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四安赌坊

    离园巷巷道两侧的灯火已然亮了起来，这里的人大多是做的临时丫鬟或者家丁，玉京城中富有的主家自然看不上这群泥腿子，只有那些落魄的小官小吏员外没了钱财，自身却也不沾阳春水，只好花半两银子让这些泥腿子做一天的活。

    两侧的灯火很是微弱，或是舍不得花钱，油灯里的油是反复使用，让灯火只有寥寥一抹，更多的是吃完了晚饭早早便躺在床上入睡了。

    徐凌与顾玉京回到家中，李二叔已经做好了饭菜，徐凌看着石桌上放着的四方碗筷有些好奇的问道：“除了我们三个之外还有谁？”

    “还有我...”王符行有些哀怨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他手中端着几个从城中酒楼买来的菜肴，看了徐凌一眼将饭菜放在石桌上，开口说道：“徐爷.....你就算想打死我也不用让王在陵去吧。”

    “哎，我今天回来的路上就说忘了什么东西。”徐凌将刀放在一旁坐在石凳上说道：“我还时不时的想着是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幸好你告诉了我，不然这事儿非得折磨我一宿不成。”

    “这是中城香易坊的烧鸡？不错，我回京后还没尝过。”他从王符行手中的烧鸡扯下一条鸡腿啃了起来。

    王符行一时间被这理直气壮的无耻震得有些无言，心想也就是我打不过你。

    待到王符行与李二将菜肴放在了石桌上，众人也就坐下了，桌子上的菜大多是王符行从香易坊买来的，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增。

    徐凌开口说道：“今天交给你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

    王符行停下筷子说道：“算是查到了一点东西，那四位青楼女子的丫鬟分别将这几日的恩客告知了我，我又去找了花满楼的mama以及接待的龟公一一对应，二十八日，丽娘接待了李珏，李珏待到半夜就离去了。二十九日，丽娘接待了一名名叫元四的人，听丽娘的丫鬟说当时这元四来的时候自称自己是四安赌坊的二掌柜叫李盛，后来有相熟的小厮认出这人叫元四。三十日，也就是昨天夜里，丽娘招待了一位奇怪的客人，这人不肯说自己叫什么，但是花钱却异常豪迈，而且楼中的人无一人认识他，第二天便离开了，听丽娘的丫鬟说此人下巴处有一处细小的刀疤。”

    “而盈盈处二十八日到三十日一共接待了四位客人，分别是京中有名的浪子余一，尚书之子李珏，玉崖书院的守正先生以及天命司的老说书人，听人说三十日那天那守正先生与老说书人还有过一番争执，具体什么争执倒也没人说个清楚，青楼嘛，自然是为了女子争执。”

    “仪香姑娘处这三日只陪了一位客人，四安赌坊的大掌柜的戒赌和尚。”

    “婉儿姑娘这三日被一位名叫陈瑜的人接走了，我想这陈瑜你们不陌生，陈明一长子。当朝驸马，虽然还未成婚。作为驸马居然将青楼女子接回家，而且还是那般大摇大摆，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一样。”

    “至于奇怪的人，花满楼奇怪的人太多了，三教九流，达官贵族，皇亲国戚什么人都有，自然是没办法探查清楚。”

    等他说完话才发现桌上的菜已经差不多大多被徐凌吃的差不多了，心中悲愤一声，官大一级压死人啊，幸好坐在一旁的少年悄悄将一盘面前的菜移到了他面前，于是化悲愤为力量吃起碗中米饭来。

    “看来这四安赌坊是非去一趟不可了。”徐凌摘下一根梨树枝，用尖锐的那端轻轻剔着牙，他朝王符行看了一眼，说道：“晚上你去府中档案处将顾安此前查的案子取一份出来。”

    “顾爷的死不是意外？”

    “就你话多。”

    徐凌将放在一旁的刀重新佩戴在腰间，朝顾玉京开口道：“吃好了没，吃好了我们去一趟四安赌坊。”

    顾玉京连忙跑到侧卧，将二叔挂在床头的刀取在了手中，此时拿到刀才越发觉得身体力气大涨了许多，之前单手拿刀还觉得有些吃力，现在拿起后尚有余力，感觉还能挥砍几下，只是这刀还是长了一些，没办法像徐叔那般挂在腰间，只好继续抱着。

    四安赌坊位于城北，就算驾驶马车前往的话也需半个时辰，顾玉京之前就学的玉崖书院也在城北处，只不过更靠近中城位置，玉京城的构造很像一个三层盒子，城南城北城东城西属于外城，位于正中的是中城，在中城的最里面则是玉京最为尊贵的地方，也就是皇宫。

    顾玉京抱着长刀盘坐在马车内，之前的顾府的马车因为缺钱早已经卖掉了，现在这辆马车是徐叔从四季车马行租来的，马车在道路上肆意奔驰，顾玉京早早地将心神沉入体内，观察起那股在经脉中游走的微弱气流来。

    他发现这股气流按照砍一刀的功法每运行一个大周天就会壮大一分，就像是之前藏于体力的破碎气海看着有人带头也情不自禁加入一样，而这股气流在经过七窍之时又仿佛像是一条被激怒的小蛇，猛然冲撞了上去，只是那七窍像是一扇坚不可摧的大铁门，气流撞得粉身碎骨，又从七窍处凝聚落入四周经脉，再次欢快的奔腾起来。

    他试着用自己的心神引导着气流的速度，发现运行大周天的速度会快上许多。

    顾玉京默默估算了一下，如果每天让它自行运转，以现在每个周天增加的气来说，想要撞破七窍，至少得要十五年。

    果然自己还是应该好好读书。

    当顾玉京再次睁开眼时，马车此刻已然停在了城北四安赌坊前，入眼处是一杆迎风飘荡的大旗，大旗蓝底白边，正中是六个金色的大字“不救苦，唯救赌。”

    在赌坊进门前的两侧是数十盏挂着的大红灯笼，将整个赌坊映照的宛如白昼，四安赌坊共四层来高，一眼看去仿佛这里像是一座佛塔，顶部耸立着一颗巨大的六面色子，每一层的屋檐处站立着一只奇怪的异兽，那异兽昂首嘶吼，脚下踩着一块金色的元宝。

    让顾玉京奇怪的是从四安赌坊走出来的客人面容都带着喜意，出手赏给小厮的也都有百来文，好像都是赢钱而归，一家只有客人赢钱赌坊？

    疑惑不解的少年抱着刀跟在徐凌身后进了赌坊，门口的小厮仿佛没见到他们二人一般，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他们身上的服饰便放任他们进了赌坊，一进赌坊就被恐怖的声浪吓了一跳，大大大小小小单单双双的叫喊声在一楼来回交错，这些人有的神色狂热，有的强装镇定，他们目光放在面前的长桌上，等待着别人来揭示属于他们的命运。

    徐凌将目光在赌坊中轻轻一扫，然后带着顾玉京往二楼处走去，二楼楼梯处放着一张巨大的长桌，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堆纸，坐在长桌后的是一位留着戒疤的和尚，他闭目养神，仿佛世间的烦扰都无法影响到他，随着徐凌的临近他才睁开眼说道：“阿弥陀佛，二楼千两，三楼万两，四楼无价。”

    “玉京府，找人。”

    “施主找谁？”

    “元四。”

    “没有此人......”和尚摇了摇头，谁料话还没讲完，眼前突厄的出现了一抹刀尖，他甚至没有发现这刀何时起，没有听见刀出鞘的声音，当他说完人字时眼中只剩下了那抹刀尖，此刻他再也不能听见他平时厌恶的嘈杂声，一切红尘随着刀声入鞘皆都散去。

    顾玉京只看见面前的和尚张了张嘴，一条红线从他光溜的头顶蔓延而下，整个人在他面前一分为二，包括眼前的长桌。

    “谁？敢？”

    “来....四安坊闹事？”

    一双拳头从二楼落下与刀鞘发出沉闷的碰撞声，只是一瞬，那拳头便与刀鞘碰撞超过数十次，一道金色的身影带着呼呼风声落在了一楼大厅处，他单脚踏在地面，整个人像一柄大锤一样再次朝徐凌冲击而来，顾玉京看见此人挥舞的拳头呈金玉色，他身上穿着一身金袍，每一次拳头落在徐凌的刀鞘上，就像铁锤在拍打顽固的铁块一般，巨大的声响震得大楼里的赌客身形不稳。

    那来者虽然气势汹汹却仍被徐凌单手用刀鞘拦住，徐凌开口道：“找人，元四。”

    “没有此人...”

    嗡，在场的人都听见一声长刀出鞘的嗡鸣声，徐凌单手握住刀柄，长刀出鞘，紧接着便是一刀横扫，锋利的刀芒落在金袍男子脖间浮现了数条细小的血痕。只听见铛的一声，那金袍男子身后突然多了一双有些枯瘦的手，那双手紧紧握住刀刃，然后轻轻一拍，长刀缓慢收回，回到了刀鞘之中。来者是一位身穿素袍的老和尚，在他的额心有一个淡淡的红色的小字，赫然是一个‘赌’字。他面前的金袍男子面容威严，被老和尚按住肩膀后双拳才缓缓退去金玉色。

    “老衲戒赌，见过徐大人。”

    徐凌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将长刀放到腰间乐呵呵笑道：“找人，元四在哪儿？”

    “如果徐施主要找四安赌坊的二掌柜李盛，他此刻正在楼上，如果施主找的人是顾家元四，那四安坊中确无此人。”

    此时门外突然有人走了进来，那人行走间宛如量尺，每一步都精准无比，他看了看站在一旁看戏的赌客，又看向前方对峙的几人，情不自禁的笑出了声，然后说道：“怎得，四安坊今日不赌钱了？变成唱大戏的了？”

    顾玉京回头望去，那人面容白净，年过中年光是站在门口便有一股威势。

    徐凌转身抱拳道：“见过主簿大人。”

    原来这就是陈明一，玉京府主簿，官居四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