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初知
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79阅. 蔓延滋长的情绪如窗台青藤,一个不小心便爬满了整个心里。 夜色渐浓,张彻收指,无论如何去锻炼,每日修炼与悟剑的时间再长,也终是有那么些间隙。即便是魔,也未必没有心灵脆弱的地方,反倒因为偏执成狂,有些地方比寻常人更柔软。 九州的明月,并不比极东来得圆,比之前世的月亮,或许要亮了很多,因视力更好,张彻甚至能看到那些稍黯的月涡。 人可以达到剑心通明的境界,但人的心终究不是寒意无匹的剑。即便是剑,浸润久之,也未必不会有人的情感。 踏出瀑布,虽然已经不会再有冰凉彻骨的感觉,看着一夜长寂的森林星夜,他也不会再有心有戚戚的感觉。换好自己的那身黑袍,本就与黑暗不分彼此的他,更是完全融入黑暗中。甚至,走到那少女身边,都未让她感觉到。 “你还未走?” 淡淡的声音为冰冷的夜色稍添了一分柔意。 张彻以前听过一种说法,男人的情绪在晚上十点之后会变得特别柔软。他不知道修行会否对这种特征改变,但此时的他,确实比白日一心专注于物的他多了几分烟火味儿。 故而慕伊梦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奇异起来。 “……你不是不屑多看我一眼么。” 尽管她好像隐隐知道自己这样回答有些不好,仍忍不住语中带刺。 “……只不过有些日子没跟人说过话了。” 张彻自嘲笑笑。 与云凌的交流,多止于剑道。来自纷乱繁华的过往,若是一年前的他,哪儿受得了这样寂寞的三个月。在月村时有桔梗尚好一点,而今独居寒瀑,偶间歇时,前尘过往,纷杂心事,浓思厚情,尽皆浮上心来,挠之不得,只能更疯狂地投入悟剑与修行。 偶有出行,掳掠那些轩雷弟子,废去修为,他才发现自己的心已经如此冰冷与暴虐,甚至很多时候有种杀之后快的感觉。 他不明白这种畸形究竟是修魔的后患,还是只因为久憋心事后的发泄。 只是他确实已经渐渐变得不像他了。 慕伊梦看了他一眼,发现那漆黑如墨的瞳子中深邃不可见底,仿佛隐藏无尽心事般。不知怎的她竟有些无措,闷闷不再开口。 张彻淡淡扫了她一眼,以他目前的眼界,自然能看出她的伤势。 “白晨为何要追杀你?” “我亦不知,或许他本来就对我们不怀好意。” 慕伊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老实地回答他,语气也有些瓮声瓮气。 “你们?……那你的同伴呢。” 张彻微有一丝讶异,随即笑笑。 “……都走散了。” “北岭的元婴后期,可是有限……你们一行人来此作甚,那白晨不会无故出手,也不像是会为了美色……” 他状若随意。 “你问这些干什么?” 慕伊梦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有些好奇而已。” 见她如此作态,张彻只是笑笑,摸了摸鼻子,眸子中有些自嘲,也有些淡漠与疏离。 偶遇仅仅只是偶遇而已,哪怕更深厚一点的关系,谁也不会是谁的谁,自己的心,仿佛的确有点耐不住寂寞了…… 这样下去,撑得过五年么…… 见他如此,慕伊梦一时倒更难以自持了,想想自己这个样子,若他真别有什么用心,多的是手段逼问,何必只是这样随意问问而已呢。 幽幽一叹,似乎下山之后,很多事情是与山中不同了。 “我们是天下十门的弟子,这次下山历练,来到东荒也只是因为一个意外而已……顺势便决定去追捕流夙殿下通缉的那人,也看看与轩雷门作对的……” 说至此处,她似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不会……就是那个掳掠轩雷弟子的……” 樱桃小口微张,她面上惊异,心中倒自己确定了个六七分。面前的男子已经出窍,在一个地区实力应当饱和的时候,他既不是轩雷门人,本地众家族中也未听说有如此高深修为的修士,又身处如此隐秘的地方,想来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目前风头最盛的,自然是那个与轩雷一门作对之人。 至于流夙通缉那人,她倒未想那么多。三个月前通缉令下来之时指明其人元婴,而眼前的男子明显已经出窍。除非处在关键关卡,否则慕伊梦是断断不信有人能在三个月中元婴而入出窍的,她身处元婴后期,自然知道那道关卡有多难迈过。
毕竟,这世间,不是每个人都能如那人一般怪物,朝元婴而夕渡劫的…… “到底是怎样呢……” 张彻带着丝淡淡的笑容,不置可否。 “看来真的是你……那么那个青袍白发的男子……刚好元婴后期……看来应就是流夙殿下通缉那人无疑了……” 知晓所有真相的张彻看着她一脸恍然的样子,不由好笑,轻轻摇了摇头,在离她不远的草地坐了下来。 “那你还如此大意地敢在我面前说出真实身份,不怕我将你灭口吗?” 淡淡的语音此时在慕伊梦听来却如钟鼓,的确……自己虽说不那么谨慎但也绝不至于如此大意,为何会好像毫无防备地在他面前说出来自己猜测的结果呢?……自己的安全感,是从哪里来的呢…… “你掳掠轩雷弟子,虽然废他们修为根基的手法确实让人记恨,但的确没有伤过人……” 想了半天,慕伊梦终于找了个看起来自己能够接受的理由。 “那毕竟是在不伤及我性命的情况下,可是你将这个消息公布出去,我可还怕那轩雷老怪找我拼命。” “你这不是承认了自己就是那人?!” “只是建立在你假设上的假设罢了。” 眯起眼睛,笑得狡猾的他在慕伊梦看来尤为可恶。 静谧无声,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起来。 一个姿势瘫久了的慕伊梦,尝到了修真之后久违的酸麻感,微动一下,却又疼得她小口轻呼。 张彻看了她一眼,站了起来,望了望明月已然高悬的天空,淡然的脸上去了些温暖,被月光照得清寒无比。 负手离去。 “这里面有那些弟子很友好送给我的礼物,想来疗伤丹药之类必不会少。早日伤好,寻你同伴去吧。” 哗啦啦几个储物袋子突然掉落在她面前。 淡漠的声音渐渐远去,经久而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