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永盛十三年
大梁的天下,幅员辽阔,统御亿万生民。 四座境关依旧如雄狮一般匍匐在地,守护着大梁的天下,让大梁看起来固若金汤,神圣不可侵犯。 但,大梁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大梁的天下早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四境之内不太平,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灾民与野狗争食。 永盛十一年,大梁的天下祸事连连。 三月,瀛洲,天降大火,连绵焚烧数万里,整整一个月,哀鸿遍野,千万生民被烧死。 六月,涠洲,天生异象,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涠洲,积雪深达一米,路有冻死骨,白骨遍布。 九月,天下大旱,数洲之地颗粒无收,灾民与野狗争食。 年末,北境之地,妖土进犯,无数妖灵冲杀黑色长城险些冲破屏障,入侵大梁,但终被无数修士拦在了长城之外。 …… …… 永盛十三年,渝州城,下了一场雪。 这场雪是从冬至那天开始下的,下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整整下了一个月了。 天色已经暗淡下去。 月色半隐,透射出来的光芒倾洒在渝州城的积雪上,反射出了光芒。 渝州城的街道上,一长一短的两道身影摇摇晃晃的出现,在大雪天里,两人身穿着单薄破旧的衣衫,瑟瑟的在渝州城街道上行走。 “苦啊~”魏仲抬头看着穹顶无声簌簌掉下的雪花,一声叹息,苦涩道:“这才是六月的天,怎地能够下了整整一个月的雪,大梁的天,竟是如今这等境况!” “爷爷,我很饿!” 一旁年仅六岁的孩童仰头看着魏仲,丁宁实在是太饿了,孱弱的身子在大雪地里,已经有些摇晃了。 为了来到渝州城,丁宁已经整整七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当饥饿袭来时,丁宁会捧起地上的积雪用来果腹充饥。 “宁儿……” 魏仲满脸苦涩的伸手摸了摸丁宁的脑袋,而后他从单薄破碎的衣衫内拿出一块已经冷硬的馒头,老人用力的掰下一小块馒头,递到丁宁的身前,轻声道:“吃吧!” “爷爷不吃吗?”丁宁接过小块馒头,询问道。 “爷爷不吃。”魏仲摇了摇头道:“只要能够把你安全送到五里亭,老奴就算是豁出了这条贱命也值得!” “爷爷!”丁宁怒声呵斥道:“这里没有主子和奴才,只有爷爷和孙子!” “是,是,老奴知道了。”魏仲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有些宠溺的看着丁宁。 “我们来到渝州城是为了寻找五里亭的赵纵,我们还是尽前往五里亭吧!”魏仲将手中剩下的冷硬馒头收起来,催促着丁宁赶快赶路。 “爷爷,五里亭在哪里?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丁宁将手中的小块馒头就着一蓬积雪吞下,而后轻声询问。 “五里亭,就在城外的……” 魏仲尚未说完,马鸣嘶吼声划破夜空,打断了魏仲,随之而来的,是地面强烈震动。 “杀了他!” 渝州城街道的尽头,充满杀意的声音响起。 魏仲闻声望去,透着月光,他看到一个少年鲜血淋漓,身上残留着数不清的刀伤,正跌跌撞撞的朝着他们跑过来。 亡命逃亡。 在那位少年的身后,有数匹马在追杀,马背上的人手持着刀器,刀上沾染着新鲜血液。 “是地府的人……”魏仲认出了马背上的人的身份,因为惊恐瞳孔剧烈收缩,为避免殃及池鱼,他急忙抱着丁宁朝着街边边躲避。 大梁的天下,世事不太平,这样的事情在四境之内屡见不鲜,在来渝州城的路上,就已经见过了数起。 只是这样的事情大多发生在城外,怎会发生在城内? “那个少年是谁?怎么会被地府的人追杀?” 魏仲将丁宁一整个护住,在街边边低着头瑟瑟发抖,这样的事情能不见就不见。 在他们刚躲避起来的刹那,那位逃亡的少年恰好从他们的身旁跑过去。 一抹刀光在黑夜中闪过,利器刺入破布的沉闷声响起,一捧鲜血随之绽放…… 被魏仲护住的丁宁,从老人的衣缝中透露出一只眼睛,他看见那个逃命的少年的背后,被一柄长刀贯穿了整个后背。 少年无声倒在了雪地里,温热的鲜血将他身下的积雪融化,浓郁的血腥味随着寒风很快就在渝州城的街道上传开。 有人从马背上跳下来,那是这一群人带头人,他来到少年身旁,抽出那柄插入在他身上的刀,连带着抽离出来的还有一蓬鲜血,望着尚未立即死亡的少年,冷笑道:“地府要杀人,逃的掉吗?” 而后,带头人便在少年的身上搜寻着什么,但什么没有得到。 “东西不在这小子身上,应该是在陆佑劫的身上。” 带头人翻身上马,准备离开。 “那他们怎么办?”有人指着魏仲和丁宁。 听到这句话,魏仲的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了,这对他们而言不是一件好事,或许,他们今晚可能会被屠杀在此。 “老人和小孩?”带头人冷漠的瞥了一眼,冷哼一声道:“不要浪费时间了,趁着大人到来之前,将陆佑劫找出来。” 地府人马扬长而去…… 直至他们离开约莫五个呼吸后,魏仲方才轻吐一口气,道:“不幸中的万幸,我们没有遭受池鱼,活了下来。” “爷爷,他还活着!” 丁宁说着,他朝着地上的那个少年跑了过去。 “宁儿,不要去管他……”魏仲跑过去拉住丁宁,急切道:“大梁的天下不太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赶紧前往五里亭。” “可他还活着……”丁宁开口。 “你们……是要去五里亭?”地上的少年奄奄一息,声音虚弱不堪,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断断续续,道:“能……能帮,帮我吗?” 听到这话,魏仲浑浊的眼睛中透出一抹精光,如野狼一般盯着倒在血泊中的少年,沉默不语。 地上少年颤抖着手,从怀中拿出一个钱袋子,虚弱道:“帮我把这个钱袋子送到五里亭……” 丁宁伸手接过钱袋子,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陆吉。” “钱袋子给谁?” “陆佑劫,让他们逃……” 尚未说完,陆吉眼中的光彩消失,抬起的手无力的垂落下来,他的身体冰冷了下去。 陆吉死后。 魏仲拉着丁宁急匆匆的离开此地,他们朝着五里亭的方向奔了过去。 …… …… 一片绿竹林,五里亭内有两人在等待。 男人头戴斗笠,身后背着一个包袱,一手攥紧着长剑,另外一只手牵着一个粉嫩的小女孩。 “爹,陆吉哥哥他怎么还没回来?”一个小女孩仰头询问。 男人眸光凝重,按照约定,这个时辰陆吉已经和他们见面了,但陆吉始终没有出现,男人的心中已经有了不祥得预感,但他还是对着身旁的小女孩,柔声道:“轩儿,不要着急,陆吉会来的。” 说话之时,男人眸光陡然一凝,豁然转头,一脸戒备,在这片竹林之内,在他的感知内,有一股极强的杀意在弥漫,杀意中带着阴冷。 “爹!”
小女孩也感受到了不一般,她年岁很小,不过五岁,但她天生聪慧,知道他们如今的处境,有太多人盯上了她爹陆佑劫身上的东西了。 她的哥哥陆吉,本和他们一路同行,但他们的行踪暴露了,被地府的人洞察到,故而,兵分两路,陆吉吸引地府的追踪,而她和陆佑劫来到五里亭等待赵纵的出现。 他们有极其重要的事物,要交给赵纵。 而现在,他们的行踪似乎也已经暴露,绿竹林内,有极其可怕的敌人在里面。 “爷爷,地府是什么?” “那是一个强大的门派,他们喜欢杀人,是大梁的刽子手,万幸的是,地府的人放过了我们,不然,我们可能会像陆吉一样,死在了渝州城的街道上。” 如渊似岳,充满杀机的绿竹林中,突兀响起询问的声音。 一问一答间,老人与小孩撞入了五里亭下两人的眼中。 陆林轩一脸错愕的看着出现在绿竹林中的两人。 爹防备的是这两人? 等等! 他们在说什么? 陆吉死在了渝州城街道上? “爹……”反应过来的陆林轩,带着哭腔声抬头望着身旁这个如山一般的男人。 陆佑劫沉默不语。 这个时候,陈三和魏仲也注意到了五里亭下的两人。 八目相对,竹林内十分寂静。 “可是陆佑劫?”魏仲打破了寂静。 陆佑劫沉默的点了点头,他的目光不在魏仲身上,依旧放在竹林内, 见此。 魏仲带着丁宁来到陆佑劫身旁,开口道:“陆吉……” “他死了,我知道!”陆佑劫开口,声音中听不出悲喜很是平淡,男人的目光,依旧放在绿竹林内。 反而,小女孩陆林轩却是哭了出来。 丁宁拿出陆吉给的钱袋子递给陆林轩,开口道:“这里陆吉临死前,让我送来的。” 钱袋子上被绣着一个‘陆’字,女红看起来有些粗糙,上面还沾有已经干涸的鲜血。 陆林轩接过钱袋子后,哭的更加厉害了…… “就你们两个人来的?” “就我们两个人。” “地府的人杀了陆吉,却没有杀你们,知道为什么吗?”陆佑劫轻声开口。 魏仲摇头,他当然没有办法知道,只是下意识的思及在渝州城街道上地府中人所说的话,一脸的凝重,心中隐约惴惴不安。 地府会有一位大人来到渝州城。 地府的大人? 黑白无常还是五殿阎君? 无论地府来的是哪一个大人物,渝州城恐怕都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地府没有杀你们,是因为可以通过你们最快的找到我!” 陆佑劫轻声的说着,男人朝前踏出一步,手中的长剑迅速出鞘。 剑光一闪,长剑出鞘! 一阵阴风突兀在竹林内肆虐,哀嚎呜咽声响起,五里亭的竹林在顷刻间仿佛被置放在了地狱间。 “黑白无常!” “厉鬼勾魂!” “阎王要你三更死,怎能留你到五更。” 魏仲瞳孔收缩,竹林之内阴风阵阵,一副漆黑棺材凌空而降,在棺材板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形盘坐在上面。 大梁有地府,一黑一白是无常。 陆佑劫将陆林轩交到魏仲的手中,沉声道:“如果我死了,请帮我照顾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