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退为进,凤终还朝三十七
徐惠会意: “原来如此……若是他,那自然是一举两得: 一来若有人察觉此事,也可安在他身上。 二来,若是日后他有意背叛主上,那此事也可成为翻盘之机…… 公公谋算无差,又是替主上安置周全,是徐惠多虑了。” 王德却是淡淡一笑,摇头道: “徐太妃这等心思,不过是忧着老奴会坏了事,伤了自己。 论起来,老奴却是要谢一谢徐太妃的。” 徐惠也不多言,只是沉默地再点一点头。 一时间,云泽殿正殿之中,气氛压抑。 徐惠与王德,便如两株树木一般枯立着:只是前者里外皆枯,后者,却是枯透了心。 好一会儿,王德才轻轻道: “徐太妃,此事论依论据,老奴都是当谢谢您的…… 却不知可有什么事,老奴能为太妃尽一把绵薄之力?” 徐惠却淡淡一笑道: “哪里有什么可得王公公添劳的?不过还是那几桩心事未了罢了。” 王德看着已然是瘦得脱了形的徐惠,慢慢道: “太妃还是想着徐婕妤与武姑娘的事罢?” 徐惠却轻轻一笑道: “舍妹之事,其实却是容易不过……只是等着时机罢了。 而且眼下,媚娘也已然与主上设定好了时机,只待日后那王皇后发难,她便可金蝉脱壳,离开宫中。 真正让本宫为难的,焦急的,却是媚娘。” 王德沉吟道: “娘娘是担心,这般拖下去,武姑娘结果还是得需在事定之后,被强行送归感业寺。是也不是?” 徐惠点头,不无忧心道: “主上心思,本宫多少也能看得出来——只怕主上是想借着胡土这根扎在万春殿里的刺,借着媚娘中毒之事,再让千秋万春二殿生起些内斗来。 眼下主上已然封了素节为雍王,只怕那皇后多少也是要起了急的。再加上萧淑妃日益恩盛,皇后因为担忧后位不保,倒是确有可能引得媚娘入宫…… 可这等设计,不过是走了条险路。论起来,皇后也未必便能如主上与媚娘之愿。 是以,本宫还是觉得,不若想个法子,先将媚娘接回宫中,等到媚娘入得宫来之后,那王皇后眼见事已至此,萧淑妃又咄咄逼人,说不得便能索性狠下心来,留媚娘在宫中。” 王德点头: “此事确当如此行之才好……主上与武姑娘之计,虽然两皆周全,可到底还是存了些过于柔和之处,所以未必能够起得了效……” 低头,他想了一会儿却道: “其实若是要接武姑娘回宫,说来也容易,只要能让元舅爷点了头,那此事便是再无不可行之处。 只是奈何元舅爷对武姑娘防之入骨,再不肯应允的。” 徐惠却突然道: “难道就没有人能说得动长孙太尉了么?难道他不知晓当年袁天罡的箴言么?” 王德苦笑一声: “元舅爷何等人物?如何不能得知? 只是奈何他虽然信得过袁大方师,却是信不过武姑娘罢了……说到底,他还是不愿意看到这后位之上,再出现一个如长孙皇后般出色的女子,分了些长孙皇后的风采罢了……” 徐惠闻言,心中却是一动,口里只道: “若果如此,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利用这长孙太尉的心病,相机行事呢?” 王德一怔,看着淡淡微笑的徐惠,似有所悟。 …… 一个时辰后。 太极殿中。 李治闻得王德来报,怔默良久,才轻轻道: “若果如此……舅舅此刻,必然是要同意媚娘入宫的。 只是……只是如此一来,岂非是委屈了媚娘? 再者,你也知道,朕早已立下鸿愿,定然是要得立媚娘为后的。舅舅虽然行事有些过了,可到底也是自幼疼爱朕,更忠心于朕的。 如此欺瞒……朕实在开不得口。” 王德却淡淡一笑道: “老奴从未说过,由主上来开口。” 他直视着李治道: “主上只需知道,今日这些话,老奴从未说与主上听,主上也从未听过,便好了。” 李治怔然,看着王德,良久终究还是摇头道: “不……不可,此事还是不能如此……” “主上,老奴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事。” 王德的表情,依然是坚定而淡然的。 李治闻言,知道事已再无转寰余地,思虑再三,也只能叹息,权当不知了。 次日。 午后。 太极宫。 千步廊。 一身轻袍的王德安静立在廊下曲亭内,静静等着什么人。 不多时,他等的人就到了——正是当朝太尉,皇帝元舅长孙无忌。 “王公公近来气色可是越发大好啊?” 毕竟是多少年的交情王德论起来又是先帝今上二位君主身边的首侍,看似平日默默无声,实则却是一言可蔽天的人物。便是长孙无忌,也是不得不给上三四分颜面的。 王德什么人物?精锤百炼,正正的火气已净的老人精。见得长孙无忌如此大礼,依然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叉手长行一稽道: “元舅公客气了。” 一壁说,一壁便请了长孙无忌一旁案后分尊卑对面而坐,奉茶敬点后,慢慢说: “今日老奴斗胆,请了元舅公来,却是有些旧事,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是以想请教元舅公一番。” 长孙无忌依例奉起茶水来微微沾了沾口,这才放下茶盏,轻捋其须道: “论起来老夫与公公也是故交,怎么也不算是外人,自然谈不上什么请教。只要王公公有问,老夫便尽皆直言便是。” 王德点头,含笑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老奴前些日子里听闻立政殿小监们说杂话儿,提及昔年里,故皇后娘娘曾做女则十卷,以馈天下女子。不知元舅公可还记得?” 长孙无忌已然很久不曾听到有人提及此事,闻言不由神色一黯,沉了语调道: “皇后娘娘一生心血,埋没在内殿昏库之中,着实是暴殄天物…… 奈何如今人事已非当年,埋没……也只能埋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