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番外篇 之 青葱往事(十六)
大卫冲大米冷了几天脸子,没过来找她。 和以前一样,大米根本没看着他是冷脸还是热脸,她顾不上分心,光卷子就够她做的了。 那天晚饭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大米才要进教室里学习,大卫却鼓足勇气叫住了她:“陶大米,咱两个出去走走吧?” 大米愣住了,这是,走哪去呢? 大卫恳切地看着她:“就在校园里走走,说说话。我……快不上了,想……和你……们好好聊聊……” 大米的心一下子软了,连忙点点头。大卫高兴了:“你不远不近跟着我啊。” 跟在大卫身后,保持一定的距离,大米觉出了新鲜,刺激,当然还有紧张。这算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约会吗?不过一转念,她又有些不高兴:反正他两个也没有什么,干嘛搞得这么偷偷摸摸的,直接大大方方并肩散步,一边说着话,一边溜达进学校小花园里的小凉亭里坐坐、聊聊,多好。现在两个这副样子,跟特务接头似的,想想这个心里就不舒服。算什么事嘛,把个同学间光明磊落的交往,硬是演绎成了这般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模样……哎~大卫这是往哪里去,怎么往校门口走了?天哪,他不是要领着自己到校外去吧? 齐大卫就是想和大米到校外溜达散心的,说到底就是和大米谈情说爱的。他太高估了老实孩子陶大米的情商和胆量,只怕借给她几个胆儿,她也不敢呐。 长久关在羊圈里的可悲小羊羔,忽然在一个黑漆漆的夜晚,有一只帅帅的小公羊跟她说:外面的草原好美啊,有新鲜肥美的青草,有甘甜的泉水,有真挚的朋友……我带你去吧,离开令我们窒息的羊圈,到广阔的大草原里自由奔跑尽情嬉戏吧! 小羊羔跟着他,心惊胆战,一步一步来到栅栏口,偏头望着外面,夜太黑,黑夜里人影如鬼魅,她死活不往外走了,谁知道黑漆抹糟会不会蹦出几只大灰狼呢,到时小公羊哪有能力保护她?再说了,小公羊会不会伤害她,也未可知呢。别再搬着她的羊脸,再亲上几口,天呐,咩~~ 歪着脑袋发呆的小羊羔,忽然撒开蹄子,咩咩叫着往羊圈里跑去…… 大米不是小羊羔,但她一样胆小,在校门外的阴影里,陶大米停下了脚步,使劲控制住自己,才没有不争气地失态扒住校门口嵌满细小石子的水泥柱子,她死活不再往外走了:“大卫,到底是要上哪去?!” “大米,你跟着我走就行了。” “那可不行,怎么说我也是个女的,哪能不明不白地跟着男同学乱跑?!你说说看,到底去哪里。” 听大米的话语里有些恼怒,大卫站定在她面前:“陶大米,我请你看电影好不好?” “什么?!”大米差点惊晕过去。学习这么紧张,他自己不想上学了就算了,还要拉着她逃学?他们都是农民的后代,荒废学业考不上学就得面临下地干活,累死累活土里刨食的命运,又不是富家子弟,有那个颓废堕落的资本。再说了,两个不上晚自习,也不请假,擅自离开学校看电影去了,让老师同学怎么想?胆大包天了啊,反了啊。大卫昏头了吗,脑子不好使了?! 大卫期待地看着她,约了她好几次了,她都没理自己,这一次自己好不容易把她领出校门口了,她又不挪步了。 陶大米脑子里翻江倒海,心里矛盾得要命:直接拒绝他?人家在眼前眼巴巴看着她,请她看电影怎么说也是一片善意,拒绝的话儿,自己怎么忍心又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答应他?更是绝无可能。怎么办呢…… 陶大米差点急哭了。 忽然,像得到了神的启示一般,陶大米听到自己翕动着嘴巴,机械又恳切地跟大卫说:“大卫,我也很想和你去看一场电影,毕竟同学一场,一块儿去看个电影也应该。可是,大卫,我还想考学呢,现在真不想分心去做别的,就是和你去看电影,我也没心情。这样多没意思?……这样吧,等我考上大学后,你说看几场电影,我都和你去,好不好?” 后边这几句,假的让大米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明显地顺嘴胡诌,“赤果果”的糊弄敷衍。反正不管了,该表达的都表达出来了,大卫爱咋想咋想吧,管不了那么多了,撤吧! 大米转身往校园里走去:“大卫,我先回去了,你也快回来吧,外面不安全……” 大卫静静地站在大门外,看她像躲避瘟神一样远离开他,急急往校园里走去,越走越远……冷风裹挟着落叶,席卷过他的心湖,心头眼底,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凉落寞:陶大米,明天,我就不来了,你知不知道啊…… 齐大卫退学了,陶大米又专心扑进了学海中。 长痛不如短痛,陶大米不知道,她的“不忍心”会将她和齐大卫推到更加狼狈的境地。
这一生,爱她的人就那么几个,可是,一个个都被她无情地推远再推远。等到几年后她嫁给了老木,回过头来看看,她曾经拒绝过的人,一个一个,怎么都比祁沐阳强呢? 可是,谁知道呢,要是真的有幸能嫁给他们其中的一个,会不会又觉得,其他人都比眼前的这个强了呢? 看来,白玫瑰和红玫瑰的闹剧,不止在男士们心头上演啊…… 来年,三月。桃红柳绿,到处生机勃勃。 学得忘了今夕何夕的陶大米,那天晚饭后,先是在校园里溜达一圈,照例接着想回教室学习,边走边想:学校又停电了,又得点起蜡烛来了。 忽然,同学丁波急急地跑了过来:“陶大米,可找着你了!快跟我回去,齐大卫来了!” “什么?!”大米吓了一跳,心想他来不来跟我有什么关系。下意识地,她转身想走。 “陶大米!”丁波怒吼了一嗓子。大米被震住了,不自觉转回身来,诧异地看着突然爆发的他。她跟丁波并不熟,两年的时间,说了几句话而已。可是他现在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吓住了她,她不敢走了。 丁波气得喘不匀气了:“不是,这还有点儿人味儿?!啊~同学一场,人家大老远来看你,你连一面都不见?!见见他,把话说清楚不就行了?!……他都来咱教室了,你去见见又能怎么样呢,他还能吃了你?!还念点同学情谊吗?!还有点儿人肠子吗?!还是个人吗?!……” 丁波还吼骂了些什么,陶大米听不太清了,恍惚听到“你牛什么?!你有什么好牛的?!光学习就不认人了?!……”她只感到耳膜里轰轰轰炸响,震得好像灵魂都出了窍。像三岁小孩子,她站在他眼前乖乖受训。 丁波骂完了,上前狠狠拉了大米一把,大米趔趄了一下:“跟我走!去见见他!” 不容分说,转身就走,气咻咻头前带路。 被骂傻了的陶大米,机械地拖拉着双腿,一步步跟在丁波身后,往教室走去。脚步沉重的,像是被拖去受审,即将走上“终极”法庭,面临最后判决的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