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章 相似的你我

    “从地图上来看，就是这里了吧？”巴尔特菲尔德警惕地巡查着四周的情况。

    终于，巴尔特菲尔德没有阻止拉克丝的冒险，和他们按照地图所示来到了这个地方。这是一个模仿罗马时代的圆形露天剧场，今天似乎这个剧场没有演出，整个广场显得空空荡荡。

    “巴尔特菲尔德先生，似乎没有什么危险呢。”基拉在一旁探头探脑。

    他们三人正躲在剧场的入口旁，向着场内窥视。

    “观众席上貌似有个人？”拉克丝突然发现了一个人影。

    米娅·坎贝尔忐忑不安地坐在剧场的观众席上，莎拉说只要坐在这里等拉克丝来就好了。不过，拉克丝真的会来吗？光是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米娅就觉得浑身发冷。腿上的小皮包沉甸甸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拉克丝来呢，还是希望她不要来。

    就在这时，随着高亢的“哈罗，哈罗”声，粉色哈罗从剧场的入口滚了进来。而米娅红色的哈罗也立刻起了反应——“哈罗？”随后蹦蹦跳跳的下了观众台，跳到了舞台上，两只哈罗在那里跳着转圈，欢快的相互打着招呼。

    米娅一惊，往那儿看了过去。有人藏在入口旁边，正朝观众席这儿窥探。

    这只哈罗是拉克丝小姐的！她真的来了！想到这里米娅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情绪激动的她一时忘了莎拉交代她要走上舞台，直往入口处跑去。

    “停在那儿别动！”米娅一下子停了下来，在她面前黑色的枪口正微微发光。

    “虽然这个‘鱼饵’令我有些吃惊。不过你还是不要有任何多余动作的好。米娅·坎贝尔小姐。”巴尔特菲尔德冷冷地的看着米娅。

    “巴尔特菲尔德先生，这样是没法好好谈的。”

    看见从那个一脸凶恶的大叔背后走出的人影，还有那轻如铃的声音，米娅仿佛受到了一股电击。

    “拉克丝小姐……！”

    只见那人揭开披帽，露出微卷的粉红色长发，果然是拉克丝·克莱因。这位“PLANT”的天后，也是米娅以往崇拜、如今却转为憎恶的对象，从那精灵般纤细的姿态、温柔的微笑以至于一切，都是米娅此生最大的渴望。

    “你好，米娅小姐。初次见面。”拉克丝庄重地问候。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像是在保护她。

    “我们拿到了这个……”拉克丝从包里拿出了“FAITH”徽章，“本来是想可能谁知道阿斯兰的下落。想不到竟然能碰见你。”

    她在说话，那声音却传不进米娅的耳里。

    “既然这样，不知道米娅小姐是否有阿斯兰消息呢？”

    “那……啊……”

    米娅一面退后，一面颤抖也似的摇头。

    不行，这个人不是拉克丝。在这次大战期间，一路追随议长、劝慰人们，为他们歌唱、开导心灵的是——

    “那是人家呀！都是人家！”

    ——不是这个人！这个人付出过什么？她不回应人们的祈求，一直不肯露面，为什么现在又要跑出来威胁我的地位？

    米娅扯着嗓子大叫：“人家才是拉克丝！”

    群众的欢呼、笑容和爱情，曾经是环绕在她身旁的一切。米娅觉得与那些美好相称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自己付出了这么多，为什么不能拥有那些？

    “不是吗？声音一样，长相也一样呀！”

    人们才不需要那个拉克丝！这世上不需要两个拉克丝·克莱因！

    米娅气急败坏地在皮包里翻找，掏出莎拉交给她的手枪，朝那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伸出去。

    “人家做拉克丝，有什么不对？”

    “巴尔特菲尔德先生！”

    一记枪声响彻在剧场。米娅手中的枪飞了开去，是巴尔特菲尔德把它击落的。“你的要求真是有点强人所难呐。”

    举起震麻的手，米娅想要捂住耳朵，却有一个清澈的声音抢先跳进她的耳里。

    “——你想要这个名字，还有容貌，都可以拿去。”

    米娅愕然地看着拉克丝走向前来。那些被她渴望的一切，拉克丝竟可以这样轻易地让出？

    拉克丝微微一笑，隐约流露着悲伤：“只不过……就算那么做，你跟我也不会是同一个人。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不一样。我跟她就是不一样。我想要的，在她却是毫无价值的。

    这一刻，米娅重新体会到自己的卑微。

    不管声音多么像，脸蛋多么神似，自己终究做不成拉克丝小姐……

    她虚脱地跌坐在地，听见拉克丝仍轻声说着：“我们都只能做自己，没办法当别人。可是……也正因为如此，这儿才会有你和我一同存在，对不对？”

    米娅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见拉克丝走了近来，蹲跪在身旁，正专注地凝视着她。

    “所以我们才会遇见别人，还有自己，是吧？”

    拉克丝正朝自己微笑着。从前在电视上看见这个笑容时，米娅总觉得怎么也看不腻，现在亲眼看见，竟觉得比电视上的更耀眼。这份光辉，正是她活出自我而锻炼的强韧。

    “你的梦想是你自己的，请为了自己把它唱出来吧，梦想是不可以让别人利用的。”

    不知不觉地，泪水从米娅的眼里夺眶而出。

    她们是不同的。刚才米娅还觉得自己比拉克丝卑微，但那也是错的。拉克丝的意思是任何人都不该互相比较，也不该否定自己，即使微不足道，也该全力为自己的生命而奋斗。所以拉克丝唱拉克丝的歌，米娅可以唱自己的歌，不必假借别人的姿态，或是在谁的命令下复述别人的话语。

    “一味的模仿是不会成功的，如果你想成为一个真正的歌手的话，要有自己的风格。”米娅不知道为何想起了当初那位老师的话。

    现在，拉克丝在这儿和米娅面对面，同样独立而平等。

    “来，跟我们走吧？”牵起米娅的手，拉克丝站起来。

    “拉克丝！”巴尔特菲尔德敏捷一拽，硬是把拉克丝给扯了过去。几乎就在同时，米娅和拉克丝之间飞过一颗枪弹，随即打进她们身后的地面。枪声震撼着剧场的空气。米娅跪在墙角，惊见第二发子弹接着掠过自己，不由得错愕地回过头去看。

    ——莎拉？

    她把那位助理的事全丢在脑后了。那个说要助她一臂之力，鼓吹她除掉拉克丝的人。

    这两枪是莎拉朝拉克丝开的。可是，万一时机没抓准，也可能会射中米娅。

    “过来！”

    巴尔特菲尔德把拉克丝交给基拉，自己则冲向瘫坐在地的米娅。米娅被他半拖半扯地往外跑时，脚边又弹起一颗子弹。

    “为什么？为什么连人家也不管？”

    米娅不禁尖叫失声。巴尔特菲尔德将她拖到掩蔽物的后方，让她往里面躲，自己则探向外面，一边快速地答道：“看来你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呢。”

    “等他不需要你，迟早也会杀了你的！”当时阿斯兰的那一声警告混杂在此刻的枪声中，听来格外生动。但米娅还是不敢相信。

    “基拉！”巴尔特菲尔德向躲在走道对面的三人大喊。

    “在这里！”基拉大声喊道。巴尔特菲尔德随即抱起米娅朝那边的墙冲去。才从遮蔽物后方跳出，好几发枪弹立刻追着他们的脚步而来。仓促间，米娅瞥见数名男子在观众席间奔跑。

    两人总算跑到墙壁后方。巴尔特菲尔德以不亚于枪声的音量问道：“有几个人？你认识吗？”

    米娅害怕地摇头：“不……不知道！我只认识莎拉……”

    问答之间，又一发子弹打进他们身旁的墙上，吓得米娅大声尖叫，巴尔特菲尔德赶紧覆在她的身上。

    “基拉，掩护我！”

    才说完，巴尔特菲尔德便留下米娅，从墙后冲了出去，立刻有更多子弹朝着他射来。只见他一口气冲到观众席，在基拉的掩护射击下，很快的击倒一名枪手，接着滚进座位后排，忙不迭地向另一人开枪。米娅在地上缩成一团，怎么也站不起来。

    “你才是真正的拉克丝”、“感谢你的付出”——莎拉和议长那和善的语气，都在这场震耳欲聋的枪战中粉碎了。

    泪水从她紧闭的眼中流出。

    他们要在这里杀了我吗？因为我已经没有用处了吗？因为我知道议长他们的谎言？

    “米娅小姐。”

    她睁开眼，看见拉克丝正从窗下朝这儿爬来，然后挨在米娅的身旁坐下，像她一样抱紧双膝，却眯着眼睛对她笑。

    “不要怕。”

    米娅又忍不住流下泪来。她的心里满是罪恶感。

    是我害她落入这种危险，但她却一句也没有责怪我，反而还过来安慰我。这么好的一个人，我居然会想杀她。

    拉克丝轻轻握住米娅的手，像是在哄她：“……不怕喔。”

    从手心传来的温暖，一下子渗进米娅的心。在米娅心目中，拉克丝一向是个住在荧幕画面里面的人，对她的了解也只限于那精雕细琢的外表，如今她睁着泪眼端详拉克丝，发现自己错了。拉克丝和她一样有血有rou，被子弹打中一样会死，也一样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存在。

    在一墙之隔的死亡威胁下，米娅首次领悟到这一点。

    就在这时，从窗口开枪还击的基拉突然厉声大喊：“快跑！”

    拉克丝的反应很快，抓起了米娅就往外跑，米娅被她拉着滚到一根柱子后面，身后紧接着发生爆炸，狂风吹乱她们的头发。米娅紧紧攀着拉克丝，看见巴尔特菲尔德从遮掩后方跃起，射杀了那个向她们扔手榴弹的男人，又看见拉克丝的嘴角紧抿，紧握的手掌中传来她的心痛。这时，剧场中已经躺了好几具死尸。

    基拉和另一名少女继续从柱子后方掩护射击，巴尔特菲尔德则在枪林弹雨中穿梭，动作迅敏得像闪电一样，米娅这才真正见识到扎伏特顶尖菁英的本领。只见他嗖地逼近一个持枪扫射的男子，紧握的手枪同时喷出火光。

    就在巴尔特菲尔德忙于应付别人时，一个女人忽然从反方向跳出来。那是莎拉。

    一扫当助理时的那副柔顺与和善态度，此刻的她一路连射步枪，朝这个方向冲来时手中已经掏出了手雷。就在这时，突然她的胸口爆开了一朵血色的红花。一脸不可思议的倒了下去。

    还在和巴尔特菲尔德、基拉交火的枪手突然间被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子弹一个个射杀。终于喧嚣的露天剧场恢复寂静。拉克丝走出柱子后面，米娅也跟着探出头去。巴尔特菲尔德正从观众席的方向走来。看来他们都没受伤。

    “没事吧？”巴尔特菲尔德问道，走近来的基拉点点头。

    “嗯，还好。”

    就在这时剧场外面突然出现了汽车急刹车的声音。随后是纷乱的脚步声。

    “队长，你们没事吧？”只见达库斯塔手持一把狙击步枪走进了剧场。后面则是全副武装的枪手。这些枪手开始清理现场，查看四周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啊，达库斯塔，你小子来的还算及时。”

    “接到联络我就立刻带人过来了。还好赶到了，你们都平安无事都太好了。”原来在刚刚的攻击就是达库斯塔的支援。在基拉联系了“大天使号”后，在“哥白尼”准备会谈支援工作的达库斯塔就立刻率人赶来了。

    “队长，这里警察应该很快就要来了，还是赶紧离开这里。”达库斯塔说道。

    “嗯，确实闹得有点大，先走吧。”

    “拉克丝！”基拉催促道，拉克丝道了一声谢，然后优雅地走上MPV。

    接着，基拉向米娅伸手。“来，你也一起。”

    米娅迷惘地看着他的手，这个名叫基拉的少年笑得十分平和，一点儿也感觉不出勉强或任何的不愉快。米娅又想起那个雨夜，阿斯兰向她伸出的手正像现在这一只。

    ——还来得及？

    我能重新再来过吗？能大大方方的和这些人面对面吗？

    坐在车内，拉克丝也正微笑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