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起书

    围城十月，大雪纷飞而今又草长莺飞。胡人攻城只打了半个月，虽说是老城，但也易守难攻，胡人索性退后十里，只是围着。刚收的粮食还没来得及上交，城内也有蓄水，有水有粮，围城之事好似不曾发生过。

    明面上和谐，但城内早已暗流涌动，各烟馆不知何时客人渐渐多了起来。起初觉得不光鲜的人，现在已经在外排队等候，官兵管了几次无效后也无暇顾及。各种赌坊青楼现在也门庭若市。柳树上的鸟儿还在婉转的叫着，好似充满着轻浮的生机。

    甲铁匠已经几个月没回家了，每天在军营里待命，修补军械。可几个月来守城之事少之又少，他也几乎无事可做。傍晚十分，甲铁匠坐在工台看着手里的饭食，前些日子还有些许rou腥，而现今饭菜里却是多了些菜根，虽然剁的很碎，但一吃就能尝出来。没有人觉得这不应该，但甲铁匠拿起手锤，就是想干些什么......仍旧无事可做。

    朝廷四面楚歌早已无暇他顾。守城也好像就是天经地义的来了人就得守着。

    夜里夜莺歌唱，凄凉但没人觉得凄凉。突然惊起飞鸟，四周无声，忽然又马蹄阵阵。甲铁匠猛然坐起，不好的想法涌上心头。还没来得及反应三四个体型高大的胡人就冲入帐中，领头的审视一番，用蹩脚的中原话问到:“打铁的”

    不知是吓的还是根本没反应过来，甲铁匠只知道木然的点头，后来恍恍惚惚间，他被押送出了门。

    依旧是打铁，但是换了座围帐，城内投降派带胡人入了城，老城就这么沦陷了。起初甲铁匠还觉得胡人抢了东西就会走，直到一个满身血污的青年倒在了营帐门口，骑马追上来的胡人，割了脑袋就走，那人铁匠认识，隔壁老李的二儿子。还有，他死前是不是看了自己一眼

    甲铁匠还是木讷，只知道修补军械，但是渐渐的他开始心里发毛。终于，这天夜里，趁着夜色，他翻墙出来跑回了家中。

    甲铁匠呆坐在地上，身边是自己的妻女，更远处的还有爹娘，都死了，好像还没了耳朵。没来得及哭哭喊，甲铁匠拔腿就跑，因为夜莺，又不唱了。

    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了马蹄声消失。终于没人，甲铁匠站在路口一脸茫然，他捋不顺到底是先藏起来，还是先痛哭一场。大路东西可走，南北也可以走，现在又哪都走不了。

    又是一直跑一直跑，老铁匠捡到了崔家的小公子。小公子就昏倒在崔府门口，还好是昏倒了，因为整个府的人都死了。崔府上下还挂着春节来不及摘的灯笼，跟城内的万家灯火一样，今天格外的鲜红。

    城门当然被紧密看守，根本出不去。三天时间，甲铁匠大多时候都带着崔家小子躲在尸堆里，直到深夜才慢慢摸出来找些吃食。崔家小子在第二天就醒了过来，他告诉甲铁匠，胡人攻打了城外土匪，投降的土匪又带人从他们进城的密道入城找到了投降派，里应外合，破了老城，破城当日土匪就带胡人抄了自家二当家的家。躲在尸堆里，崔家小子告诉甲铁匠:“如今咱们有两条出路，守城士兵半个时辰一轮换，一次最少四十人，咱们只要半个时辰将他们划拉干净，再打开城门跑出去，就有活头，当然还要注意，方圆十里都是平原，咱们一定要跑的比马快!”甲铁匠权当他讲的是废话，崔家小子也没管他接着讲:“另一条出路就是，躲在这尸堆里等死，胡人屠城，三天过网，再三天过筛，也就是明天，胡人大汗就会下令士兵割耳领赏，到时候不管死活，他们见人就割，也不知道到时候你我忍不忍的住疼。再过了这三天他们就会挖个大坑把咱们一埋，然后骑马把地面压平、压实，埋得浅一点说不定还能自己爬出来，那时候大概能活，但是最起码要憋气半个时辰，哈哈哈哈，都是半个时辰，打铁老头你选吧。”

    铁匠甲觉得这小子简直比身边的苍蝇和身上的老鼠还让人厌烦“崔府上下就剩了你一个，你就不觉得难过吗”崔家小子听后先是一愣，然后笑容又重新爬回嘴角“铁匠老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一直不愿意告诉你我的名字，是因为我叫崔福，该死的老爷子给我......”话到一半，崔福不断提气想把后边的半句挤出来......凄凄不似向前声。

    夜莺仍在，但是叫乏了，站在枝杈上只是看。投降派开始带着胡人一家一家的搜寻活口，桥底，地窖，甚至茅坑，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都给翻了个底朝天。

    忽然间，崔福的头发让人一把薅起，锋利的弯刀直接往他耳朵上招呼。就在这时，尸堆翻涌，甲铁匠从间暴起，将来的胡子撞翻在地，胡子反应迅速，单手撑地，一个回旋又拉近了距离，四周的胡子也围了上来。

    不到半息，甲铁匠就被胡人分尸，鲜血溅出几仗远，也溅到了崔福的脸上。同时四周的胡子狞笑着围了上来。

    就在这时，天地间突发明亮，一个身影忽的出现在崔福的身边，来人先是愣了好一会儿，直到看到四周凶神恶煞的歹人一个个跪伏下去，他才敢试探的向圈外走去。小崔福眼疾手快，抓住了来人的手，来人甩了两下，见甩不脱只好作罢，继续镇定的往外走，后边胡人一路护送，直到出城。

    刚出城门，小崔福竟转头又跑了回去，来人感觉惊讶站在城门口看着，不一会儿，小崔又福抱着不少金银财宝，跑了回来。

    “走吧，我问他们大王要的，一会儿还会牵来两匹马。”

    “。。。。。。去哪”

    小崔福接过胡人递上的缰绳像是本就天经地义的说:“只能往前走了。”

    半天前，甲铁匠问崔福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崔福言简意赅的说，除非神仙来救。甲铁匠问崔福他不就要去当神仙了吗？崔福说，他只是做了个梦，梦到了面前一条金龙化作的山峰，不知怎么自己就走在了上山的路上，再回头看，身后路跟身前路变的一样，向前、向后都是往前走。醒来后他将这个梦告诉了崔老，崔老四处打听，说是崔福这是开了窍，过几天神仙就来接崔福修行去了，现在十个月都过去了，崔福修仙之事怕是他人为讨赏瞎说的。说者无心，这半天甲铁匠心中总会想起那天崔福跟他讲的那句话:“铁匠老头，我要当神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