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对峙包大人
刑部侍郎倒是生了气了:“不用你多管闲事。” 凤槿萱躺在客房里,吃了几乎一小盆子的面。 白色的窗纸倒映出夹竹桃摇摇晃晃的枝桠,上面挂着伶仃的叶子。 凤槿萱躺在床榻上,昏倦的困意一阵阵袭来。 从半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天明,直到肚子再次饿了才醒过来。 好奇怪,她现在的模样,就好像一只永远也睡不饱的猪,哦不,才不是那么丑陋的生物,她更像是一只猫。 “慕容血嫣,你不觉得我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么?”凤槿萱知道慕容血嫣一直都在身体最深处漫不经心地偷窥着,她对身体现在的状况有点六神无主,就张口去问她。 “唔,好像是怀孕了……”慕容血嫣对凤槿萱说道。 “啥?怀孕啊?” 这身子到底是慕容血嫣的,所以慕容血嫣很轻松地查了记忆就知道以前发生过的事儿,这会儿连嘲带讽的说道:“我还当我自己多聪明呢,以前看别人怀孕一看一个准,现在看自己的,就怎么看怎么难。” “大概是……大概是因为怀孕了缘故吧?”凤槿萱气定神闲地说道,“听说怀孕了的女人会变傻。” “你够了,我和你用的一个身子,我怎么就知道我怀孕了。” “那是因为你怀过……” 慕容血嫣:“别说的慕陵不是我生得似的。” 凤槿萱掀起了床铺盖坐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燥乱的心情平复下来。 她伸出五指,探索地摸在脉搏上。<> 嫩白的腕子,上面缓缓跳动着的,的确是怀孕了的脉搏。 慕容血嫣在一旁就哭道:“呜呜我还真怀了那个小兔崽子的孩子了。那孩子又什么好的啊?闷葫芦一样,又不善解风情,还是我家英亲王帅。” “你就是觉得英亲王帅是你夫君才为他那么卖命的么?”凤槿萱轻声问道。 “当然啊。” “所以你承认你是空有一身武力和打架技能,却没有什么脑子了?” “你不要瞧不起我,你就那么点子心眼,也就只够在宅子里耀武扬威。可是如果你有足够大的拳头,根本就不用担心什么了,所有人揍趴下来就好了。” 屋子里有些气闷,凤槿萱伸手打开了花格子窗,室外阳光正好。 “那英亲王呢,你能帮我揍趴他么?”凤槿萱眸光一闪,看到了在一众人簇拥下,走到庭院之中的英亲王。 凤槿萱伸手又将木窗合上了。 “我相公来了,怎么办,要是让他知道我怀了别人的孩子,他一定不会欢喜我了。”慕容血嫣在识海深处咆哮出声。 凤槿萱笑道:“刚才你还说瞧不起我的审美眼光,这会儿又心心念念一个红衣变态王爷。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 “他不是变态,他人很好的。”一边说着,慕容血嫣一边忙活着挑了一段记忆给凤槿萱看。 凤槿萱看到一个小男孩儿,穿着红衣裳,在宫中被一群人欺负。 慕容血嫣彼时家族盛耀,又深得太后的喜欢,更是养的一副无法无天的脾气。<> 她穿着最昂贵的珠宝,最精致的衣裳,可是同时,却喜欢着那个最不受宠的皇叔的小孩子。 而皇叔谋反之心天下皆知。 英亲王彼时作为一个被看押的孩子锁在深宫之中,受尽欺凌。 她遇到他的时候,几位小皇子刚下了学,将他推到了一处池塘边,正蓄意刁难。 在他被迫去摸一块儿立在水沼边的开国圣君留在那儿的石碑的时候,忽然石碑松动。 慕容血嫣想也不想地跑了过去,还是迟了。 石碑砸在英亲王身上,随着英亲王一起沉入了湖底。 而随同的宫人都忙着伺候被镜匣了的小皇子们,根本就没有人看顾英亲王。 在凤槿萱看来,这很有可能是一场蓄意的谋杀,宫人们很可能也是这么想的。 没有人以为会那么凑巧,那可是神武帝立下的石碑啊,怎么会那么巧,说松动就松动了? 慕容血嫣却不假思索地跳入了湖中。 彼时慕容家正是烈火烹油,繁花锦簇之时,慕容血嫣又得太皇太后的宠爱,较之公主亦不逞多让。 慕容血嫣跳入湖中,让所有宫人都吓了一跳,一番慌乱,总算是把慕容血嫣打捞了上来。 那时候,慕容血嫣的怀里,紧紧抱着英亲王。 女子七岁不同席。 更何况那时候慕容血嫣早已经不是七岁了的小孩子了。<> 她与英亲王的亲事,早在那时候便定下来了。 凤槿萱从水壶里倒出来一碗早已经冰凉了的茶水,含在口中轻轻噙着:“唔,你和英亲王是这么回事啊。怪不得慕容家都坏事成那样了,英亲王还肯娶你。” “所以,在我做危难的时候,他也救了我,算是还我。” “好吧,英亲王是你真爱,那皇帝那个老色鬼是怎么回事,还有白如卿他娘。” “你可知道,这个世道啊,好多人喜欢狎童。还有人虽然年过中年,就喜欢年轻漂亮小姑娘,又老又猥琐。偏偏还有女孩儿喜欢那种年纪稍微大点的男人。白如卿他估摸着和他爹有着血缘关系,所以将来老了也是那种德行。你还是趁早远着点吧。”慕容血嫣在凤槿萱心里默默念叨着。 凤槿萱托着腮,真懒得搭理那么一个碎碎念的女人了。 又蠢又笨,还四处拈花惹草,不安于室。 两人在心里默默交流着,凤槿萱看到英亲王已经进了屋子,就唇角含笑,用柔和的眼神看着英亲王,一边对慕容血嫣道。 “你自个儿丈夫,你出来对付。” “哎呀人家好虚弱,灵魂都要散掉了呢。哎呀不行,我要沉睡休息,亲爱的小槿萱,祝福你~!” 凤槿萱一头黑线。 在反应过来的时候,英亲王已经大步走到了凤槿萱跟前。 “你有那么恨我么?嫁给别人也就算了,你还怀了身孕!” “你休了我呀。”凤槿萱抬起头,“你以为我很稀罕做你的劳什子王妃么?你那么厉害,就把我休了好了。” 英亲王看着慕容血嫣的脸,忽然伸手,狠狠掐住:“休了你?你怎么想的那么好?你肚子里的孽种我要了!我要好好把他教育成人,还要看着他怎么去对付他爹。” 意思就是要把自个儿孩子当成他的养么? 凤槿萱不解地看着英亲王:“我看着你长得不蠢啊?怎么就喜欢养别人家的孩子,给自己当绿毛乌龟呢?” “你别激怒我,不然我会做出什么我也不知道。” 凤槿萱一只手玩着衣带,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看到慕陵了。” “慕陵?” 一提起着两个英亲王便血脉卉张。 “你是对别人儿子兴趣大呢还是更喜欢自己的儿子?”凤槿萱托腮,轻轻问着。 “慕陵在哪里!” 凤槿萱看着英亲王,慢慢地勾起了一个唇角:“真是奇怪。我原本以为有很多女人愿意为你生儿子的,这么多年守身如玉,你难道是为了我?” 英亲王用冷到不能行的眼神看着凤槿萱,缓缓道:“本王一向不喜欢乱七八糟的女人。” “良家少女也应该不少吧?英亲王这么清心寡欲,难道是因为断袖?”凤槿萱更是慎重地问道。 这个女人! “不要再扯东扯西的,本王要见到慕陵,现在,马上!” 凤槿萱微微转过头:“你也知道慕陵不是我肚子里这个,你要立刻见到他,恕臣妾做不到。” “你到底说不说。” “说,但是我既然废话这么多,一定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且开出来,让本王看看。” “求一纸休书。”凤槿萱轻声道。 识海里的慕容血嫣微微动了一下,但是一声冷笑嗟叹,还是沉寂了下去。 那样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已经是被打击惨了吧? 眼前之人到底何等凉薄,让慕容血嫣这样躲着不见? “休书?呵!慕容氏,你想得太美了!” “那就一辈子也别想见到您的儿子了。”凤槿萱轻声说着,“听说开国皇帝死的时候立下的遗嘱,是让您的父皇继承王位?现在的皇帝已经不行了,若是有人把你害死了,然后拿着慕陵继承正统,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那几个堂兄弟,北静王、端王、怀王一个个都不是吃素的,而且,你说的首要条件是,太子死了。太子现在有白家、凤家甚至许家杨家保着,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觉得,谁能要了他的性命。” “据我所知的情报,的确是这样的。所以,你还是小心些吧。”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诅咒所有皇室众人都死。” “我胆子还很大。你晚上一份,慕陵那孩子就危险一分,你是他亲生父亲,我不觉得你会见死不救。把休书给我,只是求一分休书而已。我这样一个始乱终弃的女人,对于你来言,根本就没什么用对么。你考虑清楚了。这孩子是你的绿帽子的铁证,所有人都会知道,我背叛了你。你的王妃背叛了你抛弃了你这种事情很光彩么?何必执着呢?” “慕容血嫣,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逼着我?” 凤槿萱垂下眼睛:“别闹了,不是小孩子了。英亲王,何必呢?就算你再怎么宏图大志,要拿着我肚子里的孩子做筹码,从小把他教导成一个恨死了生身父亲的人也没用啊。时间不会一下子到二十年后,您难道真的要用一辈子时间去完成一个可能会坏事的报仇么?你现在大可以把休书给了我,咱俩一拍两散。然后您可以磕着瓜子儿搬着板凳看我被各方人士围追堵截,也可以带走你的亲生儿子好好教养成人。” “我的亲儿子……”英亲王冷冷咀嚼着凤槿萱的话。 “您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了么?养着别人的儿子当亲生儿子,让自个儿儿子流落在外讨饭?真不明白你们这种被仇恨蒙蔽了大脑的人都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休书,给了我休书,什么都好说。”凤槿萱伸出手。 英亲王冷冷看着凤槿萱,凤槿萱脸色很不好看。英亲王轻轻笑了起来。 “好,我可以给你休书,不过你别后悔。” “好说。”凤槿萱微微垂了眉眼。 “来人,笔墨纸砚伺候。”英亲王对着门外的人喊道。 不一时,就有人拿着笔墨纸砚进来。 凤槿萱亲自研磨,英亲王的脸更是黑到像了锅底。 她真的以为一纸休书就可以了断了他们的干系么? 慕容血嫣,你自幼生长在宫中,规矩礼仪都是白学了么。 上了玉碟的英王妃,是你说不做就不做了的么! 且罢,先哄着她把儿子的下落找到。 那是他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后人。让各方人马知道,一定会对儿子不利。 必须要早点将孩子接回来,父子团聚才好。 其他的。 英亲王看了看凤槿萱平坦的小腹, 还早着呢。 凤槿萱不知英亲王在想些什么,将狼毫浓蘸了墨汁,递给了他。 英亲王挥笔便写下休书,一式两份,又取出私印盖上。 凤槿萱没有私印,就很自然地从英亲王手中接过了印章,红泥上盖上了自个儿的手印,然后往桌上的纸页上按下。 默默收好了休书。 凤槿萱抬眼看向了英亲王:“王爷,慕陵就是当初那个狼孩子。他身上带着我们留给他的玉珏。” “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因为我觉得,他那样才安全。我派遣了是非阁的人去把他接过抚养。是非阁没了之后我也很担心他,今天我在城门巷看到了他。那时候凤家凤娇鸾正在施粥,他拿了个包子……” “你个贱人,那是你亲儿子!你竟然那样对他!” 凤槿萱咬紧了嘴唇,面对暴怒的英亲王,静静低下了头。 奇怪的感觉。 明明是不认识不相干的人,却因为这具身体的缘故,成了自己孩子的父亲。 “慕陵是你的孩子亦是我的。在这一点上我不会骗你。凤娇鸾认识慕陵的脸,我怕她会对孩子不利,你快去救救慕陵。” “凤娇鸾?!”英亲王的眼中闪过阴鸩的光。 凤槿萱紧紧垂着头,默不作声。 “好,我知道了。” 英亲王大踏步走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凤槿萱拿出宣纸,上面用墨色毛笔写着潦草的休书,大体就是她行为不检,不安于室,所以要休妻。 这时候写下休书,腹中孩子将会不被皇室承认是显而易见的了。 忽然响起了几声敲门声。 凤槿萱将休书叠好,开口道:“包大人请进。” 包成文方才走进屋内,开口问道:“英王妃如何知道是本官来了?” “这是包大人的府衙。里里外外包大人都打整的很好,所以,刚才英亲王来说的话,想必包大人都知道了。包大人也不必换我什么英王妃了。休书在此。” 包成文淡淡瞥了一眼那纸休书:“王妃恕微臣直言。这份休书,必须要递到宗人府才能生效,如今休书只能让您现在的孩子不成为英亲王的儿子。” 凤槿萱抚摸着肚皮,眉梢轻蹙。 以后的日子还那么长,孩子要如何出生。出生后的身份地位都很难说,亦不知道白如卿肯不肯认这个孩子。 “可否冒昧一问,孩子的父亲是谁。” 凤槿萱看向了包成文,那一张黑色的面堂说不上多英俊,却算的上正气凛然了。 用这么一张正气凛然的脸,八卦这么多,真的好么? 凤槿萱失笑:“我以为包大人早就认出了我假扮的人了?” “认出来与否是一回事,可是王妃承认与否又是一回事了。” “包大人,您会将这些事情都告诉爷爷么?”凤槿萱不在纠缠这些无谓的事情,直接问了起来之后的善后工作了。 包成文道:“包某人食君之禄,尽臣子之事。凤国公虽然尽忠保国举世皆知,可是他并非本官效命之人。” 凤槿萱道:“如果我将我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你,你能否保住我的一条性命。” 包成文道:“包某人只是臣子,定夺不了凤姑娘将来的命运。” “我晓得。”凤槿萱道,“我都晓得你要说什么。说实话,包大人,我非常钦佩你这样的人。因为你能做到的事情,我都做不到。你能够忠君尽责,为天下为苍生,您该着的名垂青古万古流芳。每个朝代都会有您这样的人,也会有我这样的人。我知道家国天下,我亦懂得,但是我只能尽我最大的能力去为天下苍生,却做不到舍我一个万家幸福。我说到底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女人。我可悲而渺小的为自己活着。” 包大人沉默。 凤槿萱又道:“我现在只想我平安,我的孩子平安。我也不想让我的爷爷伤心。这很容易做到是不是,我虽然以谎言为生,可是难得说一次真话,我想我能够好好活着。作为报酬,您和皇室将会获得我所知道的所有的秘密。” “恕包某人直言,您说不说是您的事情,可是凤大人未必就能一直被您瞒着吧。并且,包某人有自信能够一查到底,将朝野暗潮中的魍魉鬼魅一举端清。王妃所谓的秘密,对于包某人而言,都只是迟早要知道的事情而已。” “他只是个老人,非常护短的老人。”凤槿萱再一次道。 包成文脸色几度变幻。 凤槿萱一直都知道,他并非是真正的铁面无私之人,相反,他十分通晓人情世故。 不然,也不会能够成为办案仕途中整个大周朝第一人了。 道:“好,包某人定然为姑娘将意思传达到。” “那么谢谢包大人了。”凤槿萱斟酌着道,“我有了身孕,虽然在大理寺过得很好,但是仍然有些惴惴。想恳请包大人帮忙唤一下宫里的梁医正把我把脉可好?” “梁医正?”包成文猜疑地看着凤槿萱的脸,可是凤槿萱满脸坦荡荡。 “因为我的脉搏,从来都是梁医正给我看的,所以很想请他过来。” “据包某人所知,最常给凤三姑娘看病的,是回春堂的大夫。” 他果然知道。 凤槿萱亦笑道,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挑开了说与否,有什么关系么? “是啊……”凤槿萱笑得模糊,拿起杯子喝了口茶。 慢条斯理看着包大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梁医正一直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因为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深得陛下喜爱。可是,若是梁医正本身立身不明,身份诡异,那陛下的安危就等同于在敌人的手中握着。所以……你害怕了包大人?” “亦有可能是王妃危言耸听,想要污蔑梁医正。” “是啊,到底是不是,包大人那么聪明大可以自己去查。”凤槿萱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碗的边缘,一点也不着急地看向了窗外。 良好的天气,阳光暖风吹拂着人的面庞。她黑色的头发静静粘在面颊边缘,好像一张素白的纸上潦草的墨渍。 “亦可以,”凤槿萱菱角般鲜嫩的唇忽然勾勒出一个极为好看的弧度,“把梁医正请来后,我告诉你所有的真相和原委。我相信包大人的能力,可以在很短的时间查出所有的一切。可是万一到时候一切都迟了呢?我被关在这里,您打不得骂不得,等于断了一条线索。与其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又耽误了功夫,延误了时机,不如从我这里直接拿到一手的,最为准备的情报,你说呢?” “关于谈判的技巧,慕容姑娘的确掌握的炉火纯青。”包成文道。 他站了起来,理了一下袖摆:“王妃想吃什么,都和后院陈妈说,她会做的不多,都是家常菜,不过都很干净。晚上的时候我会请大夫来为王妃诊治。” 凤槿萱站了起来,微微一礼,矜持而淡漠:“如此,便多谢包大人了。” “不必客气。” 凤槿萱微笑了起来,将包大人送出了屋门,扫了一眼院子,眉头轻蹙。 院子里竟然没有守卫么?还是说,都在暗处,所以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