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好一匹胭脂马
于梁并没有带着李驹立刻回城,而是找到一处溪流,将身上衣物的血迹洗干净后,又在手脚和脸上涂抹了一层泥巴,装作进田地劳作的乡民,这才慢悠悠的靠向丰顺县城。 只是两人刚刚走到离县城七八里地的外围时,于梁便要李驹停下,他瞧见前方不远处居然有哨卡,出入的都是官兵,并不允许百姓通过。 以于梁的阅历立刻意识到城中的情况恐怕比想象的还要糟糕,看这官府的阵仗,怕是城中的乱局还会持续好几天……还是那句话,斩草除根,昨晚官兵们杀平民可是一点都不手软,明显是上头授意,不准放跑了任何可疑人选。 于梁紧紧皱起了眉头,对丰顺县的前景相当不看好,他知道城中的百姓淳朴,弥勒教召收了不少信徒,若算上接受了什么符纸和经文之类百姓,怕是整个城池都会被大清洗一遍……这种情况城中还会有多少活人? “我们走吧……尽快离开这里。”,于梁低声吩咐道,不由分说的带着李驹扭头就走。 这李驹骤然失去亲人,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走了几里地后便脚下直打踉跄,于梁见他面色绯红,伸手摸了额头,一片火烫,便知道这小子多半是染了风寒。 “小鬼,千万别病倒啊,给我挺住了……”,于梁急得直皱眉头,将李驹背在背后,想了想朝着北方走去。 两人没有路引,进不去周边县城,而且以丰顺县的高压态势来看,周边县城多少都会被波及,于梁也不想才脱虎口又入狼窝,干脆在半路拦了一辆过路牛车,拿出一些铜钱请车主将他们送往外州。 虽然没有对口医药,但于梁还是凭借后世的医学原理,估摸了一些土方子,在沿路老乡家里煮了滚热的姜葱汤,给李驹喝到饱,同时又买了一些厚实衣物给他捂汗。 连着折腾了好几天后,李驹的病情终于好转起来,只是整个人都厌泱泱的样子,显得没精打采。 于梁知道这是他想念父母的缘故,对于心病,他的确没什么好的排解法子,只能让李驹自己抗过来。 辗转一段时间后,李老汉临行前带的些许盘缠已经快被用光,此时两人也刚好出了卫州,进入了并州地界。 这并州是个大州,人口地盘都比卫州大得多,风土人情也并不相同,与农耕为主的卫州比起来,这并州人由于地处边关的缘故,显得更加好武,沿路游侠儿骑马飞奔的场景屡见不鲜,身手一个比一个好。 当然,于梁对这些武人没多大兴趣,他盘算了一下,觉得目前当务之急是要弄到一份路引,否则沿路州县都进不去,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施展不开。 一念至此,于梁便带着李驹大胆的朝着毗邻县城边上走,想看看城门守卫是否森严,若能混进去的话就更加完美了。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城门口居然大门紧闭,外面围着不少人,远远看去,衣衫褴褛哀鸿一片,竟然像是一群流民……于梁顿时好奇起来,这大唐朝的普通居民虽然不算富裕,但也不至于过不下去,一个县城有个把个流民乞丐那是自然,但如此成千上百的数量显然不大正常。 当下他凑过去瞧个究竟,只见这群人围着城门在有气无力的叫嚷着,一个穿着官服的人在组织城中小吏熬着稀粥,看样子像是要免费赈济流民。 有这等免费伙食不吃那才是怪事,特别是眼下盘缠见底,自然能省一点是一点,于梁便要李驹在人群外面等着,自己则靠上前去排着队,好不容易抢到了两碗稀米粥,赶紧端过来让李驹趁热喝了。 一碗用糙米熬成的粥,整个碗底都没瞧见几颗米粒,清晰的甚至能照出于梁的倒影。 “妈的,人家穿越过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你咋就混到喝这玩意了?”,以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自嘲了一句,于梁无奈的咧咧嘴,张口咕咚咕咚的喝了个干净。 他肚子还没饱,正想再去要一碗,突然听到不远处施粥处一阵吵闹声,定睛一看,却是五六个流民围着另外一个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于梁心头好笑,心道大家都混得跟狗一样了,还有心情吵架,真是闲得慌了,摇摇头绕道过去,却猛然听到一声暴喝,“你们赶紧滚,否则我不客气!” 这声音,居然是个女的?于梁好奇的张望了一眼,发现声音是出自那个被五六个流民包围的人口中。 “哟呵,还是匹胭脂马呢,爷就喜欢泼辣的!来,让大爷爽爽。”,这五六个流民显然没有把这声威胁放在心上,口中花花的朝着中间那女子摸了过去。 “哼!找死!”,那女子冷哼一声,非但不躲,反而欺身上前,劈手就是一掌,劲力之前甚至带着虎虎风声,为首那流民猝不及防之下被打了个正着,声都没吭一声便软到在地上。 哟!女人会武术,流氓都挡不住啊……于梁从来没见过女人出手得如此干净利落,甚至比后世电视上的搏击看起来还要快,还未等他瞧得清楚,那女子已经几个起落,短短几秒功夫便将这些流民都放倒在了地上。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顿时散开了一大圈,这看戏可以,伤及自身那就得避而远之了,瞧见那些躺在地上呻吟的流民的惨状,剩下的人可没胆量再敢上前聒噪。 真厉害!于梁看得吐了吐舌头,也尽量站开了些,偷眼看了看这虎一样的女子,只见她身材颇为高挑,哪怕是穿着破烂的粗布衣服也难掩身段,********的,也难怪这几个流民会起歹心。 只是她一头乱发散开,蓬头垢面的看不清楚面容,倒是被额发遮着的眼睛时不时露出精光,显得杀气腾腾,非常有威慑。 这一番小插曲并没有引起现场官吏的注意,他们周济流民也不是一两天了,什么情况没见过,流民之间逞凶斗殴那是家常便饭,只要没出人命的话,基本都是采取任由他们闹的对策。 这些流民吃了稀粥后三三两两的散布在城外面席地而坐休息,官吏们也不阻止,还拿来了不少破席子铺在地上,只是城门依旧紧闭,显然不会让流民们进城。 于梁在人群中转了几圈,大致摸清楚了这只流民的动向,这些人来自各个州县,都是失去土地的乡民,在官府政策的号召下,准备前往边关之地扎根,谋一份生计。 按照他们的说法,只要肯去边境开荒,便可以在那边落籍,并且可以向官府赊账,领取农具和粮种,租用官家土地耕作,来年再来还账。 这种鼓励耕作的政策于梁再熟悉不过,顿时听得他大为意动……倒不是看上了那种田什么的,而是落籍! 有了籍贯,能够自由出入州县后,以他的本事,何愁找不到迅速发家致富的办法。 “大新闻啊,大新闻啊,你们听说没有,卫州那边出了一档子大事!”,于梁正和李驹坐在地上休息时,猛然听到流民中有人大声喊话,两人顿时齐齐睁开眼睛。 卫州!难道跟丰顺县有关?于梁使了个眼色,让李驹不要激动,自己则靠过去听究竟。 “……前几天卫州那边出了大事呢?我听那边来的几个弟兄说,卫州治下几个县城被弥勒教占领,引得官军出动,杀的那是血流成河啊,那些弥勒教的僧众负隅顽抗,将城中百姓都拿来做挡箭牌,那叫一个凄惨,据说整个城池就没有剩下几个活人呢。” 于梁听到这话时,顿时心中一沉,知道自己预想到的最坏情况果然发生了。 “那官军到底将弥勒教的人抓完了么?” “当然抓完了,你们也不想想这次指挥的人是谁啊?那可是宁王!人家是边关出来的虎将,打得突厥人丢盔弃甲的,区区几个邪教徒,算是什么事……” 宁王!居然真是京城官府来的大人物!于梁心中一惊,顿时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这宁王的事迹。 当今皇上第四子,名叫李隆乾,是嫡长子,今年三十四岁,以前封地一直放在边关,最近两年前被诏令回到京城。 知道了这人身份,以于梁的官场经验,顿时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猜了个大概……这宁王居然是在杀良冒功! 那弥勒教众最多不过区区百余人,凭借地方卫所兵力剿灭都绰绰有余,哪里用得着动用京城的精锐,他为了战绩好看,肯定是多杀百姓来凑数,显得这贼匪势力庞大,更加突显战功与声望。 “哼哼,宁王么?我记住你了,给老子好好等着……”,于梁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在他眼里,不要说是宁王,哪怕皇帝都不如自己一颗手指甲重要。 今日你得罪了我,来日我必定百倍奉还! 于梁的眼神中涌起了怒火,冰冷的眸子低垂了下来,也没有兴趣再听流民们吹嘘,转身就走,只是他眼光碰巧瞄到刚才那动手的女子身上时,竟然意外发现,这姑娘的双拳也紧紧的捏着,显然在控制激动的情绪。 有意思!于梁眼睛一眯,心中又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