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mama走了

    9月5日那天我们全家赶到稷山公墓，因为上班时间的缘故，人很少，我妈拿了忌果放在我爸碑前，闭着眼睛跪了下来，我跟我妹在后面跪下，再后面就是童浩他们。

    我妈什么也没说，只是眼角不停的淌泪，我知道15年了，我妈还是不能接受我爸的离开。

    童浩扶着我妈，我在后面把那双鞋慢慢的烧起来，爸，天冷了，多穿些，我妹趴在我肩上呜呜的哭。

    这是我们一家永久的伤痛。

    我抚摸着我爸黑白的照片，爸，如果您还在，该有多好。。。

    天灰蒙蒙的，开始下雨，风吹起来，吹走了地上的纸钱，我妈惊呼着站起来，“老伊。。。老伊。。。你来了对不对？你真狠心。。。丢下我们娘仨就走了。。。”

    我上前抱住我妈，“妈，没事了，没事了。。。爸会看见的。。。”

    我妹跑过来扶着我妈，我纳闷她什么时候长大了。

    意辰一直在旁边拍我的背，我低着头说，“我没事，我没事，我妈。。。我妈。。。”

    童浩轻轻的揉了揉我的头发。

    雨淅淅沥沥的下，朦胧中我看到他坚毅的身影一直在颤抖。

    他说，“伊然，每次你这个样子都让我心疼”。

    声音消失在风里，我猛地被风口呛到，不停的咳嗽，童浩转身回了车里，我妹扶住我，我大口的喘气。

    我妈轻轻抱住我，“然然，这些年，你受苦了，当着你爸的面妈跟你说声对不起吧”。

    说着我妈慢慢的双膝跪地，呜咽地说，“我可怜的大女儿，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淼淼，快给你姐磕个头。。。”

    我妹扑通一声，我的眼泪应声而下。

    我双膝着地跪在我妈和我妹对面，雨水冲刷了泪水，我看着我妈无声的流泪。

    我伸手拉我妈，“妈，您快起来，您起来啊，地上凉。。。”

    我妈顺手拉住我的手，我拉住我妹的手，我妹说，“姐，我很快就能赚钱了，你不用再吃苦了。。。”

    我拍了拍我妹的脑袋，“好，好，淼淼长大了。。。”

    我妈说，“好，好，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童浩拿了伞举在我们仨的上头，自己淋着雨看着我，意辰把褂子披在了我身上，我拿下来，盖住了我妈。

    那天的雨持续的下了好久，好像一场雨过后秋天就来了。

    夏天这样草草的结束，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去想晨曦，三个月前的6月日，我们分手一周年了。

    。。。

    很快开学了，我把几个月赚的钱留给了我妈，淼淼一开学也该交这样那样的费用了。

    启程那天我妈穿着拖鞋从楼上跑下来紧紧抱住了我，我回抱着我妈，安抚她，“妈，没事，我很快就回来了，大四要实习了，我回雪城联系学校”。

    我妈点点头，抓住我的手塞给了我一盒糖，我掏出一颗放进嘴里甜甜的对我妈说，“妈，真好吃”。

    我妈笑的眼睛都红了。

    我跟我妈挥手再见，转过身，一片酸楚。

    我有一种感觉，这一次离开后，再也回不来了。

    我扭头看着我妈笑，我妈挥挥手，“走吧，走吧，赶不上火车了”。

    意辰开车送我到火车站，帮我拎着箱子。

    过安检口时我回身抱住了他，“jiejie我走了，帮我照顾点我妈和淼淼”，我停了一下又轻轻说到，“还有米叔叔”。

    他点了点头，“我挺喜欢淼淼的，跟你绝对一个妈生的，说话都那么损”。

    我使劲踩他。

    然后拎过行李走了。

    过完站口刚坐上火车的时候手机震动，我打开一看，童浩的短信，他说，“伊然，我就站在柱子后，你只要回一下头，回一下头就能看见我，可你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关掉手机，想起海洋跪在**前笑着冲我说，“作我女朋友可好？”

    想起他的那句“你真的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忽然发现原来自己这么狠心。

    活该被抛弃，活该一个人。

    呵呵，这样想着我竟笑了出来。

    到了学校一眼看见在门口巴望的鸭子，我一把揪住她，“帮我拎箱子”。

    九月二十号，米沫的信如期而至，她知道我开学了，把信寄到了学校。

    米沫说，“然，我在一个山青水秀的小城，这里的人都好好看，对了，我在海边看到了一个很像他的背影，我拼命追上去叫他，‘顾海洋…顾海洋…’那个人转身疑惑的看着我，我不停的跟人家说对不起对不起…然，你说，海洋会不会在某个角落也想起我呢？”

    我捧着信，把它收好，会的，米沫，一定会的…

    十月份，学校的实习计划下来，我忙着申请回雪城实习，鸭子依旧看到帅哥就就口水，对了，鸭子交了一个男朋友，来自遥远富饶的厦门，人长得非常清秀，特别像韩庚。

    我还不得不佩服她了，真如愿以偿了。

    那天带人来见我，小伙见了我直呼“然姐，然姐”，我乐的“哎，哎”的应，鸭子一直瞪人家，指着我说，“乱了乱了，我还没给你介绍，这是我妹”。

    人搂着鸭子冲着我笑，“其实我最喜欢的是伊然，没办法，追然姐的那ceo太猛，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鸭子拿脚跺他，“喂喂，我还在这呢……”人家搂住鸭子“吧唧”亲了一口，“哎呀，这不是让你吃一下醋以后更在乎我嘛……”

    我在对面看着他俩闹腾，其实就是俩小孩儿，但我心里想的是真好，真好。

    每天这样忙乎着，时间过啊过啊，很平静的样子。

    10月0号，米沫的信又平安的到了我的手里，“然，这个城市不好，好多坏人，我的钱包昨天被偷走了。然，好想你，好想我爸，还有大家，他们都好么？我还是没有找到他”。

    我看着信发呆，手机就在这时响起来。

    我拿过手机，一个陌生的号码，我小心的接起，“喂，您好，哪位？”

    米叔叔的声音在那边响起，“然然，我是米叔叔，你mama出了点事，你能赶回来看看吗？”

    我脑袋“嗡”的一下，我妈出了点事？

    出了点事？什么意思？

    米叔叔继续说，“你mama现在在市中心医院，你请个假回来一趟，回来再说”。

    我第一反应，“叔叔，那我meimei呢？”

    “没事，别担心，淼淼在我家，还不知道，然丫头，先别急，回来说”。

    我点头，后来一想，叔叔也看不到，我就说了句，“叔叔，先别告诉淼淼，我马上回去”，就挂了电话。

    鸭子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我鞋都顾不得穿直接冲上去抓着她的胳膊冲她说，“帮我请个假，我回家一趟……”

    她瞪大眼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来不及跟她细说了，就说了句我妈出事了。

    她抓住我，“伊然，我跟你一块回去”。

    我忽然就很感动，但我不想弄得她也不好受，她却拎起包直接给她男朋友打了个电话，“喂，我陪伊然回趟家，帮我俩请假”。

    她说，“伊然，米沫走了，我不陪你谁陪你”。

    我整个一颗心都酸了，拉住鸭子的手，直奔机场。

    下午三点的飞机，幸好赶上了。

    鸭子跑去买了一堆饭，我推开，“我吃不下，你吃”。

    她死塞硬塞进去，“你丫要是把自己身体搞垮谁照顾你妈？”

    在飞机上鸭子握紧我的手，我妈千万不能有事，千万不能。

    鸭子还是第一次来我的家乡，以前她一直吵吵着要来，可惜，想不到，真的来了，却没有一点欣喜的感觉。

    下了飞机直奔中心医院，米叔叔在院门口等着，我拉着鸭子就冲了进去，给米叔叔说，“谢谢您照顾我妈”。

    米叔叔叹着气摇头。

    鸭子捏着我的手，我感觉医院的走廊那么长，好像阻碍了我跟我妈母女相认。

    冲进拐角，走廊的尽头写着“急诊室”三个大字。

    我立马就歇菜了，我记得，我记得，我爸就是被推进这里就没出来的……

    鸭子轻轻抱着我，“然然，然然，阿姨没事……阿姨不会有事的……”

    这场急救持续了五个小时，我妈被推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她虚弱的闭着眼，苍白的脸上漾着浅浅的笑意。

    我跑上前去抓住医生的手问我妈怎么了怎么了。人家看了我一眼，我最怕他说出的是，我们尽力了。

    可是他说，“病人肾衰竭，心肺功能下降”，最后一句是，“尽快准备后事吧”。

    我感觉整个身体轻飘飘的，倒在了地上。

    我没有想过我的mama会这么早就离开我们，我meimei还那么小，怎么经的住失去双亲之痛？

    而且，我爸已经去了，谁也无法得知那对我们一家来说是怎样晴天劈雳的打击……

    上天怎么还会再抢走我的mama？怎么还会……

    朦胧中我听到有人很大声的叫我的名字，我费力的张开眼，童浩轻抚着我的额头，忧伤的说，“幸好你醒了”。

    我坐起身抓住他的手，冲他喊，“我妈呢？我妈呢？我妈在哪？”

    童浩胡乱的把我抱住，“然然，你听我说……”

    我挣开他，“我问你我妈呢？你说这么多干嘛？我妈在哪？”

    他不说话。

    我扭头望向周围的人，“我mama呢？你们看到我mama了么？”

    忽然有一个很熟悉的声音传来，“然然…然然…”

    他们自觉的让开一条路，路的尽头我妈看着我虚弱的笑。

    我跌跌撞撞的下床光着脚跑向我妈，握住我妈温热的手，总算安心。

    我妈抚着我额头上的刘海，“然然，这件事不要告诉淼淼……然然，答应mama，让淼淼平安快乐的长大……”

    我握着我妈的手，“妈，淼淼一定会平安快乐的长大……妈，我答应您”。

    我妈安慰的笑，“我的大女儿最懂事了……mama走的也安心了……”

    我捂住我妈的嘴，“妈，您不会有事的，您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请最好的医生，没有钱，我去赚，不会有事的……”

    我妈睁着眼睛无力的望着我，“我的大女儿永远都是那么懂事怎么长大了开始任性了……然然，答应mama一件事，别再怨那个人了，你爸走了十五年了，够了…够了……”

    我妈开始不住的咳嗽，话都说不出来。我拍着我妈的胸口，“妈，别说了，别说了，一切有我在呢，您休息会儿…您休息会儿……”

    我妈吱唔的，“淼淼…淼淼以后长大了不要怨mama和jiejie……然然，带着meimei……好…好好…活……”

    我妈扭头看着天花板，笑容绽放在她的脸上，“老伊啊…等着我…就来…就来…”

    我眼看着我妈的眼睛慢慢的闭上，手缓缓的垂在了病床上…

    我瞪大眼睛，我无能为力，我眼泪疯狂的从眼眶涌出，我试着喊，“妈…妈…妈……”

    最后变成吼，我mama不在了，我最疼最爱最依赖的人走了……支撑我生命的整个支柱不在了……

    我抱着我妈冲旁边的人吼，“我妈没有死…我妈还活着…你们救她…你们救她啊…看着我干什么……我求求你们救救她……救救她……”

    童浩蹲下来用力的抱紧我，我不停的喊，不停的挣扎，然后他转过来低下头用力的亲吻我，我的鼻涕眼泪连同喊叫全部融化在他的吻里，我使劲咬他，用尽全身力气咬他，最后咬的我满口血腥味他还是不放开我，我看见一堆人都在那哭，穿白衣服的人拿一张白布慢慢盖住了我妈的脸。

    我绝望的推他，咬他，跑到我妈床前一把把那个穿白衣服的人推开拦在病床前，“走开，走开，别碰我妈…”

    我承认，我疯了。

    我在那么多人年前保护着我的mama，我害怕她被带走，害怕她在那个世界里找不到我们会彷徨，会无助。

    我疯狂的孤单的寂寞的流泪。

    我只身赴战，我单枪匹马。

    米沫，你在哪里。

    海洋，你在哪里。

    晨曦，你在哪里。

    禹涵，你又在哪里。

    童浩使劲把我扯进他怀里，我看见他的嘴上，都是血。

    穿白衣服的人继续拿白布盖住我妈，我惊叫着扑上去，童浩转过身把我抱住破使我背对着我妈，我趴在他肩上使劲咬他，他隐忍着还是抱着我，我拳打脚踢，我费力挣扎，他都一动不动的抱着我，直到我妈被推走，直到我听见太平间的门“咯吱”一声关上。

    我好像失去爱侣的狮子一样仰天长啸，然后倒在了童浩身上。

    醒来是在童浩的家里，他说我刚输了瓶葡萄糖让我再睡会儿。

    我看着他红肿的嘴唇，轻声问他，“疼么？”

    他握住我的手，“疼。但是让它疼”。

    我就沉默。

    空气里都是血的味道，我知道他每说一句话，嘴唇都会疼一次。

    有点像小人鱼为了心爱的人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一样。

    我抬头有些心疼的看着他，“童浩，一直都想跟你说，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其实我是情愿心甘的”。

    我起身，“我妈……我妈呢……”

    童浩转身抱住我，“伊然，阿姨已经走了，笑着走的……”

    我甩开他，“你胡说……我妈怎么会走？走去哪？…”

    我朝门口走，我得回家，淼淼还在家，mama也在家，她们都在等我。

    童浩跟上来也不阻止我，我想起他也失去双亲，或许有些感觉，他能明白。

    我打了辆车往家走，童浩的身影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点。

    我一步一步上着楼梯，停在门口，然后轻声的喊，“妈－－”

    我期待我妈像往常一样笑着给我开门。

    可是，她没有。

    我趴在门框上轻轻数着我的绝望，鸭子的电话响透了整个楼道，“然然，来医院，阿姨在医院”。

    我捏紧电话往下跑，台阶一拌我连滚带爬的滚下了楼梯，磕的鼻青脸肿浑身是土，但我没有精力去在乎。

    在出租车上我打电话给意辰，他接的很快，我直接问他，“阿辰，淼淼在你那里么？”

    他说，“淼淼在我这里，刚知道，伊然，对不起，我瞒不住”。

    我说，“没关系，没关系，不怪你，她怎么样了？那孩子挺懂事的…”

    意辰说她哭累了，刚睡下，让我不要担心淼淼，还让我放心办该办的事。

    可是，我怎么能不担心呢？我的淼淼以后都没有mama了…

    意辰说，“我知道，我都知道，伊然，我会照顾好淼淼的。还有，阿姨是笑着走的，真的…你…”

    “意辰，挂了吧”。

    我听不了这些话，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