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0章 孟三荣
时近中午,天空变得晴好万里,阳光甚至有点灼热逼人的味道。井回到熟悉的小院已是吃饭的时间。因为没看到夏清河,她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洪淑芬关切地询问了一些报到的情况,当听说井下午就要正式上班时,又慌忙去准备午饭。井坚持要她去楼上休息,然后自己进厨房忙碌起来。 整个中午在匆忙中很快过去,午饭过后,距离上班大约还有一个小时的光景,洪淑芬便催促井去单位,说是早去会给领导和同事留下好印象。可是由于井记错了道路,结果几乎是踏着钟点走进了销售部。 因为没有顾客,孟三荣正坐在里面抽烟。看到井大汗淋淋的从门外走进来,她先是潇洒地弹落烟灰,继而不冷不热地招呼说:“你真准时啊,没早一分钟也没晚一分钟,大概是看着钟点走来的吧。” “不是,孟师傅,我记错路了,不然早就到了。”井在解释的同时,内心涌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因为在她看来,烟不应该是女人的嗜好。抽烟的女人要么受过某种打击,要么过于孤独或空虚。身心愉悦的女人一定与烟无缘。孟三荣可能从井的眼神中看出了那种感觉,接着随手将烟头丢进烟灰缸里说;“有点不习惯烟味吧。” “没关系,孟师傅,不存在什么习惯不习惯,再说习惯也是慢慢养成的。” 孟三荣淡然一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井坐下来,随后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从口音上判断,你不是槛南人。” 井点头表示承认,同时心里暗暗佩服她那敏锐的听觉。可是孟三荣接下来的话一下子触动了井内心那根最为敏感的神经。她说:“你是栀子山人,对吧。”井惊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孟三荣微笑着看了她一眼说:“我在栀子山呆过,你的口音有栀子山方言的味道。” 井双眼怔怔地望着孟三荣,不知道该说什么。 孟三荣奇怪地说:“提起你的家乡就让你这么害怕啊?” “哦,不是。”井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坐回椅子上,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孟三荣的脸。孟三荣意味深长地解释说:“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十几年前在栀子山插过队,在一个名叫土坡子的山村呆了半年,后来再也没去过那里。” 井窘迫地说:“我不担心。” 孟三荣笑着摇摇头,接着故意顺着刚才的话题问道:“栀子山距离槛南这么远,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呢?槛南有亲戚吗?” “我姐家在槛南。” “这么说上午送你来报到的那位是你姐夫喽,你姐夫是哪个单位的?” 井怀疑孟三荣有千里眼,因为上午报到的时候,她根本不在竹笆厂,怎么会知道有人送她来呢。另外井还觉得,此刻孟三荣问话的口气多少有点像公安部门的审讯,可又不能不回答。但出于内心的反感,井回答时省略了主语。她说:“在槛南大酒店。”哪知孟三荣紧接着追问道:“就是那位夏清河吗?” “你认识夏清河?” “就算认识吧,我在槛南大酒店吃过几次饭,听说他和竹笆厂的王厂长是同学,不瞒你说,王厂长是我家亲戚。” “这样啊。”井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此时她突然怀疑,自己能进竹笆厂,很可能是夏清河暗中帮忙。果真是那样的话,她宁可不要这份工作,也不愿意和夏清河有任何牵扯。可是转念一想,她又暗暗责怪起自己来,因为她可以怀疑世界上所有的人,但就是不能怀疑洪淑芬。 见井一副沉思的模样,孟三荣用怀疑的目光扫视了她一眼,随又开始了调查似的询问:“你跟董胖子说这些内情了吗?” “没说,她只是交代我跟你的班,别的事只字未提。” “这样最好,这些内情的事情,千万不能让董胖子知道,否则她会给你小鞋穿。” 井猜不出孟三荣这么说的理由,只得看着她问道:“为什么呀。” 孟三荣藐视地答道:“嫉妒呗,心术不正呗,董胖子那种女人是泼妇,不说脏话不开口,知道她的人都不理睬她,只有那些下三滥男人见了她才走不动,不过她那撒泼的伎俩在我面前不管用,我不吃她那一套。所以我当班的时候,她很少呆在销售部里。而你一个女孩子,今后最好不要搭理她,免得听他那些贱话脏了耳朵。” 井点点头,未置可否,因为这样的谈话实在让她不敢接言。 “喂,井。”孟三荣又接着说道,“我看不如这样,你下午就向董胖子要求明天正式上班。我呢,要求和你同班,这样今后你也少听她一些犯贱的话。” 井为难地说:“我怎么跟董班长要求呢,再说我也不熟悉业务呀。”话刚落音,一个用户走进来要张竹席,孟三荣接过钱,开好票递出去接着说,“没事,不会的地方我随时教你,边学边干,还能拿全额工资。” “万一董班长不同意呢。” “没有不同意的道理,攀桂珍闹着要请假,我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她正愁没有一个坐得住的人呢。此外我再给她火上浇油,就说我女儿明天要开家长会,必须请假。然后你就趁机说出单独上班的事情来,顺理成章。”
井顾虑地说:“那样会不会让董班长对你产生误解呢。” 孟三荣说:“甭提什么误解不误解,她早都恨死我啦,再得罪她一千次我也无所谓。” 井心里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沉思了一下说:“我再考虑一下吧。” “没什么可考虑的,听我的没错……”孟三荣刚说到这里,董胖子推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午睡时留下的几朵竹席印花。“什么听你的没错?”她睡眼惺忪地盯着孟三荣问道。孟三荣机警地岔开话题说:“你的耳朵真长,我们随便说几句闲话,都被你听去了。” 董胖子心里明白,孟三荣刚才说的绝对不是闲话,但一味的追问肯定毫无结果。所以她立刻将目光移向井问道:“你跟孟师傅学得怎么样了?”不等井答话,孟三荣抢过话茬说:“这还用问,年轻人接受能力强,一看就会,谈不到什么学不学。” 董胖子脸一抗说:“何止这些,刚才我在马路上遇到攀桂珍,据她说呀,人家井还是个高中生呢。”说话间拿起井上午开的单据仔细检查起来。 孟三荣故意大声说道:“哟,不简单,我们这里除了老孙,也就算井的学历高喽,销售部总算有个文化人了。”她这话明摆着是冲董胖子来的。董胖子没法回嘴,只得装作没听见。过了很大一会儿,董胖子将单据往井面前一甩说:“你跟着孟师傅好好学,我们这些老家伙马上就要退休了,滚蛋了,销售部马上就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井的到来对她构成了威胁。井也听出了弦外之音,于是低下头,没言语。孟三荣却冷笑着回敬道:“难道你一出生就这么老,不是打年轻的时候过来的吗?” “就你个老货的话多,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我。”董胖子刚骂到这里,发现两个客户走了进来。她立刻命令孟三荣说:“你个老货到一边呆着去,让井来受理业务,不让她亲自动手,恐怕她这辈子也学不会。” 孟三荣笑着起身站得远远的,嘴里还不疼不痒地安慰井说:“你放心干,不懂的地方只管问董班长。” 井默声不语地走到柜台前,开始接待外面的客户。董胖子却在旁边故意大声说话,以分散井的注意力。孟三荣开始并不搭理她,她便故意数落起老攀的不是来。听到有关老攀的话题,孟三荣立刻接过了话茬,结果两个人说得眉飞色舞,嘴角冒沫。仿佛闲扯淡才是两人的本职工作。接下来,井独自一人应付了整个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