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小人物
空气凝寒，雾霭未散。 在阿伦戴尔王国东部郊区的一处农场里，有一小群奶牛正躲在一间高大的篷舍之中，悠闲享受着它们的主人带给它们的喂食时光。 虽然今天上午并没有明亮的阳光从靠近篷舍房顶的窗户里透过来，但也并不影响此时它们进食的心情。 “哞……” 奶牛群中夹杂着的一头身材健硕，有着一身光滑的亮黑色皮毛的公牛仰头鸣叫了一声，然后继续低头吃起饲料槽里的草料。 一位看上去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华裔女孩正站在这间篷舍的门口，静静地看着那群奶牛咀嚼着自己刚刚投放在饲料槽里的草料，清秀的脸庞上愁容微展。 虽然这次她并没有因为自己养的这群牛会再次陷入诡异可怕的昏睡，然后毛皮再次全部变成骇人的惨白色而担心。 但此时此刻的她完全有理由和她的父母一样，为属于这个家庭里的一员的亲人的安危，将心高高悬起。 她叫林素云，是艾莎与安娜姐妹俩私下里很要好的朋友之一。 在五十多天之前，白狼之灾悄悄在阿伦戴尔露出端倪之时，就是她最先向姐妹俩发出了求助。 她的哥哥林素风在昨天下午被安娜女王分派了送信任务，要去北方的北地森林给艾莎女王和一个叫叶莲娜的北乌卓族族长送信。 本来一开始她觉得这就是一个稀松平常的送信任务。她哥哥在临行之前也专门派出了一名皇家卫队士兵给自己捎了口信，说他很快就会回来，让她和父母都不要担心。 可当北乌卓人刺杀安娜，并在今天凌晨突袭阿伦戴尔城堡的消息传到了她的家里之后，她和她的父母便都陷入到了紧张与不安的情绪里。 十二年前，他们一家四口为躲避灾祸，刚从东方的大清国逃出来不久，他们所乘坐的那艘英格兰商船就遭到了南洋海盗的袭击。她们一家也因为那场袭击而失散了。那年她才九岁。 她和她的父亲林正海在被海盗掳走的途中侥幸逃了出来，又搭乘上另一艘商船继续逃亡之路。 他们爷俩先后到过锡兰、天竺、波斯等地方，一路上走走停停，并一直在打听自己母亲和哥哥的下落。 七年前，当自己和父亲到达位于亚洲西北部的一个名叫查托的滨海王国的时候，已经用光了身上所有的值钱之物，而自己也因为一路奔波而染上了些疾病。因此他们爷俩就暂时留在了那里。 还好当时得到了当地一些好心人的帮助，使她和父亲逐渐走出困顿之境，自己的病也很快被治好了。 为了报答帮助他们的人，两人在查托一待就是五年。期间他们爷俩凭借聪慧的头脑和不懈的努力打拼出了属于自己的一份小产业，生活也变得日渐富足。 不过两人依旧没有放弃寻找亲人的希望。 后来他们听说北欧的阿伦戴尔王国出了一位会冰雪魔法的传奇女王，有许多人都开始慕名前往那个峡湾中的城邦小国，打算定居在那里。 于是他们也决定跟随想要移民到阿伦戴尔的人群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寻到亲人的下落。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两年前她和她的父亲刚刚走下停泊在阿伦戴尔港码头上的客船时，第一眼就从人来人往的码头上认出了他们多年来一直都在牵挂并苦苦寻找着的至亲。 一家人终于在这片传奇的土地上见证了属于他们一家人的幸运奇缘。 她的父亲毅然决定把他在查托经营起来的那份小产业无偿送给了当地所有帮助过他们的人，一家人就此一起在阿伦戴尔生活。 经历过长久颠沛流离的分离之苦之后终于团圆在一起的林素云一家人，比谁都要明白“团圆”这个词对于他们的意义。这不仅是因为他们曾生活的那片东方故土本就深厚的“团圆”文化。更是因为他们用各自切身的经历来诠释了这个普通的词汇融在亲人之间的那份沉甸甸的亲情至感。 所以此次自己的兄长林素风前去已经不再安全的北地森林执行送信任务，让他们一家人的心都高高地悬了起来。 “素云呐！” 依旧站在篷舍门口的林素云身后传来了一声略显苍老的呼唤，让这位提着心的华裔女孩迅速转过身来。 刚才这声呼唤是林素云的母亲张冰玉用汉语喊出来的。 虽然离开故土已久，这位现在已有五十多岁的妇人依旧坚持在家人面前使用自己的母语。虽然他们一家人都已经在多年流亡海外的旅途中或多或少地学会了部分他们所经之地的语言。 “人无论身在何时何地，都不能忘根忘本。” 这是在家乡出身于当地书香世家的张冰玉一直以来都在给她的两个孩子灌输的教导。 而她的丈夫，曾在清朝的农牧领域做过大官的林正海，也非常认同他妻子的这个观念。即使身在遥远的他国异乡，并且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再回归故土，也永远都不能忘记自己的根在哪里。 所以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他们一家四口彼此之间都保持着用汉语进行日常交流的习惯。而在他们的家里，也几乎随处可见带有着浓厚的中华风格的器物。 他们的这个举动，除了经常会引起周围邻里的侧目之外，甚至都一度引起了艾莎和安娜的注意。让本就对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非常感兴趣的姐妹俩每当来到他们家做客时，就会情不自禁地朝这家人细心请教。并在临走时有模有样地模仿上几句新学会的汉语，用毛笔在宣纸上写下几个新认识的汉字。 直到阿伦戴尔梦魇之狼事件发生之前不久，就连奥拉夫都学会了如何用汉字书写出自己的名字。 “怎么了？mama？您有什么事情？” 林素云看到是自己的母亲在呼唤自己，便迅速跑到后者跟前做出回应。 “你快去城里把你那去和奥肯谈生意的父亲找回来吧。上午从城区的方向传出了一声巨响，让我实在不得不担心他。” 张冰玉看着自己的女儿说道。 “早知道会发生这么多事情，我也就不让你哥哥去北地森林那个又远又不安全的地方送信了。” “好的，mama，我这就去城里把爸爸找回来。” 林素云扶着母亲的肩膀说道。 “我哥他在阿伦戴尔可是已经当了八年的兵了，本事可大着呢。我相信他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够应付得来的。他一定不会出任何事情的。” 虽然对母亲这样说，但林素云的心里是没有底的。今天清晨时分她早起外出为自家的牛羊准备饲草饲料的时候就听说了在他们家隔壁农场住着的奥利弗大叔一家传出的噩耗。 奥利弗大叔他唯一的儿子，在阿伦戴尔皇家卫队里当兵的肯特森就在凌晨发生在阿伦戴尔城堡的战斗中战死了。 这对他们一家将造成多么大的打击？林素云不敢想象。 所以她对自己哥哥也是升起了十万分的担心。北地森林现在的凶险程度不会比凌晨那场战斗轻上多少。 她没有把奥利弗一家发生的事情告诉母亲，怕母亲会因为更加提心吊胆而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她也情愿相信自己的兄长会逢凶化吉，最终能够平安回家。 “嗯嗯。” 张冰玉回应了一声。 虽然知道自己女儿的话多半是出于安慰，但这位年过半百的母亲也相信，命运刚刚让他们一家在历经劫难后得以幸运地团聚在这座峡湾小城，是不会再让他们继续遭受分离之苦的。 只是，这份基于希望的“相信”现在是如此地脆弱不堪…… ☆ “所以，你是北乌卓族兰厄部落的人？”那你为什么要帮助我这个几乎被你们整个部落视为敌对阵营的阿伦戴尔人呢？ 在北地森林南部边缘以南的一处密林里，一位被绳子紧紧捆起来的华裔阿伦戴尔小伙对自己身后的一位年轻的北乌卓族女孩说道。 “喂！林素……风是吧？我说你这个名字听起来非常拗口的家伙，我们兰厄部落里的人可不都是想要继续与阿伦戴尔打仗的啊！” 那个女孩对走在自己前面的小伙说道。左手手心里还不时地把玩着几颗从她先前藏身的老松树上摘下来的还挂着些残雪的松塔。右手则牵着一个绳套，绳套的另一头则结实地绑在那个小伙的身上。 在早晨她把对方从自己部落的族人的追捕中救下来之后，便想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把这个家伙伪装成自己的俘虏。如果再遇到兰厄部落的族人，便亮明自己是北乌卓族兰厄部落族长巴迪之女的身份，要押着这个被自己“抓住”的阿伦戴尔jian细去面见自己的父亲。以此来保护对方的人身安全，并掩护这个阿伦戴尔人去办他想要办的事情。 林素风一开始本来不同意，甚至在刚遇到这个北乌卓姑娘时还想拔剑和对方打一架以制伏她，让她做为自己的人质来为自己“保驾护航”。 虽然他知道自己这样做显得非常下作，但为了尽快完成送信任务，他也只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大不了之后自己愿意接受因此事而带来的惩罚。 况且他刚开始也不能确定这个名叫索斯蒂的北乌卓族女孩是否像凌晨时分自己遇到的那个名叫莱德的北乌卓族小伙一样，是出于“真心”帮助自己的。 自己不相信自己能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从极有可能已经敌对起来的北乌卓人中遇到第二个“另类”。 怎奈自己还没出手，对方就先发制人了。 自己甚至都没有看清那个姑娘用了什么样的兵器和招式，就已经被对方打倒在地，动弹不得。然后就被对方五花大绑了起来。 现在这个情况虽然与他设想中的效果差不多，但主动权却在对方的手里，这让他这个当了多年兵的大男孩面子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可谁让自己莫名其妙地落在对方手里了呢？ 现在只能暂时先按照对方的要求做，伺机再脱身逃走。 “呃，好吧，索斯蒂，你确定你这样做能躲过你们部落族人的发难吗？我可是听说他们现在都一个个儿地恨不得把遇到的每一个阿伦戴尔人都活剐了。” 林素风边走边转头说道。 “噢！我说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啊？” 索斯蒂停止把玩左手里的松塔。此时她恨不得给自己前面那个看上去挺有本事，但脑子似乎慢半拍的呆瓜屁股上踹一脚，好让对方清醒一下。 “咱们现在走的这条路轻易不会遇到我们兰厄部落族人的盘查，因为这里已经接近塔纳部落的控制范围了。况且，如果我真想要你的命，早在我们部落的那几个巡逻哨发现你之前，你就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噢？是的吗？” 林素风竟然笑了起来。 “难道不是吗？” 索斯蒂瞪着对方说道。 “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我的‘俘虏’。你要是不服气，我现在就可以松开你，咱们再打一场。省得你总感觉你自己一身本事，却输在了我这个小姑娘手里，传出去显得太丢人。” “你要是赢了我，我就让你押着我走。行吧？林……素风？” 索斯蒂突然把自己的脸贴近林素风的脸，后者甚至都感觉到覆盖住对方整个额头的齐刘海擦过了自己的额头。 这冷不丁的一下让林素风身体一阵趔趄，险些栽倒。 “好吧好吧……你厉害，行了吧？” 正过身来的林素风又把身子转向前方方继续走路。 “哼！本来就是！” 索斯蒂缩回身子，眨了眨眼回应道。 “噌！” 正在这时，本来在前面正常走路的林素风突然身体一晃，向路边一侧的密林闪了过去。 这回轮到索斯蒂差点儿栽倒了。好在她也及时稳住身形，没有被绳子扽倒。于是她也飞速钻进了刚才林素风闪身的那个地方， “喂！我说你还要……” “嘘！” 索斯蒂刚要说什么，只见林素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又抬手轻轻指了指刚才他们要前进的方向，便打消了要继续好好说对方一顿的念头。 有着一双明亮黑瞳的大眼睛顺着对方的手指的方向望去。 一个由八个人、七头驯鹿组成的小队渐渐从北边的小路远端显出身形。 二人依稀注意到，走在这个小队最前面的那位好像是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年轻女子。 她虽没有骑着驯鹿，但脚下步履轻盈，步速丝毫不比后面七位骑着驯鹿的人慢多少。很快便来到了林素风和索斯蒂二人刚刚仓促藏起来的密林外面。 藏身的二人此刻也完全地看清了这个人的面貌。 对方身着一袭点缀着四种菱形冰晶的白色渐变青灰透明色的冰纱和天鹅绒材质混纺的一字肩及地长裙。白皙的双臂外侧由五元素冰花图腾构成的十字冰晶中心各自延伸出一条长度恰到好处的寒冰丝带，顺着她的裙摆曲线延搭至地面。 一头被扎成低马尾形状的白金色长发顺着她的脖颈自然垂搭在她的后背上，直达腰际。 带着些浅浅红晕的双颊之上是两汪澄澈的大眼睛。冰蓝色的清澈双眸被其上长长的黑色睫毛修饰着，再搭配着左眼眼角处的一条包含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精巧六角小雪花装饰，穿过左侧太阳xue直达发根，如嵌在皮肤里一般的银白色雪花带，尽显着一位年轻女子的美丽与可爱。 但那双眼皮上面呈黑紫色烟熏状的眼影和俏鼻之下那抹鲜红如血的薄唇又让此时的她多了几分妖娆之气。 当然，还有那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的掩藏不住的王者气场。 “别藏了，都出来吧，两位？” 还未等已经认出这个人的林素风激动地跳出密林去跪拜他的女王，那个白裙女子已然先开口说话道。同时也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后者正在躲藏的位置，脸上露出一抹显得非常迷人的微笑…… ☆ “来啊！我就是鸦片贩子！我就是打算杀死安娜女王的人！快来定我的罪，赶紧把我处死啊！哈哈！” 此时，在阿伦戴尔城堡地牢的某间囚室里，一个被铁手套锁住双手的人在冲着站在他面前的一位中年人大呼小叫着，气焰十分嚣张。 此人正是在阿伦戴尔城外设伏，妄图除掉克里斯托夫和奥拉夫的那群人的小头目。 而他面前这个中年人，正是被凯伊派出去寻找克里斯托夫和奥拉夫的队伍之一的领头人桑切斯。 能抓获那群坏蛋，可以说是这位在凯伊手底下当差多年的助手获得的一份意外收获。 当克里斯托夫在中心广场上遇见安娜他们之后，前者便把自己被一群人伏击，以及这群人极有可能和鸦片事件，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有关的消息附耳告诉了在场的凯伊。 而凯伊在朝会开始之前的一刻也收到了桑切斯的相关报告。于是便命令桑切斯立即对那群人启动突击审讯工作，务必尽快拿到可以确认隐藏在阿伦戴尔官员中的“内鬼”真实身份的直接证据。 不过这份工作看上去并不太容易。 虽然这个叫做托马斯的人很快承认了他就是贩运那些害人之物的人，但对方拒不承认自己有什么幕后主使。说他自己就是一手炮制鸦片贩运，并派人凌晨潜入城堡企图刺杀安娜女王的人。 桑切斯原先在律政司下属的一个专门负责罪犯审讯的部门工作。 由于自从艾莎女王上位之后这些年以来，阿伦戴尔王国境内鲜有犯罪事件发生，这让自觉一直闲着无事可做的桑切斯申请调离了律政司，直接来到内侍大臣凯伊手底下做起了助手。 现在很显然，他之前从事的职业已经变得再次“有事可做”，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他宁可自己之前那份工作一直处在“无事可做”的状态。 现在面对自己面前这个犯罪之人，桑切斯心里充满了怒意。不过自己必须先想办法撬开对方的嘴，问出他背后指使他的那个人。 托马斯刚才张狂的表现很明显是要铁了心保护他的主子，自己把一切罪责都承担下来。 “像你这种人以前我见得多了。” 桑切斯眼珠一转，如是说道。 “你以为就凭你们这些如同臭鱼烂虾一般的货色能翻得起什么大浪？嗯？阿伦戴尔岂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吗？” 托马斯愤怒地听着桑切斯刚才说得这番话，知道对方是在激自己，于是便开始保持沉默。不过他心里也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想好好耍耍自己面前这个看上去很高傲的家伙。 “也不知道你们是从哪个马屁股后面蹦出来的，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把你们这种人扔到南瓜地里做肥料我都嫌脏。哼！” 桑切斯继续说着。 “或许你应该像你那个被我们抬回来的同伙那样，被冰雪魔法冻成冰雕，然后再分成好几份扔进大海里进行漂流，直到你们化成水。这对你们来说或许是个不错的归宿。” “你……！” 托马斯开始咬牙切齿。 “嗯，就这样，等艾莎女王陛下回来了我就向她奏明，让阿伦戴尔开启这样一项别具特色的刑罚。哈哈！” “你以为那个巫婆还回得来吗？哼哼！霍顿大人早就派……” 托马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这句话只说了半截的他急忙收住话头，脸上顿时显出惊慌之色。 “哈哈！谢谢你！托马斯！这下我总算能确认你的主子是谁了。” 桑切斯自然是抓住了刚才对方话语里的那个关键信息，再看对方那个“说漏嘴”之后的表情，内心一阵窃喜。 “哼！霍顿大人的军队很快就会全面占领阿伦戴尔！到时候你们这群人一个都跑不了，全都得跪在霍顿大人面前接受生不如死的折磨，哈哈……” 托马斯狂笑起来。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因为我们很快就会发兵剿灭你的霍顿大人，并把他抓来和你们做伴的。我会让你心情愉悦地看到这一幕。” 说完，自觉完成任务桑切斯转身离开了这间囚室，全然没有看到他背后的托马斯眼睛里闪过的一丝得意的神情…… ☆ “呱嗒呱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阿伦戴尔王国北方边境某处哨所通往城区的一条山路上响了起来。 原来是一名军官带着一名身穿阿伦戴尔陆军军服的士兵分乘两匹快马，一前一后沿着这条山路飞快地向阿伦戴尔城区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