这样，至少能让他平静下来——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无论在何等恶劣的情况下，只要保持着祷告的姿态，心境就能自然而然的平静下来，尽管现在的精神装填无法沟通神灵意志，可是起码能够令他平复慌乱，冷静的分析形势。 败退不可避免。 教士以平静如水的目光掠过整个战场，刚刚肆虐过的烈焰风暴大约留下了十来具尸体，人数上虽然还占据着相当的优势，然而总体而言，却在精灵的夹攻之下节节败退——没错，本来分割战场，歼灭敌人有生力量的战阵，此刻成为了最大的败笔，拖延敌方战职者的坚实壁垒被击破后，反倒在士气高涨的精灵们的反击下两面受敌，任由情形恶化下去，不管不顾的话，被全歼于此，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该怎么做？ 不自觉的，他脑海中浮现了刚刚落下的红莲烈焰——恰到好处的威力，恰到好处的时机，恰到好处的杀伤范围——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高阶法术，顷刻间就将他好不容易营造出的大好局势葬送，令胜利的天秤逆转。 真是一个了不得的家伙。 黑袍的教士发出如此的感叹，空洞无神的目光逐渐深沉，并最终蒙上一层漆黑的夜影。 他在犹豫。 尽管身为一名神职者，他理应为神明献上自己的一切，然而，在信徒这一重身份之前，他更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有着贤惠妻子的丈夫，一个有着可爱女儿的父亲——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死，不想死在这里。 但命运没有给他选择的权力。 艰难的合上双眸，妻子与女儿那温煦明亮的笑容渐渐被黑暗所吞噬——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了，即使依靠固化在身上的幻术暂时的脱离战场逃避追捕，也逃不掉神灵的目光，迟早会被审判骑士缉拿归案，失去荣耀失去信任，被泯灭人性的异端审判所关押入黑狱的底层，受尽折磨而死，魂灵永受烈焰之柱的烘烤…… 无论如何皆免不了一死，既然如此，为何不满载荣光归入主的国？ 至少，殉道者在教会的地位是崇高的，没有人会跟死人过意不去。而他的妻子与女儿，教会也会给予最好的抚恤，一生一世都不需要为金钱烦忧，如果女儿拥有修习神术的天赋的话，教会甚至会将她送入托纳提乌学园，并承担一切开销——那是所有神职者都认可的修习圣地，是最好的神术学校，每一年的学费对于像他这样小教会出身的神职者来说，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那么，决定了。 黑袍教士重新睁开眼，漠然的环视一周，没有理会还在反抗的圣殿战士们，只是从容的迈开步伐，如同朝圣一般，保持着祈祷的姿态，一步步——不闪不避不遮不掩的向精灵所汇集的位置走去。 然而，包括圣殿战士在内，战场上的所有人，对他的到来都视而不见。 ——幻象之神的神力，从一开始就欺骗过了所有人的感知，唯一有能力识破虚妄，看透真实的，只有拥有以太视觉的莫妮亚一人，而现在……小小的法师却因为刚刚的越阶施法而陷入了昏迷之中，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无能为力。 教士并不知道他是如何的幸运，对于其他人的视而不见他早已习以为常，因此神态没有哪怕分毫的起伏，依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穿过一名名还在顽强抵抗的圣殿战士，穿过一名名越战越勇的精灵战职者，在几名重伤的精灵持剑警卫的地方停下脚步，而后双膝跪倒在地，将头颅低垂，黑色的法袍几乎将全身笼罩。 “吾主啊……” 维持着祷告所需的秘仪，他低吟道。 “您是自虚幻中诞生的伟大者，您是梦境之海的遨游者，你的目光可以看破世间一切虚妄，您的意志是世间唯一的真实，我愿行驰于您的道上，散播您的意志，散播您的荣光，让世人知晓汝名，让世界皆畏惧汝名，您是虚幻王座的唯一主人，您是真实之域的至高主宰，我在此遵循您的义理，向您俯首，高呼您的名——请燃烧此戴罪之身，将荆棘的冠冕赐下，令一切异见者的魂灵永沦虚幻！” 勉强构架出勾连神灵意志的精神通道，教士已做好了殉道的准备。 只是一名中阶神职者的他，还不具备真正接触神灵意志的权限，因此他不可能像那名信奉毁灭之道的苦修士一样，接引下神灵浩大的意志，他所能做的不过是——以自己为核心，牵引下神灵那堪称无限的伟大之力，并将之引爆，召唤出足以夷平眼前的世界的炽热白光，将包含自己在内的一切焚烧殆尽。 最后定了定精神，摈弃所有的杂念，他高声呼唤出了那一位的神名。 下一刻，时光于他的眸中定格，他的灵魂在某种伟大力量的牵引下超拔rou体，并向上拔高，升入一个纯白的国度，接触到一个如同大海般将一切都包容的伟大意志——那是主的意志，而这里也正是主的国度——作为一名信徒，他第一时间的认知到了他现在正身处何方，但与此同时，他又陷入深深的迷惘与彷徨——像他这种信仰离虔诚尚有一段距离的中低层信徒，到底有何德何能可以升入主的国，觐见至高无上的主？ 然而疑问才刚刚兴起，便已放下。 只因为那至神至圣的至高者已然开口，浩荡的神威扑面而来。 “可愿成为我的眼。” 注视着御座之下微渺的信徒，虚幻王座的主人，梦境之海的主宰如此问道。 黑袍的教士没有回答，也不需要回答，他只是匍匐在地，静候神言。 “替我注视群山峰峦所发生的一切。”对于教士的反应，高高在上的神明没有流露出丝毫意外的神色，祂只是注视着匍匐在地的信徒，银灰色的眸光中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我的意志与你同在，凡人。” 话音未落，梦幻般的国度顷刻间土崩瓦解，教士的灵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往下拉坠，超拔的视角归于rou体，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几乎没有发生变化，唯一的变化大概是——不需要祈祷，不需要仪式，他现在时刻能够感受到高高在上神灵意志的存在，神灵的目光时刻停留在他的身上。 “吾主吾主，您高于一切。” 低声称颂着自己信奉的神明，黑袍的教士没有继续牵引神力的降临。 已经没必要了。 他将承载着神灵的目光，见证群山之国即将发生的一切——诸神教会交代的任务的确重要，但身为神灵意志在地上践行者的他，将不再受到诸神教会谕令的束缚，因为他的意志，一定程度上象征着神灵的意志——神灵的意志至高无上，不容侵犯——这是写在人与神立下的《神圣盟约》中的第一条，不容篡改的绝对一条。 “我将见证这一切，以我这双眼睛。” 教士低声自语，而后起身。 如同一个并不存在于世的幽灵般，不急不缓的穿越整个战场——在这期间，他没有朝圣殿战士或是精灵的战职者看上哪怕一眼，只是自顾自的前行着——对于胜负之数已定的战斗，继续停驻观察下去只是在浪费时间。 神灵，所在意的不是这个。 而是……将要发生于此的变革。 所以，再见了。 在战场的尽头，教士终于停下脚步，略微侧过身子，最后看一眼遍地尸骸的血色狼藉，仿佛要把这景象映入脑海一般，维持着这副姿态停留了好一会儿，随后转过身子，用黑袍将自己裹的更严实一点。 “我会见证这一切的。” 重新迈开步伐，逐渐消失于群山峰峦之间的教士如是说道，漆黑色的眸子里隐隐映照出一双银灰色的眸子，那是倒映着的……神之眸。 ——神之双眸，将通晓世间一切隐秘。 Ps：这里是第二章，还有第三章，话说三章之后我可不可以说我是日更一万强者幻（笑） ps2：我在拟定标题的时候还在犹豫，要不要写作神之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