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夺舍
大雾弥漫，山林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树叶婆娑，从远处看却像是挥舞着爪牙的鬼影。 大雾深处，一片漆黑。 “我已经死了么？” 青衣少女朦胧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无尽的黑暗，少女本以为落入深渊的感觉应该是永无止境地下坠，如今才知晓，死亡原来是这么安详的一件事，就像躺在棉花上睡着。黑暗之中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任何人来打扰，整个世界只剩下呼吸声。 停！ 呼吸声？ 少女屏住呼吸，却仍然有呼吸声在黑暗中回荡，背下的棉花也随着呼吸声有规律地起伏。 “你醒了？” 黑暗中传来一道厚重的男声，乍一听仿佛出自中年男人之口，仔细听起来却发现声音中隐含仍未被岁月打磨的稚嫩。 少女一惊，本能起身，头刚抬起来就撞到什么坚硬的东西，疼得后退，又撞到那团棉花之上，紧接着便是那名男子受到了什么打击般的低吼。 少女顿时涨红了脸。 两人沉默良久，少女率先开口，“这是哪里？” “棺材里面。”男子回答，似乎有些犹豫。 “你被活埋了？” “非也。” “我被活埋了？” “非也。” “……” 又是沉默许久，少女继续问，“你是谁？” “来采药的。”男子回答，这名男子，正是先前那名长袍少年。 少女见他有意隐瞒，也不再追问，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道：“你救的我？” 少年点点头，想到少女又看不见自己，尴尬地嗯了一声。 话说当时少年正欲离开，忽得身后冒出一个巨大怪物，二话不说上来一脚，少年本想逃跑，可那怪物虽身形巨大，速度却也出奇地敏捷，少年眼见无法逃脱，本以为命丧于此，又钻回石棺之中，合上盖子，想着如此一般，也不算抛尸荒野，却意外发现这石棺异常坚硬，任那怪物踩踏敲打万分，仍是不为所动，便侥幸活了下来。 听到棺外打斗之声，猜想又有人落难，便伸手搭救一把，如此一番，就有了如今这副场景。 之前石棺中只少年一人，因此未曾察觉，如今多了一人，才发现这石棺看着挺大，里面的空间却出奇的小，二人几乎是背靠背紧贴在一起。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其间二人没有任何言语。 “外面的怪物似乎是走了。”长袍少年耳朵贴紧棺材底部，缓缓开口。 少女点点头，一把推开棺盖。 林中的雾气早已散尽，先前的妖兽也是不见踪影。 长袍少年的双腿似乎有些麻木，在棺中坐了片刻才起身走出。 青衣少女观察完四周后，方才回头看向少年，一身宽大长袍，散发出一股书生独有的气息。 少女问道：“你练过武？” “未曾。”长袍少年拱手作礼。 少女点点头，少年身材清瘦，的确不像习武之人，于是又问：“修习过法术？” “未曾。”少年又是拱手作礼。 少女似乎有些哑然，这货是不是说一句话就要给对方鞠上一躬？ 不过再看少年衣物，陈旧不堪，确也不像能修炼术法神通的人家。少女望向少年身后的石棺，深沉的黑色仿佛深渊一般也凝视着二人。在她打开棺盖时，那石头的重量以她的修为体质都难以接受，很难想象一个普通的书生是如何盖上石棺的。 “多谢搭救，后会无期。”少女拱手说完，转身蓄力一跃而起，身形轻盈，很快消失在茂密山林之中。 少年挠挠头，觉得这个女子好生奇怪，又想起学塾一事，大叫不妙，便也匆匆离去。 不远处，两名白衣男子将一切收归眼底，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莫非这就是人族将来的圣明之君？” 率先开口的是个粗犷汉子，坐在一条手臂粗细的枝叉上，背靠树干，大口喝着葫芦里的酒，也不知这树枝如何撑起一个壮汉而不弯折的。 “天机不可泄露。”回话的人是个书生模样，言语温和得体，与汉子的粗犷形成鲜明对比，此刻正负手立在树荫下，望着少年的背影。 “有什么大不了的，装什么世外高人。”汉子不屑地撇嘴，轻轻摇晃手中的褐色葫芦，随即停下动作，斜眼看向书生，“你的出现，不就是最大的天机么？” 书生苦笑道：“小生也是无奈之举啊，小生再不出现，这孩子恐怕就要命丧于此了。” “若真是天选之人，又岂会如此命薄？”汉子仍然嗤之以鼻，不料未等他说完，书生便继续苦笑。 “这不是还没死么？” 汉子一愣，合着你丫的出手，也算是这小子命中的一环？ “这小子看着文文弱弱的，就算以后有成就，也是在无病呻吟那方面吧。” 书生觉得大汉有些话唠，便不再理会，只是看着远处长袍少年下山的背影，久久沉默。 大汉似乎不知何为脸皮，依旧跟书生搭话：“听闻几年前，小镇上来了个披着素白袍子的老头儿，全身上下都是白色，小镇少有外乡人，对于这么个古怪的老头儿都是感到新奇，有人说他双鬓虽白，却凛然而生一种气宇轩昂之感，活似个意气风发的小秀才，也有人传他像个道士，说起话来高深莫测，堪为天人。” 大汉说到一半，偷偷瞄了一眼书生，发现书生仍是面无表情，其实是有表情的，书生的脸上似乎刻下了一股笑意，以至于让大汉觉得这跟没有表情是差不多的。 “那个老头儿，其实就是你变的，对吧？”大汉好像觉得单喝酒不过瘾，不知从哪里掏出两根大葱，清脆的咬合声混着滚滚入喉的流淌声，竟也毫无违和，“是为了见这小子？又是天机不可泄露？” 书生没有否认，“是我，确是天机不可泄露。” 大汉眼看自己已然套不出什么话，也就不再多说，起身拍拍屁股便要离去，走到一半感觉好像忘了什么，突然灵光一闪，吹了个口哨，山林深处便飞奔而来一只小猪，跟在大汉的身后，大汉这才坦然离去。 而那白衣书生，立在原处，望着长袍少年消失的边际，若有所思。