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海洋走了

    我踏着月光走回学校，忽然想起苏轼他老人家孤独的呻吟“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我双手合掌深刻的为这位远居天国的诗人祈祷，“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走回宿舍，我爬到了床上，安心的闭了眼，我想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明天会是个崭新的开始，我要告诉米沫，海洋会喜欢她的，我真的没有重色轻友。

    我们这群人会迈着高傲的步子迎向这个春天。

    可是，这一切，不过是个开始。

    顾海洋走了，在我还没来得及向米沫告知这一切，他就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我们赶到他的家中时，已是人去楼空。

    米沫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哭的像个孩子。

    屋子里还是原本的样子，只不过被蒙上了一层干净的白布，一切很静谧的样子，好像还留有顾海洋的气息，好像他还在。

    桌子上还摆放着我们三个的合影，那是两年前我跟晨曦和他一起去雪城郊外踏春时照下来的，总共照了三张。

    当时晨曦拿着相机喊了路边的一个女孩，那女孩一看是一帅哥，立马眉开眼笑的答应着，晨曦冲人家嫣染一笑就跑过来搂住我，我打开他的手，“去去去，美女真好看，来找我干嘛”。

    晨曦好脾气的笑，“就知道你一定吃醋”，然后扭过去冲人家女孩说，“我家宝然爱吃酸的”，又小声的挡着嘴说，“尤爱吃醋”。

    我一个瞅准拧下去，他吃疼，捧住我的脸啪叽亲了一口。

    海洋在旁边装空气。

    那个女孩拿着相机，晨曦重新搂住我，海洋在我俩后边翻了个白眼，然后这画面就永远定格了。

    照片出来后海洋一个劲儿表愤怒，表不满，说我俩太甜蜜显得他歇冷清。

    晨曦一巴掌拍过去，“你丫自个儿热闹去，嚷嚷的我俩耳茧都出来了…”

    海洋大呼作孽。

    现在想想，我以前好像一直在作孽，神仙也得被我逼走。

    那是我们唯一一张三人合影，剩下两张一张是他跟晨曦勾肩搭背的合影，一张是我跟他的合影，照片里他拌鬼脸吓我，我笑的呲牙咧嘴的。

    本来三张一起放桌子上的，可那张只剩下一个孤单的相框在一边唱着独白。

    想必是被他带走了。

    我这样想着，忽然就笑起来。

    这至少证明，他是为了活的更好才离开的。

    他说过的，一定要比我死的晚。

    带走我俩的照片，证明他还没忘记这个承诺。

    意辰忽然大叫了一声，我们凑过去，他说他在床头上发现一封信。

    我们急忙打开来。

    淡蓝色的信纸诉说着淡淡的别离，我猛然感觉，顾海洋是真的离开我了。

    不可预兆的，毫无痕迹的离开了。

    “哥们儿，海洋我闪了，别怪我。都好好的。帮我转告伊然，她这辈子都是我meimei，谁要敢负她我丫不远万里飞回来弄死他！还有米沫沫。。。别让她难过。。。”

    他还留给了我一封信，信里只有一句话，“然然，祝你幸福。祝你快乐”。

    我捂住嘴瞪大眼睛跑到窗口大口大口喘气，顾海洋，现在就有人欺负我，你怎么不回来。

    你怎么不回来。

    顾海洋，顾海洋，天大地大，你让我们去哪里找你。

    啊？去哪里找你？

    米沫哭过后安静的坐在门口，我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扶她，她轻轻扶开我的手，嘴一张一合的吐出了一个字，我大脑拼凑了半天才听明白，她说的是，滚。

    她不生气，也不难过。

    我突然就怒了。

    你打我骂我都行，你就是别这么对我。

    当童浩顶着一脑袋崩带虚弱的跑来时，我正瞪着眼睛看着米沫，我气，我非常气。

    可是我说不出一句话。

    米沫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脆弱，我眼睁睁看着她，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童浩跑过来话也不说直接把我往他怀里按，我一直颤一直颤，他的手一直抖啊抖。

    最后他望着天花板声撕力竭的吼，“顾海洋，你丫个混蛋！”

    吼完我发现鲜红的血顺着他的脸往下淌，像很多条虫子爬满了他的脸，我伸手想去替他擦掉那些恶心的虫子，guntang的触觉让我想起了海洋的泪。

    不过这想法很快就被搁浅了，因为不知道是谁告诉了晨曦，他拉着禹涵冲过来时天正好微黑，逆着昏暗的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是感觉，他真的很急。

    呵呵，他还会为海洋着急，真意外，我还以为，他眼里心里世界里都只有陆禹涵呢。

    他看到一片狼藉的我们，抢过意辰手里的信，然后抬头看着被童浩按在怀里的我，不说话。

    我抬头看着童浩越聚越多的血，最后说了句，“我带你去医院”。

    米沫呆呆的看着我们，禹涵躲在晨曦身后，晨曦握紧了她的手。

    意辰慢慢走过去，米沫终于又趴在他的肩上，不顾任何形象的放声大哭了。

    我看着她，心突兀的疼。

    我扶着童浩，把他的胳膊搭在我脖子上，我知道他不怕疼，不怕流血。

    可是仅有的一点良知告诉我，我必须带他回医院。

    晨曦放开禹涵轻轻在海洋的旁边转了一圈，我知道他在怀念海洋，或者，更确切的说，他在想念他。

    因为他每一次难过的时候都会让自己转圈，越难过转的越轻松。

    我想禹涵是不知道的，因为如果是我的话，这个时候，我会轻轻地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他需要这样一个怀抱。

    可是如今，我只是想而已。

    我一步一步，离开他的视线，童浩反抗说没事，我抽掉一小块白布轻轻覆在他的头上，我告诉他，“别逞强”。

    我没有时间去想我到底失去了什么，我还有什么，我只想赶快救童浩，真的。

    我只想救他。

    所以我没有听到禹涵在身后小心轻声的喊的一声我的名字。

    其实听不听见都一样，她想说什么我已丝毫不在意。

    有些事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意辰抚着米沫的肩轻声对我说，“都交给我”，然后停了一下冲我鼓励的笑，“照顾好他！”

    我也笑，咧着嘴笑。

    顾海洋，我想你看到我这样笑肯定又会骂我白痴了。

    但是，我不怕，你来啊，你放马过来啊，你别跑啊。

    童浩到医院拆开纱布的时候，我不知道能用什么语言来形容。

    如果非要找两个字形容的话，那我只能说，惊悚。

    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脑袋上可以经受将近十厘米的伤口而依然安然无恙的睁着眼，走路。

    或者，这该需要多大的毅力。

    关于那个伤口，我真的不想再说什么，它像一条恶心的虫子爬满了童浩的脑袋，我脑海中不停浮现我爸躺在医院的场景，我当时指着我爸问我妈，“那是什么？”

    我妈“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我永远忘不掉那个声音。

    我爸爸的死因是，脑浆溢出，心脏功能严重破损无法供血，多出骨骼碎裂，失血过多，窒息死亡。

    这些名字我根本不懂，但我一直记忆犹新，当我终于长大，每每想着这些字眼都会全身颤抖，到底是多大的仇恨，以至于这样对待我的爸爸？

    我爸爸是好人，好人不是应该有好报么？

    至今为止，我恨那个人，即使知道他给了我们家很多钱，他跪下来给我妈道歉，他倾家荡产的抚养我和我妹很多年的学费，可是，我依然恨他，他愧疚，可他还不回我的爸爸…

    若不是他闯了红灯车速开到最快我的爸爸怎么会…怎么会…

    当我在想这些的时候全身不能遏止的颤抖。

    我妈拿着他的钱狠狠砸在他身上的声音，我妈跪在我爸床前嚎啕大哭的声音，医生把我爸推进太平间然后关上门的声音……像很多股力量不停的拉扯我。

    医院真的跟我相生相克，那些黑暗潮湿的恐惧一点一点疯狂的生长，这一刻我是如此深刻的觉得，疯子，多好。

    童浩闭着眼，一张模糊的脸，但他一直抓紧我的手，黑暗中我感觉有一双温暖的大手一点一点将我救赎。

    医生嘱咐我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他再乱走乱动，这关乎他的生命是否能安全。

    我嘴上应着，心里想着那是他的兄弟，我阻挡不了他，也不想阻挡他，我宁愿陪着他去。

    去学校找我的那个女孩来的时候童浩正握着我的手安静的睡着，他不安的睡容让我想起了两个字，天使。

    女孩推门进来看到童浩的脸，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一脸。

    她紧忙擦了擦脸，冲我尴尬的笑。

    我也笑了笑，冲她说，“进来坐，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她点头，“韩雪”。

    我惊讶，“明星韩雪是你的？”

    口气别具八卦意味，看来我得米沫真传了。

    她浅笑，两个酒窝绽放在两边，“很多人都这么问，我说我俩孪生姐妹失散多年爸妈为了我们方便找到彼此取了同名，你信么？”

    我也莞尔一笑，“不信”。

    “为什么？”

    “她没你漂亮”。

    她呵呵的笑，坐到我旁边看着我被童浩紧握的手，她说，“别折磨他了，好么？”

    我静静地看着他熟睡的脸，没有说话。

    她也不再说话。

    只是她身体在抽动，很显然，她在哭。

    我本能的抱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童浩，你看，还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孩如此的为你疼为你笑。

    哭泣渐渐停止了，她离开我的肩膀，我抽出纸巾，她勉强笑笑说谢谢。

    我真的有些动容，这样在伪装坚强的女孩，有谁会不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